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1 / 1）
屠苏没多久就回来了，带着一个食盒，还有一件面毽包袱。
“怎么样，很顺利吧？听我的没错。”
“但你到底是谁？”屠苏放下了食盒和包袱，把佩饰递到对方眼前，“内府的人说这东西叫‘烛龙之鳞’，是件宝物，只有‘恭贵妃’才有。他们还问我是不是恭贵妃宫里的宫婢。”
“我是谁，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对方打开了食盒，“这提浆月饼还不错，到底没敢敷衍我。”
“你是恭贵妃？可恭贵妃怎么会是个男人？”屠苏没接对方递来的月饼。
恭贵妃听了屠苏的问题，嘴角弯了弯：“怎么你不知道？天墉城现任的皇帝，后宫有男人不是什么稀奇事，除了恭贵妃，还有端嫔和川美人。也不仅后宫嫔妃多男人，连宫婢里也有男人。跟着恭贵妃的首席宫婢叫元勿，就是个男人。你去领月饼，说自己是恭贵妃宫里的，那些人不也没起疑吗？大家都习惯了。”
“你既然是恭贵妃，为什么中秋节不在自己宫里呢？听红玉姐说，中秋，后宫都要赐宴的。”
“哦，这个啊，因为……因为我跟他们说我病了，不能主持六宫宴饮，皇帝又不在，也没必要大张旗鼓庆祝，殿中省按照以往的惯例准备就行了，我趁这个机会出来躲清闲。”
“躲清闲……你不喜欢和大家一起过节吗？”
“唉，”恭贵妃坐在了屠苏旁边，“看了后宫那些人就累，虽然莺莺燕燕的很热闹，能交心的人一个也没有。一个人是很寂寞，但总归好过成天对着一群虚情假意的人。每年中秋我都想，能离那些人远点就好了，可是真的离开他们，还不是一个人无聊。所以啊，今年你能陪着我一起过节，我觉得很高兴。”
屠苏突然觉得无比同情恭贵妃：“原来你也觉得寂寞啊，我还以为只有我是这样的。我以前都是和红玉姐一起过节的，有的时候红玉姐突然有事不在，也只有我一个人，想有人陪着，也不可能，红玉姐说过像我这么大的人应该出去多交朋友，可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能做朋友的人。”
“嗯。”
“那你能做我的朋友吗？”
突然听屠苏提出这样突兀的要求，恭贵妃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屠苏，似乎在判断这究竟是不敬还是赤诚，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所以他最终还是点了头：“好。”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总是恭贵妃、恭贵妃的叫起来好别扭。”
恭贵妃沉吟了一会儿：“我叫欧阳少恭，你就叫我少恭吧。”
欧阳少恭。
屠苏觉得这名字和自己的一样都是四个字，很有趣，不过欧阳似乎比百里的姓氏常见些，他正想得出神，听到少恭提醒才记起还背着包袱，连忙解下来：“这是殿中省的人让我给你的。他们说这是额外孝敬你的。波斯的厚绸做的新衣裳，还有一件是什么单丝紫罗中衣，说是穿了显得身形好。他们还说你一定要收下，因为你一天至少换三次衣裳，少了不够穿。”
少恭没在意听屠苏转述这些关于自己的八卦，只简单翻了翻那些衣服，接着就从最下面翻出了那件单丝紫罗镶“无穷大”花边蕾丝的交领中衣，看了又看，对着屠苏的身材比了一下：“这个送你了，拿去穿。”
“诶？可这是给你的……”
“给我了就归我，怎么处置是我的事，你这身实在不像话，早点换了吧。”
“唔。”屠苏乖乖接过那件中衣，只觉得到手触感冰凉顺滑，比普通的绸缎还要舒服些，“这衣服一定很贵。”
“也没多贵，”少恭不以为意，“估计千把银子吧，也就那花边儿贵一点，天。朝不做这个。”
屠苏听了这个价，不再争辩，就算他对金钱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也听红玉说过她一年的收入才折合三百两，这件衣服值红玉三年多的辛苦，穿这件衣服的人有多么金贵就不用说了，可是这个人还随手一扔就送人，全不见心疼的神色。
汗沾粉污不再着，曳土踏泥无惜心。有人感叹着说过这句话。
屠苏想不起来是谁说过的了，和少恭解释又似乎毫无意义，因此屠苏只是默默地解下腰封，脱去外衣，这就要换上了，不换更浪费。
