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同人 > 翩翩逐晚风 > 96 第九十章洛邑之战

96 第九十章洛邑之战(1 / 1)

目 录
好书推荐: 蔷薇之恋 庄园系统在未来 看谁弯得过谁 花间记 当正史姜维遇见真三国钟会 青山墨墨 网游之我在大唐无双 园之有桃 大小姐的逼婚 谁把你放在宇宙中心宠爱

天光大亮时,蜀军已经整饬完毕。

孟子莺带的这支精锐先前数十日不休不眠,急行军赶到了洛邑城下,三天三夜强攻下城池,本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却又要回军去救襄阳。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迷惑倦怠甚或是绝望的神色。他与沈君理少不得去对部将一一安抚解释。

一个正要走,一个刚刚来。白雁声便与他有满腹心事密语,也没有空分说。到了午后大军开拔之时,白雁声、裴烈匆匆赶来相送。孟子莺看白雁声站在地上,搓着手,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大是快慰。他扬眉笑道:“恭喜成国公克复西京,肃静华夏,立此不世之功。来年金秋,便有喜事要办了吧,子莺到时必备一份厚礼来贺。”

白雁声脸色灰败,不知他是真心话还是讽刺取笑的成分多,木呆呆一句话也说不出。裴烈只得代他回了话。孟子莺在马上俯身对裴烈说:“小烈,你先前问我是不是从祁山分兵斜谷,去攻长安了。我现下告诉你,没有。西川的兵我是调不动的,那必须有沈孟薛雷四大家族的首肯才行。不过你能想到这一点,我还是很欣慰的。”他说完这话便双腿一夹马腹,纵马向前去了,只留给白雁声一个潇洒的背影。

裴烈望着滚滚尘土,一时无语。蜀军虽然先下洛邑,但虎牢关、许昌都已落入白雁声的手里,长安的胡兵闻听洛邑有失必出函谷关,四面受敌,孤城难守,洛邑对孟子莺而言不过鸡肋一般。再加之襄阳被夺,有被抄大本营的危险,回兵荆州成了上上策。

放弃洛邑明明是形势使然,但在天下人看来,却好像是白雁声欠下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裴烈心里想,幸亏小时候没有得罪孟子莺的地方。

白雁声眼见大队人马去了,怅然若失。此时粮草辎重已徐徐入城,他带一队亲兵先入城去,见兵败之后城里虽然残破潦乱,但秩序尚好,先前蜀军封存库府,收缴军械,秋毫无犯。于是一边命人修补城墙破损的地方,一边到洛邑府衙去收印。

官衙已被重兵把守。武将大多战死,文官也都缴械投诚,被绑在院子里,有胡有汉。先前进城的萧溶月正和刘松年一起在核实众人身份。他进到正堂里,堂上挂一牌匾,上书“调鼎凝厘”四个隶书大字,两旁一溜排“肃静”、“回避”的□□牌。有人过来说,一个叫陈武的鲜卑官想要见他。他略一愣神,跟进来的萧溶月轻声提点道:“陈武陈子烈,是洛邑将军府的军曹,其人有忠义之气。陈家祖上历代为西京掌管钱谷金帛的大司农。陈武的祖父是元帝的户部尚书。”

白雁声回头见她脸色尚好,点点头道:“叫他进来吧。”手下人遂将一个五花大绑穿北燕戎服、外披薄甲的中年人用力推了进来。陈武脚下一个趔趄,在白雁声面前五体投地摔了个狗啃泥。门外士兵都哈哈大笑起来。

白雁声目光一扫门外,众将士立即噤若寒蝉。陈武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仰面望他,浑身慷慨赴死的气势,悲声道:“白将军,败军之将死不足惜。但陈某死前有一问,想请大人明白告知。”白雁声颔首:“你说。”陈武道:“洛邑有百万军民,其中胡人约有三十万之众,大都是最近三十年迁居至此的。大人预备怎么处置他们?”

