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六十八）（1 / 1）
千觞并不喜欢住在铁柱观，因为这里有曾经把少恭弄到天墉城当贵妃挖了自己墙角的陵越。
千觞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他当然不会针对少恭，但是让他去针对陵越，他又有顾虑，怎么说对方也是皇帝呢。
“想不想难为他一下？”少恭对千觞的心思清暮埽尤恢鞫崃顺隼础
“少恭你有办法？”
“又不能揍他一顿，不过只是逞逞口舌之利，还是有办法的。”
陵越最近心情好，刚换了一件不常穿的雪白细异纹绫窄袖袍，外面罩着颜色鲜亮的宝蓝色缭绫对襟半臂紧身袍，腰间宝蓝色鱼腹绫蹙金绣镶玉嵌宝的腰封，头上扎发的带子也搭配着换了雪青色的绸带。
“少恭，最近在做什么？”路过少恭和千觞的住处，陵越进来打个招呼，身后的几名宫女内侍自觉留在了屋外。
千觞看陵越说得亲密而自然，心里老大的不是滋味，但是少恭抛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他便忍了，站起来草草和陵越打个招呼，坐回旁边的花梨圈椅中继续默默擦自己的那把宽刃大砍刀。
少恭看见是陵越，放下手里正看的书，站起来，说不上是恭敬还是装出来的恭敬地微一点头：“皇上。草民在读书。”
“坐。不必多礼。少恭在看什么书？”
“最近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在看《笠翁对韵》。”
陵越愣了一下，《笠翁对韵》是幼童学习对仗用韵的启蒙读物，浅显易懂，朗朗上口，少恭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这种书对他来说，能有什么难的，怎么还会“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少恭，哪里不明白？”
“就是这‘一东’韵，‘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这个我知道！”旁边千觞连忙答道，“‘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嘛！”
“是啊，”陵越点头，“下一句确实是‘赤日对苍穹’。”
“奇怪了……”少恭仿佛十分不解的样子，“我怎么记得‘山花对海树’下一句该是‘铁·柱·对·金·屋’啊。”
千觞没听明白：“不是吧，我记得是赤日对……”
“这么说也对，有道是——来日·方长，日·久生情嘛。古人诚不我欺。”
千觞还是糊涂着，但陵越却听懂了，面上现出窘迫的样子来，可是又不好发作。只好匆匆告辞出去了。
千觞看着陵越的背影，虽然不懂但也知道陵越折了面子：“少恭？你说了什么，真少见他这副样子。”
“没什么，”少恭继续翻手里的书简，“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
陵越刚走，兰生又进来了：“少恭！少恭在不在！”
“兰生？”少恭再把书放下，今天看来是没法好好看书了。
兰生和少恭千觞两人自从认识，很快就混熟了，他知道少恭聪明，所以心里有什么问题，常常向少恭请教。
“少恭，陵越大哥是不是快回天墉城了？”兰生坐下，试探着问。
少恭见兰生也换了一身新衣裳，白异纹绫的中衣，前襟暗绣节华，外面天青色对襟镶边绣梅兰竹菊的缭绫外罩袍，腰间天青色滚镶白缎饰盘长珠花的腰封，挂着青玉司南佩，头上少见地戴了银环嵌青玉镶宝精致小头冠，看上去好似和陵越是一对，便知道兰生此来的用意，却也不立时拆穿，顺着说道：“大约是要回去了吧，他出来时间也不短了。哪有皇帝丢下政务在外面过一世的。”
“那……”兰生眼睛滴溜溜转着，“你说，我要是提出想和他一起回天墉城，他会不会答应？”
“他答应不答应不好说，你姐一定不会答应。就算你姐答应了，其他人也未必答应。”
千觞看兰生这样子觉得奇怪：“兰生，你去天墉城干什么？”
“我……我想……既然屠苏不愿意和陵越大哥回去，那……”
“那你就愿意替屠苏和他回去是么？别傻了。”少恭一句话拆穿兰生的心思，“他又不喜欢你。”
“谁说的！”兰生跟被人碰了痛脚的猫一样炸毛了，“他怎么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干嘛对我那么好！昨天我不过听红玉姐说了一句‘甜雪八方寒食饼’，就随口说我也想吃，他立刻就让人去给我做了！”
“一盘点心算得了什么。”门外突然有人说，少恭等人看去，原来是红玉扶着屠苏慢慢走进来。
陵越一直以各种借口阻挠屠苏离开房间，还派了守卫，出院子就是双岗，今天不知怎么了，居然答应屠苏出来走走，这却难得。
“他说老闷着也会闷出病来，煞气的病已经过了，就可以出来走了，有红玉姐陪着，不要紧的。”
红玉跟屋里众人都打了招呼，目光又落到兰生身上：“兰生，你若无事，还是早些回琴川，你二姐很惦记你。”
“我不要，我要跟陵越大哥去天墉城。”
“兰生，我不知道陵越是不是喜欢你，他这个人，即使不喜欢人也做得出一幅喜欢的样子来的。你不要轻易相信他。”
兰生看着屠苏，神情并不相信：“你不要这样说陵越大哥，我觉得他挺好的。总不能因为你不想回天墉城，就拦着谁都不许去吧。”
“兰生！不许这样说话，”红玉在旁边有些着急，“屠苏这样说，完全是为了你好，你不能进宫的！”
