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5章:归晚相会(1 / 1)
六月十五这日,宋玉衍不知哪来的兴致非拉着“洛清音”陪他下一两局棋,说是一两局,结果从晌午一直下到华灯初上,灵绾打着扇子睡完一觉醒来,发现宋玉衍还在纠结着手中白子到底该下在哪一处。她往“洛清音”那处挪了挪,凑近他耳边道:“师父,再这样下去,就误了时辰了。”
“洛清音”了然地点点头,对宋玉衍道:“今日便下到这里罢。”
宋玉衍耍赖道:“不行不行,这一局还没分出胜负,洛先生怎可说不下就不下了?”又像想到了什么,“莫不是洛先生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洛清音”揽月入怀地一笑:“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洛某听说归晚阙每年六月中都会举行万卉明月节。不瞒宋公子,洛某没多少雅趣,平日里最喜养花弄草。”
“哦~”宋玉衍打着玉骨折扇笑得眉眼弯弯,“既是如此,那便由本公子做东,陪洛先生好生欣赏欣赏。”
灵绾瞧见他那一副不着调的模样,真是怎么瞧怎么……欠揍!
所谓万卉明月节,不过是勾栏苑一个赚钱的手段,每一种花代表楼里的一个姑娘,都是明码标价的,价值越高的花代表的姑娘越是漂亮,越是多才多艺,谁买的花多谁就能得到那个花种所代表的姑娘一夜。说简单点,就是另一种拍卖姑娘的方式。路过挂有姑娘排位的地方时,灵绾偷偷瞟了一眼,最低起价竟是十两一朵!暴利啊暴利!不过一两银子一株的兰花经老鸨转手,价格蹭蹭往上翻了十倍!吓得她不禁咽了口唾沫,立马跟着宋玉衍他们上了二楼。
宋玉衍是归晚阙的常客,且是个颇有人气的常客,从他一进屋就有不少姑娘往他身上贴,还娇声滴滴地哀求他今晚为她们多撒几两金。有好些也冲着“洛清音”两眼发光,那幽幽的小眼神儿简直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不过,因为他此刻怀里搂着灵绾,她们的目光又转为另一种暧/昧。
宋玉衍在二楼有一个特定的隔间,称为“雅竹轩”,里面的桌椅茶具皆是各类竹子制成的。虽是六月酷暑,但进入此境却是阵阵幽凉沁体,好舒服!
灵绾开开心心地坐下来,双手托腮,眯着眼睛享受。结果却遭到宋玉衍的嫌弃:“身为一男子长得白白净净跟个娘们儿似的就算了,怎么行事作风也跟个姑娘家一样扭扭捏捏,让不知道的人看了去还以为你是个……”
灵绾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他:“是个什么?”
宋玉衍却红了耳根,从她脸上别开了眼,摇着折扇对自己扇了两下,像跟谁置气一样抛下句:“没什么!”
灵绾瘪了瘪嘴,嘀嘀咕咕:“说个话也说得遮遮掩掩,跟夜央爷爷简直没法比,一点也不像他的转世。”这话,宋玉衍自然没有听见。
“洛清音”只是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喝茶,对他们二人的话充耳未闻。突然一双柔嫩的手覆过来,他挑眉,灵绾正揉着他冰寒的左手,有些担忧:“冷得厉害?”
“洛清音”的右手反覆在她手上,笑了笑:“无碍。”眼风里却瞥见宋玉衍神色复杂地盯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宋玉衍突然站起来:“我出去散散心!”
灵绾望着消失在摇晃珠帘的背影,郁闷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约莫是吃味了。”
“啊?”
灵绾转过头,“洛清音”伸出右手将她的耳发别到耳后,略带凉意的指尖触到她的皮肤,却像是在她的身上点了一团火,让她羞红了脸。
他叹息一声:“你这样……让为师感觉甚是别扭。”
灵绾:“……”
不多时,楼底下传来一阵骚动,除了各种叫价之声,还有另一种杂声。灵绾打开帘子探出脑袋向外张望,发现宋玉衍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双眼盯着下面,握扇的那只手却越收越紧,微微颤抖。灵绾循着她的目光看到花枝招展的老鸨正领着一群青年才俊从对面的红木楼梯上来,那为首的不正是久病初愈,自动请缨奔赴战场,近来在永安城名声大噪的苏二公子苏晟轩嘛!
不过,再看看宋玉衍,他这副模样,委实不太像是见到救命恩人该有的感激涕零,倒更像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待灵绾看到苏晟轩怀里搂着个娇滴滴的姑娘时,她有些明白了。一群人上楼,一个姑娘下楼,姑娘没注意脚下一个不慎踩到了裙子,结果好巧不巧正巧跌进了苏晟轩的怀里,他俩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楼上了。
宋玉衍猛然转过身,一双愤怒的眸子紧盯着来不及缩回脖子的灵绾,后者嘿嘿干笑了两声,不怕死地问道:“瞧上哪个了?”