虽知洛邑胡汉杂糅,但没想到有这么多胡人,都快三分之一了。白雁声略一思索,道:“一时没想好,你有什么好点子吗,能让他们不要骚乱造反?”

陈武不料他是这种反应,怔忡了半响,扑通跪地,泣声道:“陈武以汉臣事胡虏,罪不可赦。但洛邑新经大兵,人物歼尽,二十日洛中草草,人怀异虑,死生相怨。望大人解网垂仁,偃武修文,以安民心。”洛邑自三十年前被五胡攻下,历经劫波,居然有王师北定之日,真是恍如隔世。但他想到胡汉天隔,仇深似海,又怕白雁声好大喜功,万一一个清洗胡人的命令一下,满城血海,则不是他所乐见的。

白雁声便上前扶起他,亲自给他松绑,温声道:“陈兄所言极是。当年胡虏作乱,致使天下遭难,国家疮痍还没有恢复,雁声又怎么会出此昏招,使无辜百姓避汤入火。无论胡汉,无论士庶贵贱,便是这洛邑自陷落之后起家为公卿牧守者,陛下早有明诏,一并赦免了。中原无社稷,乱世有君臣。料想陈大人不是不识时务不辨潮流之人,雁声国士待之,亦能国士报之。”

中原无社稷,乱世有君臣。

早在北上讨贼之前,刘破虏确实有旨意,诏令天下归心,允诺投诚者不论胡汉一概赦免。原来不是空话套话!陈武激动得涕泪横流,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苦于贰臣的身份,心里觉得深深羞耻,低头不敢作声。白雁声又道:“洛邑来日还有大战,这城里的抚慰工作,雁声就指望大人了。陈大人但有所需,就来找我好了。我给大人再安排一个帮手。”他回首朝萧溶月一笑,道:“溶月,你对洛邑最熟,你来吧。”

陈武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站着的人,那人伸手揭去了脸上的面具,陈武一望之下如同头顶打了个霹雳一样,魂不附体:“萧,萧郡主……”萧溶月一副男子打扮,走上前来淡然道:“陈大人,至尊的敕旨想必早下到洛邑了,我已经不是瑶光郡主了。”

白雁声拍拍她肩膀,给了个鼓励的眼神就匆匆出去巡防了。

府衙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陈武摸不清状况,扑通又跪下,道:“郡主,这是怎么回事?至尊,燕帝说郡主叛国南逃,臣死也不相信。是不是有人背后陷害郡主,以致郡主情非得已避难南朝?”

萧溶月面无表情,摇头道:“没有人陷害我。敕旨上说得八九不离十吧。我也不是避难,无缘无故避难他国,徒取其辱而已。”

陈武见白雁声对她甚为和气,一时不知她的立场,心中惴惴。瑶光郡主道:“你放手去干吧。你家世代为官,我问你,就今日看来,成国公为人怎么样?”陈武四周扫视了一番,确定再无他人,才斟酌低声道:“此人不事华藻,而气概远大,才同谢鲲,武类裴秀。若非大奸大恶之徒,便是……”

萧溶月笑得有点凄凉,打断他道:“大人好眼力。盼大人助他一臂之力,保佑洛邑苍生平安。”

洛邑城墙在蜀军三日强攻下,破损得厉害。西边阴云漠漠,骤雨将至,

白雁声在城头督促修补,在城外多置木栅、鹿角等障碍物。到了晚间,裴烈来接替他。他下了女墙,见城门口一人一骑徘徊,在夕阳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你不去帮陈武吗?”白雁声翻身上了照夜白,奇怪问道。萧溶月摇摇头道:“陈大人驾轻就熟,我反而是添乱。”她忽然偏头笑道:“你想去看看自己养伤的地方吗?”

