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药师寺凉子最高(1 / 1)
Ⅰ
局势的发展就有如好莱坞大片一样跌宕起伏,在被黏液妖怪追杀了一路以后,我们终于取得了优势,将其封在鱼缸之中。
“泉田你联系上了吗?”
凉子注视着在水中翻腾的黏液怪物,头也不回地向我说道。
“是,已经联络上了,对方说将以最快速度派遣支援部队来。”
“再去联系JACES的研究部门,顺利的话他们会比警察早到。”
JACES可以说是凉子的娘家,亚洲最大的警备公司。我一边拨号一边警惕地想,她该不会是打算把这只怪物交给JACES去研究,然后开发出量产型装备部队,以实现其征服世界的阴谋吧。
佛祖也好,天照大神也好,驻日美军也好,请保佑别让这种事情发生。
JACES的人比警视厅要爽快的多,除了询问游轮的位置和恐怖分子人数以外,还特意问凉子和我想吃什么样的料理便当,他们可以让救援部队一并带过来。这可真是相当体贴。
“87年份的RomaneeConti葡萄酒一瓶,用来庆祝胜利。”
凉子毫不客气地说。
“那么……给我带一份蟹肉青芥寿司吧……”。
现在的局势虽然好转,但我还是无法有点菜的心情。出于习惯,我冲岸本挥挥手,问他想要些什么。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黏液怪物的岸本搔搔头,回答说: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现在没胃口。”
这家伙倒是很诚实。
我放下电话,对凉子说: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回餐厅吗?”
凉子拉开套房的冰箱,从里面取出一瓶红酒,不慌不忙地倒进一个水晶高脚杯,靠着吧台一饮而尽。
“急什么,由纪子很适合和那些档次的生物同居,何苦去打扰他们,我们就在这里安享快乐之道就好。”
“可是,药师寺警视,现在恐怖分子还很多,万一他们采取行动冲进餐厅,室町警视就危险了。”
这句话的发言者本来是我,但是却被另外一个人抢先了。虽然从道理上这番话无懈可击,但是居然出自岸本之口,却叫我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奇妙。
凉子她的锐利眼神扫过岸本,绝对零度的冰冷笼罩整间屋子。我没办法安抚凉子的心情,也对岸本的命运漠不关心,所以抱持着“听天由命”的客观态度看着他们两个人。就在岸本跪倒在地哭泣着求饶之前,一个声音从楼上传来。
“我发现了奇妙的东西。”
三个人闻言都循着声音的位置望过去,只见冢原站在楼梯上,招呼我们上去。
“岸本,你留下来看着这只怪物。”
凉子命令到,岸本唯唯诺诺,又重新坐回椅子里。我和凉子走上楼,二楼依旧是那么奢华,在那张土耳其宫廷风格的大床旁边的墙壁上,一副油画被取了下来,其背面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保险柜,柜门大开。
“你是怎么拿到保险柜密码的?”
凉子问冢原,后者摊开双手,手里是一套制作精巧的************,若无其事地说道:
“援引日本搜查法令第九章第二十节第八条,警方在认定嫌疑人之犯罪行为的前提下,可以对嫌疑人之居住场所及相关地点进行搜查。”
毫无疑问,如果冢原这家伙还没进化成“六法全书之鬼”的话,那是因为他早就成精了。
“你说的奇妙东西是指什么?”就连凉子也无意在这一领域与其争雄,直接迈进了问题的实质。
“神原的保险柜里,有他和儿玉议员以及其他几位要害人物的会谈录音、礼金帐目、支票收据,这些都是他犯罪的铁证。另外我还发现了这个东西。”
冢原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浅褐色的扁平方盒,里面是一张契约书,是大森集团与一个名叫麻介生物研究所之间的地产让渡证书,由麻介生物研究所出让现有湾岸区土地三十坪给大森集团,大森集团将支付六千万日元给麻介生物研究所。证书的下面是双方的签名:大森集团总裁大森勇太郎与麻介生物研究所所长麻介中英。
三十坪首都圈内的土地只卖六千万元,几乎相当于白送了。以正常的商业法则来看这交易简直不可思议,其背后若不存在什么猫腻,只怕连撒旦都是清白的了。
“哼,又是W项目的牺牲者。”
凉子冷笑道。
“这个也与W项目有密切关系的吗?”
