17 合欢(1 / 1)
韩枫回来了。当时义父同时召见我们两个人,她身穿一袭披挂银纱的襦裙,雪白的胸口上坠着一只水滴般圆润的翡翠,抬着穿着一双白色缎面的绣花鞋的小脚,大大剌剌地走进来,但是姿态依然是步步生莲,当哩当啷地把一大包东西几乎是砸到了韩寻面前,然后翘着脚依靠在一张太师椅上。
而我只是不卑不亢地站在韩寻面前。韩枫是一个怪人,她做刺杀甚至很少需要刀手,人们往往闲在她的局里,最后十分替韩族省事地毁灭了自己,有时候是几天,有时候是经年,她不着急。韩枫对族里的人笑容满面落落大方,好像一个未见过险恶的活泼少女。她对韩寻人前毕恭毕敬,给足了他面子,但是在人后,明明很关怀这个男人,但是表现出来的却是满腹的不耐和怨气。
韩寻缓缓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俊美的脸渐渐拧成一个苦笑:“海兰琼脂,碧蚕云丝,红玉雪莲散,嗬,溶金水,枫姐,你劫了姬柳的船?这种东西都弄来了。”
韩寻开玩笑的时候,喜欢和韩枫的属下一样叫她枫姐。韩枫是东海光禄司的副总管,韩族许多高层的管账人,东海无数产业的大东家。韩寻给属下开不出钱的时候只能涎着脸去和韩枫要,虽然说韩枫的钱是韩寻转让给她的,但是韩族掌门并不吝啬这样一场用于交流感情的滑稽戏。
我听得心惊,这小小一包东西,造价近千两白银,而且难于收集,比如海兰琼脂这种东西便是斩了海豚的鳍尖做药引,混以多种草药炼制,稀少至极。溶金水并非什么化骨水,它是兰砂堂倾百年时间研制,号称三天内白骨生肉,圆镜补天,造价高出等重的黄金三倍,故名“溶金”。
韩寻叹息:“韩族手头紧得很,我可没钱从手里买下这些东西。”
韩枫漫不经心道:“这是我贿赂掌门的,近来我一不想出公差,二不想接应酬,你的伤有多重自己清楚,恶仗今后多了去了,拿不拿你自己定。”
我不由出言喝止:“韩枫,你这是在威胁掌门吗。”
韩枫笑道:“姐姐,我这样一个人少做点事,还威胁不到韩族。”
面对她的含沙射影,我一时语塞,唯有背过身去,缄默不语。韩寻苦笑着打圆场:“枫姐霜姐饶了我吧。你们两个小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越长大越不如不懂事的时候……”
韩枫斜了他一眼:“你刚刚还说我们两个小时候很懂事。”
韩寻捂着脸:“是啦是啦,你们不过是对我有意见,我改,我改还不行么。”
我无奈地摇摇头,而韩枫笑呵呵道:“你终于看出来了?可教可教。”
韩寻无奈道:“枫掌柜要是想休息一段时间就休息吧……咱们要扩张战线到西边,围攻况族西边的势力,但是洛阳城有一枚钉子,光是风霜便折在他手里十余人,不拔无以成事。”
我的心跳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我闭上双眼,努力遏制,却依然无法停止冷静。
“哟。”韩枫正了正身子,看了我一眼,笑道,“倚华舵主啊……可要我做说客?”
“说客我已经做过了。”韩寻的目光转向我,“霜霜,我三次亲笔写信和他谈及过这件事情,甚是说到了你,但是这个男人无动于衷,韩族派过去多少人,总能被盯住,命好的无功而返,命不好的就折在那里了。七年前我就说,那个男人为你做不了多少,所以这一天,他逃不开,你逃不了。”
“我不可能杀他!”我忽然大叫,声音的茫然干涩,让我自己都感到无力,“你何必在我这里多此一举?”