白雁声早已听沈怀秀说过,自己被她在江陵救下之后,就带到洛邑来养伤。他就那时好奇不已,千里之遥,一路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沈怀秀却一直都不肯明说。这时听见萧溶月这番话,心里有所震动,便点点头答应了。两人纵马向瑶光寺驰去。远远地就望见一座巨大的五层浮图塔高高耸立,晚风之中,塔檐的铁马叮当作响,声传十余里。

到了瑶光寺门口,见门外围了一队甲胄鲜明的士兵,白雁声奇道:“这庙里有很多人吗?为什么分兵把守?”萧溶月道:“只有一个熟人。这寺里有门道,等我慢慢说。”两人下马,进了庙门,只见浮图塔下站着一个青衣僧尼,却是好久不见的慧静。

“阿弥陀佛”慧静双手合十,先对走过来的两人行礼。白雁声见了故人,心情大好,亦是握剑躬身道:“慧大师,别来无恙。三年救治照料,雁声没齿难忘。”慧静想起当年入雁门关,一路上萧溶月处处找碴为难他,还抽了他一鞭子,再看看小姑娘今日的眼神,不觉恍如隔世。

萧溶月走上来问:“慧姐姐,我交代的事办好了吗?”慧静指指塔门道:“小郡主一望即知。”

白雁声不知她们在打什么哑谜,随萧溶月进了浮图塔,底层是一尊观音大士的佛像,供桌前点着无数盏油灯。萧溶月走到佛像背后,见底座一圈都用砖头和泥封死,她用脚踢了踢,说道:“这里原来是地道的出口。当年董先生就是从地道把你偷偷运进城的,连爹爹和至尊的人都不知道你的藏身之处。我今日一入城就命人把地道封死了。城外的入口也叫人去堵住了。”

原来如此!白雁声对她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道:“这是瑶光寺,你从前就是封在这里吗?”他记得她的名号就是瑶光郡主。

萧溶月仰头痴痴望着菩萨无悲无喜的面容。

从前在洛邑城外跑马射猎,她问至尊道:“元帝的公主为什么要到瑶光寺出家?”至尊哈哈大笑,萧瑀纵马上前解释道:“因为驸马納了宠,公主便出家为尼了,皇帝特地给她建了这所寺庙。南人女子心计多,善嫉妒。还是我们北人好,一夫一妻,没那么多麻烦事。”

小溶月就闷闷不乐感叹道:“原来金枝玉叶也免不了零落成泥的结局啊。”至尊想逗她开心,便望她故意道:“元帝也忒小气了点,公主才賜了个佛塔。小溶月,朕把洛邑给你好不好,也封你个郡主当当。”

随侍在燕帝身后的萧渊藻闻言大惊失色,赶上来道:“至尊,这万万使不得。恐怕折了她的福,她才十岁而已……”慕容德故意板着脸道:“有什么使不得,你的女儿就是朕的女儿,公主也封得。封了她郡主,才好封阿戎侯爷啊。一个郡主一个侯爷多相配。”

“郡主娘娘,”萧瑀回头朝萧溶月使了个鬼脸,萧溶月脸上一红,抽鞭上去追打他,两人一前一后,马蹄声惊起荷塘里一群白鹤,振翅飞上了晴空。

白雁声见她眼里不知不觉又涨满了泪水,就柔声道:“溶月,你先前助我去余杭平叛,我已从皇帝那里讨了一个敕旨,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只要拿下洛邑,皇帝就认你当义姐,封你洛城公主,仍旧居住在洛邑。西京残破,已无王气,皇帝是不会御驾回京的了。你在这里自由自在,慕容德和萧家人也不会特意来为难你了。”

“你对我真好。”萧溶月万念俱灰,低头喃喃说道,眼泪掉进了尘土里。

你对我很好,除了瑀哥哥没人像你这样待我啦。但这些好,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既然见过了外面的蓝天,就不愿意像元帝的公主那样,画地为牢,在这座塔里慢慢枯死。

萧溶月一抹眼泪,露出笑靥,邀约道:“要不要上塔顶看一看,风景尚好。”