“麻介研究所出让的土地,全部都是靠近东京湾附近的临海土地。W项目如果启动,这一带是首先要被征用的。”
原来如此,假如这片土地被大森集团廉价拿到手的话,一来可以借土地征用向政府要求巨额的迁移费;另一方面也有足够的空间发展石油管道设施,以此来获得更多的W项目许可状。这真是一石二鸟。
引起我们兴趣的是这名研究所所长的姓氏:麻介。很自然就可以联想到那名自称麻介总持的黏液怪物。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这个问题,我们就去问神原便知道了。”
凉子得意地把那张契约书拿在手里挥舞,丑闻和内幕是她最喜欢的东西,这一次想必她能将这把武器活用到最大效能吧。
“看来我们还得回餐厅一次啊。”
“也好,赶在警察来之前就让我好好地疼爱神原一番吧。”
谁也不会相信说这句话的人本身也是一名高阶的警官,哦呵呵呵呵。
当我们三个朝楼下走的时候,忽然一楼传来一阵玻璃的碎裂声,然后是岸本惊慌失措的惨叫。
“糟糕!”
虽然岸本是个讨厌的家伙,但也不能坐视其殉职。我,凉子和冢原飞快地顺楼梯跑到一楼,看到鱼缸裂成了数十块,缸里的水全洒到了大厅的名贵地毯上,刚刚忍受完高温煎熬的热带鱼,岸本好象一只解剖过的青蛙四肢伸开仰面躺在地上,而黏液妖怪则去向无踪。
“喂,还活着吗?”
“啊,还好……只是被那只怪物逃掉了…………”
岸本被冢原扶起来,一脸狼狈地回答道。居然能在黏液怪物的刀锋下全身毫发无伤,这家伙真该称为是“奇迹的岸本”了。
“搞不好它真的会去孤注一掷去袭击神原,不可以被抢先,我们快走!!”
凉子把靠在沙发旁的几把AK-47丢给我们,然后迈着豪迈的步子冲向门口,其他三个人尾随而至。
沿途连一名恐怖分子都没有看到,不知道是因为首脑被擒而溃散四逃了,还是他们聚集在一起打算直接攻打餐厅。我们穿越观景台与商业中心,绕过右侧的舷梯,打算通过游轮的后部功能区,按来时的路径返回餐厅。
忽然,前方出现很多的人影和喧哗声,我们连忙停下脚步躲在一处机械后面,伸出头谨慎地向前面看去。
“喂,首领真的出不来了吗?”
“没办法,只要我们冲进去,首领就会被那些人质枪杀的。”
“到底谁才是被劫持的人质啊……”
“别罗嗦了,快点干活!”
“不过就这样抛弃首领自己坐救生艇逃掉,这样子好吗?”
“我们要为革命事业保留火种,而首领将会成为在法*宣扬正义的殉道者。”
真不知道桥本看到他的部属对他寄予的如此厚望,会是怎样一番表情。
看来恐怖分子们已经放弃突入餐厅解救其领袖的努力,打算自己逃命了。这几个人应该是来拆卸救生艇的。在缺乏上位者指导的情况下,他们做出这种符合人类自然倾向的选择也不奇怪。
《克里奥佩特拉八世号》的乘员定额是三千两百人,因此配备了可搭载三十人的紧急用救生艇一百一十艘,分布在游轮的两舷。除去被囚禁的桥本与被黏液怪物杀掉的六人以外,估计还剩下三十余人,两艘救生艇就足以让他们逃之夭夭了。
“怎么办,是继续前进,还是设法收拾他们……”
我把征询的目光投向凉子。凉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两者同时进行。”
距离我们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恐怖分子们正在用小型吊车将救生艇缓缓地从托架上吊下来,凉子举起枪,瞄准其中的某一个点,扣动了扳机。
只听到“砰”的一声,小型吊车的电动马达被子弹击中,发出一阵可怕的噪音,紧接着缆绳失去了平衡,无法维系住船体的重量,整条救生艇在半空摇摆了几下后,以大角度向甲板倾斜。
恐怖分子们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大为震惊,首先就下意识地趴下身体,四处寻找枪声的来源。当他们注意到头顶即将发生的可怕事情时,为时已晚。救生艇冲破最后一丝吊缆的阻挠,在重力的驱使之下直直撞击到甲板上来,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大量的烟尘与碎末掀起,周围的恐怖分子东倒西歪,全被冲击震倒在地。
“就是现在!”