“找你的原因很简单。”韩寻道,“面对这个人,没有人比你更有可能赢。”
我顿时如坠冰窟,这个方才还在我和韩枫间笑呵呵地打圆场的男人,简短而不容置喙地下了他的命令。“赢?我宁可死……”
韩枫忽然道:“韩寻,你有勇气和姬柳况宣卓一刀两断,并不说明所有人都能承受与你一样的割舍,姬倚华纵然武功高强,还有不遇师叔,我也可以设一个局让他送死。而且西行方法很多,假道他处也不是不可,没有必要和这个人硬碰硬。姐姐大病初愈,动心忍性,只会让她没法承受。”
我有说过韩枫是个怪人吧?虽然我们不是水火不容,但我最想不到的事情,就是她来替我说话。
韩寻走近我,微笑道:“霜霜,如果你夺下了洛阳分舵,洛阳的关口,我和其他韩族人都不会踏入一步,我许你直接接手。你是打算为了那个薄情寡义的人做叛徒,还是要为了……嗯,天机不可泄露啊。总而言之,鱼和熊掌,你自己掂量。”
鱼和熊掌。
原来这么久以来,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我的演技拙劣,低估他人的心思更是拙劣。
“只对付姬倚华是么?”我的脸色灰白,“我要用战书。”
韩寻微笑道:“这些我当然都可以为你做好。”
韩枫请缨:“我收回刚才的话,我要与姐姐同行。”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韩寻大概是答允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了住处。但是这些我都已经不在意,走到庭院里时,我迎面撞见了那棵合欢树,它已经枯萎了两个冬夏了,锦年请了很多巧匠都救不回它,我几度想要砍掉但是最后都作罢了。此时此刻我不受控制地抽出了刀,一刀一刀生硬地劈在合欢树的枝干上,韩青檀路过整个人吓坏了,扑上来拉住我,我们两个一个踉跄,摔倒在了树下。
我抬手摩挲着干枯的树皮,忽然想起七年前他站在我面前,我收起了刀,满树合欢花已过早地碾成满地的碎红,好似离人眼里心上的斑驳的血丝。
他的双眼噙着微微的苦笑,轻轻道:“何必这样呢?”
我眉一竖:“你有意见?”
他缓缓开口:“有啊,但是我更爱你。”
让我刻骨铭心的曾经是你。
让我宁舍身以求全的却不再是你。
用你的剑,给我一个审判。因为,是生是死,我不能不保护那个人。
时庆历二年十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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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海卿把喝酒的时间用来练剑,没日没夜地复习着剑诀,他在这段时间让自己的左手基本恢复了,不能再拿一把剑,握力也不是太强,但是可以发暗器,运掌力。夜剑一词的来由便是隐藏剑路,伪造剑气的位置,师父当年打趣,夜剑不是世上最高明的剑法,却算是世上数一数二的狠毒剑法。年少气盛的时候他看不起“狠毒”二字,把这种剑法使得大开大阖,虽说剑上的亏他吃得并不多,但他的夜剑还是被改的完全不是夜剑的模样。如今渐渐的他开始学会领悟。以往他的剑术有进步时,师父会赏他一脚,笑呵呵地说小伙子不错嘛。想到那个有些正直清高,古道热肠的白衣剑客此时已经是一抔黄沙,他不禁怆然,只能他自己锤自己一下,这个门派里还玩剑的就剩下混帐你一个人了,你得挣点气啊。
傅海卿不知道时间可不可以治愈伤痛,但把生活调整到那段让他不伤痛的时间,伤痛就会减轻。现在他常有一种感觉他做了一个梦,梦醒来原来一切都与他无关,东海,武林,纷争,动乱,况掌门,韩枫,还有……秋凉。
他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接受委托寄身门客来谋取花销。没事的时候练剑,有事的时候好好赚钱。傅海卿在内心好好表扬了自己一场,原来自己一直都有成佛的潜质。他原来怎么没发现呢?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他披着袈裟坐在佛堂里。一个年轻人问他,大师啊,为什么没有女孩子喜欢我啊。傅海卿寻思,然后笑了,告诉人家,我要是知道我就不做和尚了。
很长时间了,这是他第一次在梦中笑醒。这是遗忘吧,是背叛吧,是犯罪吧。
这个世界真是太讨厌了,犯罪居然可以这么快乐。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人明明脱离,却回归到往昔的痛苦里,只能是残像。
姬倚华便是能够连接着傅海卿和闵秋凉的残像。
姬倚华造访傅海卿的时候他正在家里煮面吃。这个神仙哥哥没有往日里的英武逼人,俊秀挺拔,那日里他一袭白衣肃穆庄严,此刻却显得颓唐,他的脊梁微微佝偻着,眼角好似一夜之间生出皱纹来。傅海卿见到他的时候第一眼居然没有认出来。
姬倚华微微笑道:“我记得你这里前几日开馄饨摊子,听人说味好,我不过晚来了几天,你的招牌便撤了。”
这个人和自己最近的关系是秋凉的前任,但是傅海卿还能怎么样?像个泼妇一样用大扫帚把姬倚华赶出大门?他把口中的面条咽下去,踌躇道:“姬兄……吃面不?”