白雁声哪里知道她那些女儿心思,还当她十分满意了,就随她上了塔顶。登塔远望,目极洛川,整座城市都在脚下。近处的长街上蜿蜒的亮光是巡防守军的火把,远处的城头工匠们正不分昼夜修补墙体。抬头一望,群星璀璨,好像伸手就能摘下星子一般。

北地的春风中带着细小的泥沙,塔顶的铎铃清亮又悠长。风好像吹得浮图塔都摇晃了一下。

“不对!”白雁声一把抓住萧溶月,两人都张大了眼睛。薄暮之下,大地隐隐震动起来,塔身也剧烈摇晃,铁马的声音紊乱了起来。不远处的街面上民宅一间接着一间倒塌下去,掀起无数尘埃,大火烧了起来,夜风中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是地动了,快下去!”萧溶月大喊道。

白雁声将她往背上一背,来不及走楼梯,提一口真气,直接从五层塔顶纵身跃下。双脚一落地,脚下便震得站不稳,摔倒在地。慧静慌忙跑过来:“你们没事吧?”

洛邑此时地震,屋宇倒塌,被压身死者不计其数!白雁声与萧溶月对视一眼,两人都面无血色。本来拴在庙里大树旁的两匹马俱是人立而起,不住嘶鸣。慧静过去解开缰绳,两匹马便受惊般冲出了瑶光寺。

“我去城外看看,”白雁声关心城墙工事,追出门外。萧溶月也定了定心神,转头问慧静:“瑶光寺里还有没有救灾的物资,蜡烛、衣物、伤药,什么都行,你去找找看。”

白雁声一路上扫视城内的情况,地上一条条裂开的口子,大震之后余震不断,房瓦四溅,火势见风已经蔓延了起来,真是糟糕至极!他快到城门之时,迎面跑来裴烈,两马差点错过,白雁声一声断喝,裴烈才调转马身迎了上来。

“南熏门塌了,西面也开了好几个口子,压死了不少工匠!”裴烈嘴唇都已开裂,嘶声道。

白雁声略一思索,道:“去调辎重来,冲车大铲铜炮什么的,先排在缺口,堵一堵吧。”

便在这时,两人又感觉到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又地震了吗?”裴烈竭力控制受惊的战马,拉紧缰绳。

“不是,是敌人来了!”白雁声抿唇肃容道。他的目光透过城墙的缺口,于暮霭中遥见远方旌旗拥万夫、铁甲射月光,千乘万骑鳞次蚁聚而来。

========

再说孟子莺领军走到晚间,已急行军了几十里路。大军正路边修整之时,将士们忽然感觉到脚底的大地剧烈颤抖,附近土丘上的泥土呼啦啦倾倒下来,一些小树苗被连根拔起。一时间野兽狂叫,战马乱嘶。

孟子莺也站了起来,四下探寻。地动山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平息。派出的斥候也返回报道:“万岁,今日傍晚,洛邑方向发生了地动,损伤十分惨重,连城墙都倒了一片。”

孟子莺惊得面白唇青,立时就翻身上马,调转马头,要往回路驰去。沈君理飞身过去拉住缰绳,急道:“中途分道,万万不可回头了!请陛下也顾念一下襄阳的百姓吧!”

孟子莺扬起银鞭朝他身上没头没脑地抽去,气急败坏道:“你胆子大过天了吧!朕的事你也敢管!”沈君理听得如坠冰窖,但把银牙一咬,拼死扯住缰绳,就不放他回去。两人争斗之声引来了其它副将,就有人高喊:“沈将军,你且放手,不要惊了战马,误伤龙体!”

沈君理听见众人过来这才松了手,抬起头来,满面血痕,眼眶通红。不但众将士,便连孟子莺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深悔自己下手太重!

