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让我感觉到一阵说不上来的厌恶,不仅仅是因为她破坏了我和宁悦初次约会,好不容易才勾勒起来的氛围。
我通常认为,只有上了年纪的女人才会特别浓稠地打扮自己,因为她们需要用脂粉来掩饰皱纹,在精雕细琢之间打造风韵犹存;一个年轻女子愣是把自己搞成粉红女郎,只能说明她浓妆之下的平庸,所以才不惜用各种化学药品来涂抹自己毫无特色的脸。就好像武侠剧里,穿着厚厚盔甲,拿着五花八门的酷炫武器的人,往往是个不入流的角色,一个道理。
好吧,我承认,这个评价对于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来说,太过恶毒;不能自欺欺人,其实我还是愠怒于她突兀的打扰。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她,因为她完全没品位的浓墨重彩,更加凸显了我身边宁悦的山清水秀。
项墨,你怎么了?我不禁这么反问自己。如此不堪的思绪,当真让我平常固守的道心碎了满满一地。
“于欣卉?!”宁悦一声惊呼显得有些故意的意外,“好巧!”
我在宁悦的这一声大声的回应中听到了一丝无奈和刻意,笑得也有些不太自然。看来也不是什么很好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我对这个叫“于欣卉”的女子先前“恶毒”评价的愧疚感稍减。
“这个帅哥又是谁?给我介绍一下!”于欣卉话是冲着宁悦说的,但眼神却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把我看了个遍。
她不礼貌的眼神让我有些不开心,因为她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像在看一件商品。
“我叫项墨。”我瞥见宁悦的脸上升起了些许的不自然,于是主动上前回答,打算尽快结束这毫无营养的邂逅,以免搅了宁悦的心情。
“会德,来,看看,我们遇见了谁!”这女子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我语气中的冷漠,兀自转身朝着卖眼镜的地方连连挥手。
一个穿着黄色西服的男人转过了头,看见我的时候愣了一下,继而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假笑,兴冲冲地向我走了过来。
姚会德?!居然是姚会德!
看着他走过来牵住了于欣卉的手,我略微有些惊讶的心中升起了一份释然:他俩倒是绝配。
姚会德是我的大学同学,属于那种把人当做“东西”来看的人:你有用的时候,他是孙子;你没用的时候,那你就是孙子。对于这个人我不想浪费笔墨去描绘他,因为生活中随处可见,虚假的笑中总是透着唯利是图的真性情。
“会德。”我平静地点了点头,不想把惊讶的表情流露出来。
“项经理!”他对我的称呼并没有让我有什么吃惊,又主动伸出右手要跟我握手,我倒是对他能随时随地把大学同学融入社会角色的本事感到一阵好笑的钦佩,“好久不见了,听说现在混得不错啊!”
我笑笑。
“你俩是同学?!”于欣卉更加夸张地表现她的惊讶,手指着宁悦,“会德,你再看看这是谁?”
姚会德打量了一下宁悦,眉头突然锁紧:“宁---悦!咦,你们俩这是---”
宁悦忽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看电影。”我悄悄地靠近她,淡淡地回答姚会德,“跟你们一样,看电影。”
姚会德讪讪地笑了两声,突然压低了声音:“那个----项墨,我正好找你有事,借一步说话。”
“就在这儿说吧。”我身体不动,微笑着对他说。
“呃---”他的眼色被我故意忽略,显得有些尴尬,“算了,改天去你们公司找你说吧!”
“嗯。”我点头,发觉宁悦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似乎有些不高兴,于是我打算结束这没完没了的废话,“那祝你们看电影愉快。”
“宁悦!”于欣卉没让我得逞,突然之间声音更大了,“这是你男朋友吗?”
我忽然间很不爽。
“呃---不是不是---”宁悦红了脸,慌乱地摆手。
“哦,我就说嘛!”于欣卉“会心”地笑了笑,“三天前我和有德刚跟你还有你男朋友喝过酒,哪能这么快就换了啊!”
贱人!我在心底爆了粗口骂了于欣卉。
继而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耳边好像有一块玻璃被狠狠敲碎了,瞬间的耳鸣让我紧咬着牙关。
“电影开始了,我们快进去吧!”于欣卉招呼着姚会德,拉着他进了影厅。
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贱人!!她用她的贱招给我与宁悦的美好约埋下了一颗炸弹,点着了火,然后就这么转身离去了;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无比的慌乱和狼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思考些什么。
我猛抬头刚好看见手边的宁悦,她满脸涨得通红,贝齿紧咬着下嘴唇,定定地对视着我----
“电影开始了,请两位进场!”背后的售票员提醒道。
“走吧。”我轻声对宁悦说。
我知道,接下来的约会整个儿完蛋了;而长达几个小时的电影,也会演变成我和宁悦在沉默中各自的心里风暴。
我努力抑制自己做出任何冲动的行为。
因为,我需要思考。
影屏上巨大的泰坦尼克、震耳欲聋的浪涛、仿佛吹在脸颊的海风和美的让人窒息的夕阳并没有让我看懂这部电影究竟放了什么。但这一切配合着宁悦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却让我沉静了下来,我这才意识到,只要在她的身边,似乎所有的焦躁、愤怒和冲动都会悄悄离你而去;
纵然她的确真的很让你伤心。
原本以为,自从遇见她的那一刻起我就患上了相思病;这一刻才知道,病入膏肓。
或许我应该相信她。难道喜欢一个人,最起码的表现不应该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吗?但心中一阵阵难忍的揪心又让我毫无自欺欺人的招架之力。若是真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对她的生活、对她的情感能够表现的完全不在乎?如果真的不在乎,又谈何喜欢?