姬倚华似乎懒得见外了,他点点头,拖了把椅子坐下来。傅海卿取了一个碗,给姬倚华捞了一碗面,然后浇上了些卤子,取了筷子摆到他面前:“聊以充饥,姬兄不要嫌弃。”
傅海卿忖度,这种情景着实十分诡异,有一种当家主母找到了丈夫在外包养的情妇的感觉,表面不动声色其实是要往死里收拾。傅海卿难免委屈,我才是明媒正娶的!又觉得这话有点古怪。
姬兄真的不怎么嫌弃,神仙哥哥清风霁月的形象一扫而空,端着碗稀哩呼噜地把面吃了,其中的速度和决绝让傅海卿看着他从头到尾吃完没敢动筷子。看着神仙哥哥不顾形象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叹息道:“姬兄……还想再吃吗?”
姬倚华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木匣子,推给了傅海卿:“掌柜,结帐。”
傅海卿皱了皱眉把匣子打开,结果看见了一叠的交子和一层金叶子。傅海卿吃了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姬倚华默默道:“买你老婆的初夜。”
傅海卿忍无可忍,气得把木匣子一砸,指着姬倚华道:“武功好了不起怎么的?你不服没用,秋凉跟我了!”
姬倚华大笑:“两点。第一,武功好确实了不起。第二,你赢了,我认。”
傅海卿看惯了这个人一脸淡漠忧郁的清俊气质,从来没见过他笑,也猜出他不过是过个嘴瘾,悻悻道:“你把钱拿回去,我要你的钱干什么?”姬倚华淡淡道:“别误会,况掌门当时养伤的时候,银子流水一样地花,他是我的旧友,又饶了霜儿一命,他的钱我给返回去了,剩余的我代他偿还。”
傅海卿冷笑道:“饶了她一命?现在呢,他说他要追杀秋凉!你真的觉得你承他的情?”
姬倚华款款道:“韩霜至今杀人六百余个,其中况族子弟就占上三十个,这些人偏偏又是为了保况宣卓的命而罹难。那天他遇见韩霜,她方才恢复武功根本无法和他抗衡,那是他杀她最好的时机,也许是唯一的可能。而他为了我们两个的人情,决定放弃做掌门的义务而纵容一次,说不定就此永远失去。如果最后事情大了,到时候况族追究下来,甚至可能革职论罪。你希望况族掌门还能为你做到哪步田地?”
傅海卿怔了怔,咬牙道:“我不是你们大门派的龙头,我的世界里只有她,我的原则只是她。”
姬倚华抿了抿唇,苦笑道:“还不错嘛。”他深吸一口气,“傅兄,有酒吗?”