底下叫价得精彩,上面喝酒喝得畅快。酒过三巡,宋玉衍有些微醺,拉着灵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洛清音”突然说自己有事,灵绾本想跟着,却被他拒绝了,说是没什么大事,让她在这里好生盯着宋玉衍,随时随地可以推波助澜一把。
宋玉衍本拉着她说他小时候的糗事,结果说着说着就变味了:“他们说我半年前生了场大病,醒来后忘记了许多事情。那些不好的事情忘了也便忘了罢,但总还是有些痕迹的。我知道自己辜负了一个姑娘,却想不起她的样子了。有仆从们在私底下说,那姑娘因我的薄情寡义死掉了。我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有愧,我害了一条人命,却也只是觉得对不起她。可那空出来的一块又是什么?每每午夜梦回总是扯得我疼得慌,我终日纵情声色不过是想从别人的身上寻找到一些东西来填补。”
他又啜了口酒,辛辣入喉,灼得他五脏俱焚,连眼睛都眯起来了:“越是填补越是空虚,女子的婀娜多姿甚至挑不起我的兴趣……唔,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他突然伸手捉住不断后缩的灵绾,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另一手握住一只杯子往她嘴里灌酒。灵绾被酒呛得直咳嗽,不一会儿脸就红了,脑袋也变得迟钝起来。
宋玉衍哈哈大笑,直说她没用,一杯酒就把她给撂倒了。他没有为难她,只是一把抓过桌上的青玉酒壶,就这壶嘴狂饮了几口,一肘支在竹几面上,屈起一膝,青玉酒壶放在膝头上支着额,摆出一副伤情的姿态:“我今日才晓得,原来我是个断袖。”他挑着一双迷醉的眸子透过珠帘看向对面,一群青年才俊正围着苏晟轩相谈甚欢,偶有几个美娇娘穿梭其中为他们斟酒。
灵绾也凑过去,抬起一只手臂搭在宋玉衍肩上,傻傻地笑:“你瞧上了他,可他今夜注定是那个女子的。”
他沉声问:“哪个?”
宋玉衍身上酒气浓郁得很,灵绾闻多了觉得身上燥得慌,撑着他站起来踉跄着往外走,他跟着她,伏在横栏上往下看。屋子正中央的白玉石台上立着位穿着甚是凉快的姑娘,如瀑乌发间斜插了支黑牡丹,灵绾向她遥遥一指,单手撑着腮,还是冲他憨憨的笑:“你今晚同他争这个姑娘,还要不着痕迹地让给他。”
额间一凉,她讷讷地看着宋玉衍抬指支在她额间的动作,讷讷地冲他眨了眨眼,讷讷地问道:“做什么?”
“顶着这样一副面皮,笑得太傻不相称。”灵绾怔忪间,他已缩回手撑在横栏上,却在抬眼间看到了对面的苏晟轩,苏晟轩亦看着他,眼中神色矛盾得让他觉得甚是有趣,“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我怎么老是觉得那就是一场梦呢。”
归晚阙的花魁身价越捧越高,氛围也是越吵越热。
“三万金。”宋玉衍手中玉骨折扇敲在横栏上,声音不高,却足以压住场内的声音,一时间,他同灵绾所站的地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包括苏晟轩,包括玉石台上的绝色女子,一双桃花目含情似水,宋玉衍挑唇:“唔,姿色不错,值。”
花三万金包女子一夜!灵绾吓得嘴巴都合不上,她看到老鸨已经笑呵呵地开说了:“雅竹舍的宋公子出价三万金,在场的可有高过宋公子的?”
全场静默只剩老鸨高尖的声音。
灵绾往宋玉衍那里挨了挨,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你叫价这么高,让苏二公子怎么争啊?”
宋玉衍却没有看她,只幽幽地道:“那你猜猜他会不会?”
老鸨环视一周再度开嗓:“既是如此……”
“三万零一金。”一声爽朗的声音打断老鸨的话音,出价者却并非苏晟轩,而是他身边的一位华服男子,看上去家底厚实。华服男子的眼睛看过来,向着他们微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苏晟轩似是觉得无趣,转身进了隔间,那男子也跟着进去了。
灵绾问宋玉衍:“他是谁?这么有钱!”
回答她的是老鸨的话:“染絮姑娘今夜归静兰轩的沈公子。”
沈公子?永安城姓沈的人家不多,姓沈且这么有钱的,据她所知只有做药材生意的沈不韦了。沈家虽富可敌国,但在朝中势薄,看样子他是想巴结苏晟轩。
宋玉衍颇为嫌弃地嗤道:“纨绔子弟!”
灵绾赞同:“花三万零一金包女子一夜,确实像纨绔的作为。不过,”她怀疑地戳了戳他,“你家家底有三万金吗?”
宋玉衍冷冷瞥她一眼:“花三万金买一个杀手?”
灵绾愕然:“你怎么知道?”
宋玉衍扯扯嘴皮:“你真当我这个丞相家的大公子闲得很啊?”
灵绾很真诚地点头:“额……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宋玉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