“三天前我和有德刚跟你还有你男朋友喝过酒,哪能这么快就换了啊!”
于欣卉的话压过了电影的喧嚣,在我耳边一遍遍地循环。三天前!为什么不是三年前三个月前或者三个礼拜前,为什么偏偏是三天前呢?如果是三个礼拜前,我想我完全可以说服自己不必庸人自扰,因为现在的我没有任何理由去纠结过去的她。可为什么要让这个时间点在我认识她之后呢?
她有男朋友了,真的吗?!那我又算什么呢?哈哈,你还指望你自己算得了什么呢?为什么我明明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也依旧会伤心会难过呢?
她真的有男朋友了吗?
就算有,你又为什么要难过呢?你又有什么难过的资格呢?
哈哈,项墨,你真傻,真没有勇气,难过就难过,为什么非要找一个不难过的理由去劝慰自己呢?难道你喜欢她也有错么?难道一个你喜欢的人有了男朋友,你还能不难过么?真的纠结,为什么不直接问问她呢?她此刻就坐在你的身边,她或许就等着你去问呢?
不,你没有资格去问!难道不是吗?你有什么资格去询问别人的感情生活呢?你又是她的什么人呢?是,你请她吃饭看电影,她都答应了,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她需要人帮她补习英语,你因为心怀不轨帮了她,那也是你的事情啊,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答应赴约只是因为感谢,是你一直在想入非非,是你一厢情愿地把这当做了你俩之间的第一次约会,一直在自作多情的是你!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现在问她,不仅没有风度,更会让她尴尬,突兀,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既然你是一个默默的暗恋者,那又有什么资格把自己放在一个“当事人”的角度上呢?
可是......暗恋也会吃醋,也会伤心,也会失恋,不是吗?
我乱了。
是啊,我断然没有主动去问她的理由和资格,可是伤心又在所难免。
自找的。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有那么些许的奢望呢?为什么我还依旧奢望她在看待我的时候能够有与我看待她一样的心情呢?为什么我还奢望我的一厢情愿是两厢情愿呢?为什么我还奢望她会主动跟我解释清楚呢?
项墨,你真虚伪。
是的,虚伪。
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折磨着自己,两个小时过去了,电影也结束了。
送她回家的路上,我们默契地选择了步行。
中吴并不算什么特别繁华的大都市,所以夜晚的小路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小河水潺潺,河边的柳条在微风下轻舞飞扬,一行行路灯给夜晚的路面铺上了一层银纱,我们就在小河边的道路上缓缓而行。
在原先的计划和估计之中,看完电影送她回家的道路是一个交流甚至突破的最佳时期,我似乎有很多话要对她说,而且我已经二十六岁,也并不缺乏倾诉的勇气。但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一种幻想,因为我原先感觉那触手可及的感情,突然之间距离我无比的遥远。
我还在纠结电影院内的那个心结,因为它本身就无法回避。
所以一时之间并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让我感觉到讶异的是,她一路上也在沉默。低着头走在我的身边,我的余光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能够感觉到她心不在焉的思绪。
难道她也在为于欣卉的那句话感到烦恼么?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对于我也有着类似我的感觉呢?
这样想虽然让我产生了丝丝的甜意,但伴随而来的却是更大的抑郁和苦恼:因为她的烦恼,恰恰印证了于欣卉的话并不是子虚乌有。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想到她已经有了男朋友,我突然想起了徐志摩的这两句诗,是不是意味着我与她这仅有一次的“约会”之后,就注定是过客般的别离呢?
不,我很有些不甘心。似乎我应该至少把事情问清楚,或者说,就算事情是清楚的,我也应该从她的嘴里得到答案。
我应该问?
我必须问。
“电影好看吗?”想了半天,我终究还是问了句废话。
“好看。”她立刻给出了答案。
“哪儿好看?”
“都好看。”
宁悦,你也没认真看么?那你又在想些什么呢?
我终于还是没能问出口,总觉得我实在找不到任何一个立场和理由去探寻她的生活;我开不了口,因为我一开口,整个事儿的性质就变了,就不再是我昨天夜里的那个梦了。
那么,宁悦,既然你也在思考也在纠结,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呢?哪怕再含蓄再隐晦,能不能说一句让我不必在摸不清方向的迷宫里纠结的话呢?
我知道这个期望太过奢侈,但还在忍不住地去期盼。
“我到家了。”她突然淡淡地说。
我从思绪中反应过来,果然已经到了她公寓的楼下。
“嗯。”
我抬起头,看见她正在静静地看着我,脸上带着淡淡的惆怅,眼眸中有着一分说不清的神采。我默默地跟她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跟几个小时前我来接她时一模一样。
宁悦,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呢?
终于,她笑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上去了。”
我的心仿佛被扎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她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天上的云朵遮住了月色,留下了一地的影影绰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