他这套降龙鞭法成名已久,再加上银鞭特制,有个“一鞭天下”的名号,威力十足。孟子莺连忙从马上下来,伸手去摸他的脸,被沈君理肩膀一抖,闪避开了。孟子莺好生过意不去,定了定心神,回望洛邑方向。

众将士一开始摸不着头脑,见此情景,也都恍然大悟了。想必是皇帝担忧白雁声,有回军救洛之意。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颜色各异,有的深自韬晦,有的面露不忿,有的满心失望,都对沈君理投以同情的目光。

孟子莺心中天人交战,过了一会才收回目光,环视众人,点头道:“朕一时昏了头,多亏沈将军冒死进谏。传令三军,立即开拔,回襄阳!”

部将这才大松一口气,众人异口同声“得令”。孟子莺待人散去,走到沈君理跟前,轻声道:“对不住,君理,今日打了你。我以后再补偿你。你现在找人去青州药王庐送信给十七姑娘,叫孟子鸾即刻到洛邑来。”

======

此时的洛邑说是陷入绝境也并不为过。

在经历了地震的梦靥,当洛邑的居民从倒塌的房屋中呼儿带女、挈妇将雏逃出生天之后,又听见夜风送来战鼓的咚咚响声,以及随之而来万马奔腾的蹄声。

来得全然不是时候。白雁声咬定牙根,道:“城外的将士听鼓声列阵,骑兵最外,步兵次之,堵住城墙的缺口,不许放一个敌人进城!”

第一波鲜卑骑兵俱是一色黑马,马蹄马鞍都用黄金打造,刀戟森布,严整有威。白雁声崇明年间守徐州时曾在城上见识过这群燕帝亲卫的赫赫军威。那时对方只是一闪而逝,并没有交上手,但也足以让人印象深刻了。

随后而来的第二波骑兵则没有这么齐整,服色不一,但人人如狼似虎,眼里闪烁贪婪嗜杀的光芒。两波人马汇成一处之后,队伍中分,从中军走出一骑来,在城上弓箭射程之外勒马站定。借着月色,只见马上之人满面虬髯,神态威猛,正是在盛乐见过的柱国大将军萧渊藻。

夜色里萧渊藻的表情不甚分明,白雁声在马上欠身行礼道:“洛邑遭此大难,柱国大将军昼夜行军,怕不是来慰问救灾的吧?”萧渊藻冷哼一声道:“萧某来夺回我家城池。”白雁声遂道:“萧将军经营洛邑多年,真的不体恤这一城百姓?王者敬天保民,乘人之危而伐之,无义之战也。”

萧渊藻听他话里颇有指责的意思,忽然间仰天大笑起来,笑毕答道:“非我妄动干戈,地动乃是刘破虏无德无能所致。子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有德则治,无德则乱。触怒天地,此乃天降灾异以示警。天要兴胡,没什么好说得了。”

他说完这话,身后的千军万马一齐出声:“天要兴胡!万岁,万岁,万岁!”

万岁声振聋发聩,裴烈强定心神,吩咐左右:若有万一,护送成国公往东边虎牢关而退。他说话之时,白雁声就在前方,早已听见,回首望他,温声道:“不必了。大丈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原是最好的归宿。”裴烈据理力争道:“将军,瓷器不与瓦片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便是元帝当年不也弃城南逃吗?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白雁声便转回身,端视毕生的敌人,沉声道:“成败有时,不可丧志。玉碎义不独生!”

此语一落,便好似有所感应一样,城下的守军也一齐举起手里的剑戟,高声道:“义不独生!万岁,万岁,万岁!”

此起彼伏的“万岁”之声随夜风传进洛邑城内。萧溶月此时正和刘松年在抢救抚恤灾民。她迎着松木火把灼人的光亮,望向城头。慧静拉住她的袖子,担忧道:“郡主,别去添乱,白将军能护住我们。”“可我不要他护!”“这洛邑现在少不了你!”