傅海卿道:“你等着。”他走到一大堆酒坛面前,挨个摇了摇,最后找到了一个满的,抛给了姬倚华。他抬手接住,愣愣地看着酒坛,对傅海卿道:“你知道吗?我欠你们一声对不住。”
傅海卿开了另一坛,灌了一口:“你不欠我的,你欠她的。”他看着姬倚华,不由笑了,“她离开那天晚上对我说,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爱你比你爱他更深,能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说她心里还有你。喂,我现在想想都气啊。”
姬倚华看着他气鼓鼓的眼神,仰头饮下一口,苦笑道:“我这一生看似把各个场合做圆满了,其实不过一直在拆了东墙补西墙。我爱她七年,绝对不是玩玩而已,但是要我和她私奔,我真的舍不得做出来。你想想气,我想想却会烦躁得百爪挠心,有时甚至觉得,就这么死了好了。”
“别说死来死去的那些不吉利的东西。”傅海卿手一挥,“喝酒就喝酒,废话留着自己说梦话去。”
武功好的人不一定什么都好,比如酒量。酒未过三巡,姬倚华神仙形象尽毁,拎着酒坛喋喋不休:“傅兄,你说我这么多年在姬族混图了一个什么?我全家都是主战派,到我这个年头,撞上姬柳做掌门,整个家系硬生生地被从主岛扔出来了。老天爷,在中原混日子哪里好过?提拔吧,我职位已经到头了。捞钱吧,哼,我这些年所有积蓄也不过是韩寻一次刺杀的零头。”
“说得过分点,你说我这辈子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我干什么偏要看上她。韩霜,女刀神。知道这个名号后是什么吗?我俩认识的时候,她十七,我二十。整整七年啊,俩人像仇人一样冷着脸走在一起那叫正常,要是哪天她能多笑上几下,那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做完刺杀受刺激了,二是喝高了。”姬倚华叹息,“看着她在你旁边笑得那么好看,我嫉妒得想把你一剑杀了。”
傅海卿笑了笑:“听姬兄这么一说,我忽然茅塞顿开,原来秋凉那个脾气,是你们东海袭传。”
姬倚华摇了摇头:“整个东海也没有她那种脾气!她当时要我向韩寻求亲,我爹就和我说,我敢去,他就死给你看!这件事被鲰生弄得满城风雨,姬族各种元老有的说好,削弱韩寻势力,有的说不行,韩霜绝对是个细作。我一头雾水去了东京,韩寻和我说,好啊,但是他韩寻的女儿,要我明媒正娶从一而终。只要我正式递了婚书,他就把她……嫁给我。我立马就明白了,这桩婚就是在扯淡!出了韩寻的门我就见到了霜儿,她第一次化了妆,眼底羞羞怯怯的,我都怀疑起来那不是她,那一刻,我只想带她私奔,去他妈的东海,去他妈的全家以死相逼,我怎么可能放弃她?但我没有。当她知道我们的定局之后,不由分说,当天晚上她就和我的属下睡了……”
傅海卿一把把酒坛子抢过来:“你别胡说八道了,喝多了吧你。”
姬倚华忽然失声痛哭,呜咽道:“那天我确实喝多了。我和自己说,姬倚华啊姬倚华,你放弃她吧,相比信任你,她更信任自己的尊严,就是没有东海,没有刺客的身份,你们也别想做寻常夫妻!我本来什么都不想再做了,然后她就在江南出事了,我什么都没想就赶过去找她,等到看到她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跟本就……妖精,这女人就是个妖精!”
傅海卿叹息道:“你说得,让我都有点同情你了。”
“同情我?我他妈比谁都虚伪。”姬倚华停住了哭腔,“她去杀人,我会告诉她,那些人的武功如何如何怎么防范,一遍遍地叮嘱她善后人是否部署好,撤退的时候的地点是否安妥。有一次她问我,为什么不和她说,别杀人了,我不喜欢,停手吧。而我甚至不敢回答这个问题,韩霜不是一个身可由己的普通刺客,她是韩寻的刀,我自持身份,即使是为了她,我不敢越雷池一步……”
傅海卿见姬倚华越说越多,说出的都是闵秋凉的过往,这个男人曾经离她的心很近,所以可以看见世人看不见的那个韩霜。而他自己心中的辛酸更是难以言表,只是劝着:“姬兄,你喝多了。”
姬倚华趴在桌子上,手掌像是想要握住什么一般张开又合拢。“我认识她的时候是在一株芙蓉树下,她生得那么瘦,那不是一种瘦得好看的瘦,那种瘦让人心疼。遇到我的那天她我早听说过但我们谁也不肯真的拉她离开,我们的确对韩霜冷漠,对韩族冷漠。所以今天他们被从璞玉磨成了尖刀,也算是东海应当承担。”
傅海卿不忍直视,抬手按下了他挣扎的手掌。
姬倚华反手握住傅海卿的手,哭笑不得的样子:“傅海卿,我嫉妒你。”
傅海卿几乎愣了:“……谢谢?”
姬倚华迷离的醉眼努力拼凑出几分正经:“这些钱是我最后能拿出来的。你千万别发疯,想着买凶去行刺韩族掌门。那是刺客老祖宗,花钱杀他,那钱你一辈子都挣不来!”
傅海卿叹息:“你这话是在建议我什么么……我杀秋凉的父亲做什么?”