但少恭好像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喂！你这就换吗？”
“不是少恭你让我换的吗？”屠苏抓着右衽的带子，手停在半空，看着少恭仿佛被吓了一跳的表情，很是不解。
“我……你不知道换衣服要找没人的屋子吗？”
屠苏用无辜的眼神扫了一下屋里，那意思就这一间屋，哪去找没人的屋子。
“……那你至少也应该跟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
“哦，好吧。我要换衣服了。”屠苏说完，继续脱。
少恭无奈地转过去：“我就不应该废话，直接转过去就是了。”
说是不看，但听着背后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声音，少恭还是忍不住瞄了几眼。
屠苏的肤色真白啊，长时间困在冷宫中，也不怎么见阳光，一点也不见晒黑的痕迹，肩颈的曲线漂亮光滑，长而黝黑的头发垂到蝴蝶骨间，精致又迷人。
“……你换好了吗？”少恭明知故问。
“好了。”屠苏转过来，一件窄袖长衣直垂到脚踝，少恭眼里看到的是一大片浓得化不开的紫。
“倒合身。”
“谢谢，少恭。”
“恩？”
“除了红玉姐，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衣服。”屠苏说得真诚，少恭却觉得有些口干：“咳，那……感谢总要有点诚意吧，你拿什么谢我。”
屠苏认真地看了看屋子四周：“我没有这么值钱的东西送给你，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免了！”少恭一口回绝，那蔬菜大枣月饼的口味好可怕。“就先……你让我在这里住一晚吧，我不想回凝丹宫。”
少恭在深夜里是被一种奇怪的“咯咯”声惊醒的，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拿自己床边的佩剑：“何人大胆闯宫！”
但并没有人回答，少恭定了定神，才想起自己此时是在冷宫里，睡在屠苏的床上。
异声就是从外间睡红玉床的屠苏那里传来的。
少恭起身，动作轻慢地走到外间，借着月光，看见屠苏面朝里蜷在床上，整个人都在打颤，牙齿轻磕的声音，便是少恭听见的“咯咯”声。
“屠苏你怎么了！”少恭连忙走到近前查看，试图将屠苏的身体翻过来。
“离我……远一点！”屠苏说话说得异常艰难，一只手努力要推开少恭。
“你是不是病了？”
“让开！当心我……杀了你！”屠苏猛地坐起身，越过少恭，跌跌撞撞向外走去，少恭不明所以，跟着他出来，却看见他面目狰狞，右拳正用力捶打一块石头，三两下的工夫，右手指尖便鲜血淋漓了，有的地方能依稀看出白惨惨的骨头。
“屠苏！”少恭扑上去拦腰抱住屠苏，用力将他向后拖，屠苏拼命挣扎，一边喊着“放开”，一边手臂乱挥，像发狂了一样。
少恭是有功夫在身的，见屠苏这副样子，果断点了他神廷穴，果然屠苏慢慢安静下来。但少恭并不敢轻易放手，依然抱着屠苏，任他倒在自己怀里。
这一夜提心吊胆地过去，直到天亮，屠苏没有再发作，少恭这才略微放了心：“昨晚是怎么回事，屠苏？”
“对不起，少恭。我身上有病，红玉姐说是我生下来就有的，每过一两个月发作一次，只是没想到你刚来，就让你遇上了。”
“为什么不找御医看看？”少恭看了一眼屠苏的右手，伤口的血已经不再淌了，但白皙的肤色上黑红色的新旧痕迹交错，也有些吓人。
“御医？”
少恭突然想到红玉是不许屠苏和外人接触的，自然屠苏也就不可能求医，于是他不再解释，只是随手从身上取出一条紫色缎带，开始细细为屠苏包扎：“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哪怕拿剑劈石头也好呢，不要伤害自己了。”
“剑？”好像是有一把呢。
屠苏看着那条紫色缎带发呆，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绑头发的带子：“发带。”
“恩？这个？不，这个不是发带，只是我随身带着的，以备不时之需。”
这紫色缎带好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