萧溶月浑身一震,无言低下头颅。瑶光寺里满是灾民,母哭其子,妻哭其夫,一片哀声。两人在席地而坐的人群中寻找伤者,一一施救。

便在此时,大门外响起得得的马蹄。一个号兵驰马入寺大声道:“城里有奸细,有一队胡人士兵在朱雀大街见人就砍,大家不要离开这里!”

萧溶月与慧静对视一眼之后,便走向菩提树下拴着的小红马,这次慧静没有阻拦她,眼睁睁看着一人一骑消失在黑夜里。

她在洛邑居住十年,对这里的一街一巷都了如指掌,纵马抄小路,一时三刻便到了朱雀大街。果然看见前方刀光雪亮,人马扭做一团。刘松年在一旁督战,看见她来了,便迎上来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约有几十人。城里的兵都调去守城了,这可如何是好?”

萧溶月心想,城外围得铁桶一般,绝不会从城墙上过来,只能是走地道之类的。瑶光寺的地道已经堵上了,看来还有别的暗道才是。她一眼望见领头的鲜卑士兵模样,大声道:“琛哥,先住手,我是溶月。”

那人果然爆出一阵胡语,双方暂时停住了手。原来此人是萧渊藻的小儿子萧琛,萧溶月的亲哥哥。她主意打定,拍马上前,用胡语道:“琛哥,你跟我说怎么回事?”萧琛望了她身边的刘松年一眼,觉得两人太过接近,他怕伤到妹妹,便答道:“溶月,你没事吧?爹爹叫我潜进城来接你。这些人听懂我们的话吗?”

萧溶月偏头给刘松年一个安抚的眼神,回头继续用鲜卑语道:“他们都是汉人,听不懂。琛哥,你从哪里来的,爹爹只叫你接我吗?为什么杀这些平民?”

萧琛龇牙道:“爹爹说这些汉人好没有良心,我们从前待他们多好,白雁声一来就投了敌,做了贰臣。爹爹说要血洗洛邑,杀到他们求饶为止。”

萧溶月惊得三魂飘荡,七魄飞扬。她爹爹是能干出这种事的,当年五胡乱华,三年不下襄阳,一旦城破,血流漂橹。她此时已下了大大的决断,低声道:“我们怎么出去?”

萧琛戒备十足,当着敌人的面连妹妹也不直言,含混道:“你别管了,随我走就是了。你杀得了身边这个汉人吗?”他见汉人对萧溶月看管不甚严厉,她手足都无镣铐,猜想妹妹应该另有法子哄骗他们才对。

刘松年眼皮一跳。萧溶月不敢与他有眼神交汇,径直对萧琛道:“我武功被他废了,打不过他,走不了。琛哥你自己走吧。”刘松年便往她背上抽了一鞭,佯怒道:“好个胡婢,叽叽咕咕说什么鬼话!快叫他们缴械投降,成国公有大大的封赏。”打得萧溶月在马背上弯下了腰。

萧琛果然没有心眼,恨不能插翅飞过去解救妹妹,着急道:“这怎么行?爹爹还指望合你我之力,里应外合,从城里开门呢!”

萧溶月抬头挤眉弄眼,故作痛苦道:“容我想想办法。琛哥你与爹爹以何为约?”

萧琛道:“闻听瑶光寺里钟声,便知西门已破,爹爹就会引军过来。”

========

城外两军对阵,萧渊藻扬鞭一指,冷道:“白雁声,你在盛乐养伤之时,我敬你是英雄,待你如上宾,你为何背义忘恩,拐走我的女儿,射杀我朝大将,夺了我家城池?”

白雁声正色道:“今日为国家社稷,我不敢以私废公。雁声行得正坐得端,无愧天地君亲师。”

他这样说,直令一个“教女无方”的巴掌打在萧渊藻脸上。他心中本自有鬼,气得浑身乱抖,大喝一声道:“谁来替至尊取下这颗好头颅?”