姬倚华皱眉:“这些钱足够你们逃到任何一个地方去。下次见到她,算我拜托你,带她走,离开东海。那个地方……到处都是我这样的人,他们甚至会……在她杀死自己之前,逼她毁了自己。”姬倚华的声音软弱无力,“我欠她的太多,一次决绝,一份舍得,我给她的从来都不完全。让她笑,让她觉得自由,我做不到,而你可以。”
傅海卿点点头:“她也是我一生挚爱,我自然会把最好的选给她。”
姬倚华大笑一声:“混帐东西,跟你一比,我输得太惨,反而没感觉了。”
他的头一歪,伏案睡去。而傅海卿收好银两后,心中空落落的,彻夜不成眠。
次日清晨。
姬倚华在傅海卿的床上和衣醒了过来,尽管没喝多少酒,依然头疼欲裂。
傅海卿把晾凉的葛根汤递给他,姬倚华道了声谢,匆匆饮下。想起自己去绮楼给秋凉解酒,傅海卿幽幽道:“你也真是一点不防人,我一把□□给你毒死,你找谁申冤?”
姬倚华呛到了:“无缘无故,你毒死我干什么?”
傅海卿咬牙切齿道:“你和我老婆好过,我也打不过你,下毒不行啊。”
姬倚华露出了一丝神秘的表情:“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我和霜儿还真没有过。”
傅海卿用一种看圣人的眼光看姬倚华:“骗我吧,那可是十年啊,你不会……”
神仙哥哥哭笑不得:“没和她,也不是说明没和别人……喂,这个不许告诉她。”
傅海卿嘿嘿一笑:“秋凉要是知道了,还用我在这里下毒。”
姬倚华的目光忽然有些渺远:“要是真是一把□□毒死我,也倒是个好归宿吧。”
傅海卿正色道:“我昨天晚上就觉得你有事,既然是朋友,便老实些告诉我,我能帮忙一定帮你担。”
姬倚华心里叹息:“朋友?今天之前,我一直有见你一次杀你一次的心……”忖度半晌,还是把胸口的一封信笺取出来。那封信贴着肉,还带着他的体温,想来是极为珍惜的。
傅海卿展开信纸,双手一点点地发冷,颤抖,直到整个人瘫坐在床上。
在这个世上,人们真正得到总是结果,无法挽回,无法得知过程中的真相的结果。
“这是假的。”傅海卿嘶哑道,“她不会来洛阳的。她纵然凉薄些,却不是那样的人。”
姬倚华将信笺捡起来,仔细地叠好,淡淡道:“韩霜是刺客,是韩族人。她不来杀我,那韩寻派别人来杀我,她也不会反对。我为了拦截韩族战略西行,手上韩族人的血不尽其数,不来会晤,反而会让有心的小人钻了空子陷害她。反正她也会直接间接地见证我的死亡,也好,我死前可再见她一眼。”
傅海卿攥住他的手腕,颤抖道:“你不必遭受这种折磨,拒绝她吧。这一定也不是她的本意。”
姬倚华摇摇头:“作为她的旧人,我已经羞辱过她千万次。比武在东海的神圣不能小觑,我不能侮辱她最后的尊严。”
傅海卿冷笑道:“虚伪!如果她死了,你……“
“我自杀谢罪。”姬倚华挥手打断他,“如果我死了,那就由你想尽办法,带她走。”
傅海卿怒道:“怎么你横竖都得死啊!你怎么就不能对秋凉有点信心?你你你再读读这封信,说不定这是他人胁迫写的,这里暗藏玄机……”
姬倚华低头笑笑:“这当然是在他人胁迫下写的。可我问你,他们用什么胁迫?刀?韩族已经没有人配和韩霜用刀。命?她早就不珍惜自己的命了。只能是人。你觉得是哪个人?”
傅海卿霍地站起身来。
姬倚华的声音落寞:“她性子纠结,心地却十分单纯。我认识她十年,我了解她爱什么恨什么,我知道她每一次出逃的理由,我理解她和韩寻的感情和缠绕,所以我知道,此时此刻,她会选择什么。”
傅海卿咬牙道:“我不需要她做出这些,我也不信她会赴约。”
“不论如何,带她走。”姬倚华仰天长叹,“也算是给我不忠不义的半生,送上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