“凭什么！我愿意去哪儿，不用你们管！我干脆现在就去问陵越大哥，看他愿不愿意带我去天墉城！”
兰生赌气跑出去。红玉担心的很，屠苏看着红玉点点头，意思是“我没事不用担心我红玉姐你不放心就去看看他吧”。
红玉感激地追着兰生去了。
少恭终于站起来把书放到一边：“还是别看了，屠苏，我也闷得很，我们来下盘棋如何。”
千觞在一边听了很着急：“少恭！你要下棋找我不就行了，我这么个大活人一直在你旁边，你怎么从来不说和我下棋呢！”
“你？”少恭瞟了千觞一眼，“你站一边儿给我们观棋。顺便，你那刀擦好了？正好！给我们削果子吃！”
兰生在院子里找到陵越的时候，陵越正坐在汉白玉的桌前皱着眉看飞鸽传书送来的一张字条，赐昃蜕樟恕
“陵越大哥！陵越大哥——”兰生跑过来，坐在陵越对面，“你……你在忙啊？”
“不忙，只是宫里送来的一些消息，襄玲已经把陵端陵川带回去了。”陵越见是兰生，眉头舒展开来，其实字条上说的是青玉坛的一些事，太上皇下令清扫青玉坛，命令轻描淡写，真执行起来，血腥气却太重，陵越不愿让兰生听到这些，便编了个由头混过去。
“襄玲……那个，小仙女……？”
“襄玲是很漂亮，不过，朕选她做暗卫首领，更多是看重她机敏能干。就拿这次她离宫暗中保护屠苏来说，如果不是她在第一次和陵端接触的时候，发现陵端可能持有千方残光剑，因而给朕通了消息的话，很有可能你们都会被陵端手里那把剑骗过了。”
“这样啊……难怪你出现的时机那么巧，原来是襄玲传的信啊……”
“对，”陵越点了点头，“你找朕，有什么事？”
“我……我也没别的什么事，”兰生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说，“我就是想问你……能不能……带我去天墉城看看？”
“好吧。如果你想见识一下天墉城，朕可以带你去。”陵越答应得很痛快。
“真的！”兰生惊喜万状，实在没想到陵越这么干脆就答应了，“你答应带我去天墉城啦！”
“恩。”陵越点头。
“那我……是不是从此以后一直都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兰生试探着问。
“这个不行。”
“诶，为什么啊！你都答应带我去天墉城了！”兰生完全不能理解。
“你不能一直和朕在一起，要说在一起的人，屠苏还差不多。”
“你什么意思啊！”兰生翻脸了，“你对屠苏什么都行，到我这里，就什么都不行了！我哪点儿不如他了！”
“不行就是不行。”陵越把话说得十分绝对，不留一点转圜余地。“你跟屠苏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有什么不同啊！你们……你们……”兰生又羞又气，“你们都装着对我好，可是转头又说不喜欢我！都是一群骗子！”
兰生控诉完，就跑出了院子，陵越在后面怎么喊他都没用。倒是红玉很快来了，向陵越行礼，问及兰生下落。
“兰生……不理解朕的苦心，误会了，刚刚跑出去了，可能离开铁柱观，红玉姑姑，你跟上去看一看，不要让他出事，朕处理完手头的事，也会过去。”
“是。”红玉匆匆离去，追赶兰生。
兰生没跑远，距离铁柱观不远有一片树林，他要躲在树林里让这些骗他的骗子再也找不到他。
完全是小孩子心性。
听着身后红玉的呼喊越来越近，兰生又跑不远了，看着身旁的参天大树，灵机一动，爬了上去。
红玉追着兰生的脚印到了树林里，脚印就不见了，红玉心里知道兰生并没跑远，准是躲了起来，便四下张望，当看到某一棵树的时候……
兰生那一身天青色的衣服在嫩芽初生的树林里真是再显眼也没有了。
“兰生！下来！爬那么高，太危险了！”
“我不会下去的！反正你们都不疼我！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算了！快走吧你！别管我！”
兰生说着赌气的话，不防脚底下的枯枝承受不了他的重量，突然“咔吧”一声折断了，兰生大惊失色，想呼救也来不及了，直接做了自由落体运动，眼看就要摔死。
“侯儿！”红玉大惊，顾不得一切，拼命飞身上前，勉强接住了兰生，然后一起落在地上摔出老远。
陵越此时也刚好率人赶到，见到这情景连忙过来扶起兰生和红玉：“怎么样？”
“奴婢无事。”红玉仗着有武功的底子，虽然这一下摔得不轻，到底没有伤筋动骨，站起来拂了拂身上的枯枝落叶，还是忙着看兰生有没有摔伤。
兰生此时正龇牙咧嘴抱着左脚：“疼……”
“现在知道疼了？”红玉捏了捏兰生的脚骨，并未骨折，知道兰生没有大碍，这才放心。
“兰生，怎么样？有没有伤得很重，来，朕带你回去，让御医看一看。”
“不要！你是我什么人啊！你管得着我怎么样吗！”兰生看见陵越，火气又上来了，一把推开陵越。
“兰生！不要任性！”
“我就任性了怎么样！反正你是皇帝，看我不顺眼，把我抓起来杀了我啊！”
“兰生，怎么跟皇上说话呢！”红玉看兰生蛮不讲理的样子，越看越着急。
“没事。红玉姑姑，朕会带兰生回去，给他治伤的。”陵越对红玉摆摆手，然后就要架起兰生回铁柱观。
“我不要你架我，我也不要回去！”兰生忍着脚上剧痛，抱肩站在原地不动。
“那你说怎么办？”陵越也没办法了。
“你……你现在把我背回去！”兰生提了个无理要求，明摆着是要陵越下不来台。
“……好！”陵越当真豁出去了，面对着那么多随从，帝王的面子也不要了，真的背起兰生回铁柱观。
兰生趴在陵越背上，愤愤不平，爪子牙齿并用地撕咬了陵越身上那上等的藕荷厚缎外袍一阵，见陵越都忍着什么也没说，心里这才觉得好受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