从身后人马中飙出一骑直奔白雁声而来:“萧翰来会一会成国公大人。”这人是萧渊藻的长子。“凭你也配!”裴烈拔剑在手,迎了上去。两人纵马往来,提剑出阵,如入无人之境。

两人年纪虽然相差十几岁,但裴烈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二百招过后,居然也不落下风。

正打斗之时,一阵悠长而嘹亮的铎铃之声忽然越空而来。萧渊藻双目一张,不待他们分出胜负,铁臂一指洛邑城墙,道:“给我踏平洛邑城,不许留一个汉人活口!”身后铁骑顿时如潮水一般涌向西边。

白雁声往西边一看,城墙上的缺口还没有补完。这可真是要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不死不休了。他顿时血脉贲张,也指挥骑兵提剑冲入敌阵之中。

当此春风沉醉的夜晚,城内天塌地陷鬼哭狼嚎,城外大军压境尸山血海。一方占地利,一方有天时,磨牙吮血,杀人如麻。暗夜中刀光映着火把,银蛇般波光粼粼。白雁声忽然听见已方阵营中传来高呼:“西门破了,西门破了!”

他一时大为恼火,不知是何人作祟,败乱军心。但敌阵之中又不好发号施令,只得缓缓往后退去。裴烈摆脱了萧翰之后,与乱军中与白雁声汇成一处,道:“将军,有蹊跷!”西门虽不及修补,但留有重兵把守,不该如此脆弱就被攻破。白雁声点点头,大声道:“你过去看,我在这里抵挡。”

他一分神说话,便被敌人趁势包围。双拳难敌四手,他正欲纵马跳出敌圈,忽然有一人落在他身旁,刷刷几剑刺倒一片。来人衣冠济济,剑佩锵锵,居然是苍山的杨难当。

“杨大哥,你伤好了?”白雁声喜出望外。“成国公大人相貌堂堂,玉面阎罗,好头颅值千金,可要自己先收好了。”杨难当行动如风,连斩数人,长声笑道。

“不止是他,我们几个老朽也来帮忙!”

白雁声抬头望去,乱军之中倏然多了数十条身影,有御剑山庄的苏氏兄弟,华山派的岳天佑等人都带着门徒弟子来助阵了。众人都是白衣白冠,宛如带孝一般,暗夜之中极为显眼好认。这些人一入战阵,便有胡兵自动围圈上来,一二来去也救了夏军的急,令众将士略松了口气。

最难风雨故人来。白雁声感激之余,大声道:“诸位不必管我,请速去西门救难!”

杨难当临走之时,豪迈道:“白将军不要担心,长安的胡兵已被武林豪杰歼灭在函谷关内。要不是恶战太久,我们还会早点到的。”

=====

萧渊藻在西门外高丘上立一面大旗,遥望城墙,只见金甲金盔的燕帝亲卫首当其冲,如雨点般直射入城内,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他等了一会,见城外夏军如杀之不尽的蚂蚁又堵住了西边缺口,不由直皱眉头。

三通鼓声过后,土丘下驰来萧翰,高声道:“父帅,夏军骁勇,西门一时过不去了。”

萧渊藻心中一动,大声道:“你在西门看见萧琛和溶月了吗?”萧翰道:“没有。我们五千精锐进去后也没有声响传来。大约城内也在死斗。”

萧渊藻霍地从马扎上站起,咬牙切齿道:“鸣金,重新布阵。我们中计了!”

双方混战之时,只听燕军后方传来一阵金鼓的声音。白雁声也挥手示意鸣金,于是酣战之后,北地的春夜,数万人的战场又重新集结,尘土飞扬,血腥四散。

萧渊藻控马到阵前,面色灰败,深吸一口气,募地长啸出声。他们鲜卑萧氏,起自白山黑水,有一门绝技“狮子吼”,一吼之下六军辟易。就连白雁声的照夜白都惊得扬起前蹄,人立而起。萧渊藻啸声传出数里之远,他啸毕高声道:“萧溶月,滚出来!”

“滚出来!”三个字在修罗场上回荡,声振丛山,响遏行云。

白雁声募地回头,只见西门外的守军中驰出一匹小红马,马上之人身形单薄,不是萧溶月还能有谁?

萧溶月驰到阵前。白雁声责怪道:“我不是把你交给陈武了吗?你怎么又……”萧溶月不敢看他,控马越过他,走到萧渊藻面前十步,下马跪地,磕头道:“不孝女萧溶月拜见爹爹。”

萧渊藻七窍生烟,双颊肌肉抽搐,过了好一会才道:“我该给你下拜才对。你好本事,我问你,你把前去救你的萧琛怎么样了?被你诱进城的燕云铁骑又怎么样了?”

萧溶月直起身来,面上无泪,呆滞道:“琛哥被我杀了。西门内有伏兵,燕云铁骑全部被绞杀,无一活命。城内已无胡兵作乱。”

她此话一出,无论胡汉燕夏,四方皆惊。便连白雁声也悚然动容,他惊道:“溶月你……”萧溶月大喝一声:“别过来!”

萧渊藻仰头长啸,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停歇。“逆女!汝生为贼臣,死为逆鬼。吾上惭皇天,下愧后土。”

来自父亲最凌厉狠辣的诅咒令萧溶月的生命迅速枯槁下去,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手里已多了一个小瓷瓶。“父母賜,不可违!”她仰头将瓷瓶里的□□一把倒入口中,顺手将小瓶扔在了萧渊藻脚下。

萧渊藻冷脸望着她,一动不动。萧翰不知道前情原委,虽听她说萧琛死在她手里,却怎么也不愿相信。此时开口道:“妹子,你别做傻事。过来慢慢说。”

萧溶月摇头,阴沉惨白,道:“我过不来了。大哥,你记得我们小时候兄妹几人在雁门关外玩耍,曾发下的誓言吗?”萧翰努力思索一番,勉强笑道:“我记得。你那时问萧瑀为什么汉人见到我们都要拿石子砸我们,什么时候能胡汉一家,长城万里不防胡。溶妹,这都是小孩子的玩笑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对不住,大哥,你只当没有我这个妹妹吧。”

白雁声从马上纵身掠起,萧溶月右手拔凤鸣剑相抗,快雪剑射雕风急雪花寒,白雁声闪过剑花,她背在身后的左手已往脖子上一抹,血光四溅!他忘了,凤鸣剑一鞘双剑,而她双手都能使剑。

大战之中,忽然三军缄默,四方无声。

本在城下的杨难当觉得不对劲,驰马到军前,一眼望去,只觉心破胆裂。当此时,万籁俱静,这昏天黑地暴风骤雨的一夜过后,天边传来清楚的鸡叫声。无数人抬头望向东方,天边泛起鱼肚皮,地平线的位置已有红光闪现。

杨难当见萧渊藻一方没有收尸的意思,就轻声道:“是师尊的关门弟子,小师妹的奉养祭奠我们御剑山庄来做。”他便脱下外衫,将尸身裹好,抱到后面去了。

萧渊藻、白雁声两人如泥塑木雕一般纹丝不动。

天光大亮,战马都不安地嘶叫起来。白雁声神色冷漠地拔出剑,指向萧渊藻:

“你我心中各自有道,到底谁的道是正道,白雁声斗胆请柱国大人,今日证道!”

(中部完)

目 录
新书推荐: 饕餮崽崽被抛弃?全侯府追着投喂 假嫡女重生想抢婚?再嫁你也得下跪 和堂妹换亲后 重生后,摄政王追妻火葬场 八零,清冷老公又被作精撩失控了 养废的崽先别扔,将军夫人回来了 只走肾不走心?糙汉他偏偏要走心 恶女超会撩,四个大佬雄竞修罗场 开局就分家,我暴富你们哭什么 认纨绔当爹!一不小心养成皇帝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