凉子喊道,四个人举着枪从隐蔽处冲出来,一边扫射一边朝前跑去。那些霉星高照的恐怖分子们根本没有余力去组织反击,等他们从震惶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们早就顺利突破了这层甲板,从某一个舱门重新进入到船体内部了。
“泉田你为什么跑的那么快啊,我本打算趁机痛快地杀上一通,合法狩猎人类的机会很难得。”
凉子不满地说道,
“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人幸存了……”
当然,这样的话我怎么可能说出口,我给她的回答是:“现在还是以解救人质为第一要务。反正JACES和警方都快来了,那些家伙就算坐着救生艇逃也逃不掉的。”
接着我们在迷路了一次以后,总算回到了那间小化装间,匍匐爬过那段天花板上弯曲狭窄的通道,来到我们逃出餐厅的那个表演出口。
“见到人质,你觉得我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凉子趴在出口,临要跳下去的时候,转过头来问我。
“这是个人的一小步,却是日本警界的一大步。
“笨蛋,又不是从月球回来的阿姆斯特朗。
“我们可是比他更辛苦啊。”
一边交换着对文教省而言没什么营养的对话,我们依次从那个出口跳进餐厅。于是警视厅四人组在克里奥佩特拉八世游轮上转了一圈后,再度回到了起点。
Ⅱ
面对我们的归来,人质们最初是一阵惊讶的沉默,接着爆发出热烈的窃窃私语。被动作电影浇灌出的这一代人,习惯上总认为最后的大结局应该是反派全灭,然后英雄从正门煌煌地走进来,背景是无限的光辉,还要有雄壮的音乐。
象我们这样从密道里爬出来的家伙,更象是属于出场三分钟即告死亡的路人ABC。难怪他们难以投诸热情与感激在我们身上。
餐厅内的形势目前尚称稳定,几百名人质各自蹲在自己的位置,堵在门口的桌椅坚固如旧,由纪子、神原和儿玉议员在演说台的位置站成一个三角。沙发的后面是桥本颓丧无助的脸。
由纪子见我们忽然出现,连忙迎了上来。神原紧张地看着冢原,呆在原地不动,儿玉议员按着胸口继续倚老卖老地躺在沙发上。
“泉田警部,冢原警视,你们回来了。”
“不要说的象一个无能的家庭主妇,这个角色不适合你。”
“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理解何谓礼仪。”
凉子和由纪子见面的第一句话就带着刀锋与毒刺。
“室町警视,我们已经联络到了警方,他们会在两小时内赶到,请转达给人质们吧。”
早就习惯她们两个人吵架的我,这一次在争吵稍露端倪就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由纪子和凉子同时鼻子里发出冷冷的一“哼”,各自别过头去。
由纪子拿起麦克风,挥舞着手大声说道“大家安静,警方已经得知游艇的状况了,再稍微忍耐一下就可以得救,这个时候,希望大家能携起手来,共渡难关。”大部分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但还是有小部分人小声嘀咕:“那些家伙真的可靠吗?”
“请大家务必听从我们警方的指挥,现在呆在原地不要动。”
由纪子说完,转向我这里,目光注意到了我胸口缠着的白色绷带。
“泉田警部补,你受伤了?!”
“啊,没关系,只是一点皮外伤。”
“有这样不体恤下属的上司,真是辛苦你了。”
凉子似乎并没听到这句话,而我一时间不知是该小声附和,还是该大声转达给凉子。最后我选了一个避重就轻的回答:
“总之劳您挂心了。”
由纪子的表情显示出有点扭捏,这时候凉子如夏日艳阳般的声音在我们身后燃烧起来。
“泉田,这个女人可是个会用甜美歌声诱惑男人然后把他们吃掉的塞壬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警视厅大楼内部不为人知的角落,经常可以发现男性警官的骸骨,传说那是一名身居高层的女性恶魔官僚所为。”
“又不是夏夜旅行,现在不是说鬼故事的时候,还是神田那边比较重要吧?”
为了避免两强之间的斗争,我也只好牺牲神原来转移注意力了。
凉子和冢原走到神原面前,神原看着这两位警视厅的高官,商人天生的直觉已经觉察到哪里不对头,但仍强做镇静地笑道:
“两位冒着生命危险前来解救我们这些平民,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神原先生,有几件事需要请你协助警方调查。”
“我一定言无不尽。”
“请问贵集团和麻介生物研究所之间的土地交易,是怎么回事?”
神原一听,全身象是百万伏的高压电线击中,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我,我和麻介中英所长是多年的好友,因此他把研究所闲置的土地委托我代为开发。”
“就是说这是男人之间的友谊喽?”
“这也算是为了实现好友临终的嘱托吧……”
“麻介中英已经去世了吗?”
“是的是的,就是在一个月前,据说是风湿性心脏病,真是令人不胜哀悼啊。”
“神原先生。”凉子忽然把脸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骗人是不对的,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哦。”
“我说的可都是实情……”
神原还没说完,凉子把他猛地一推,他整个人踉跄一下,仰面倒了下去。
我们还没明白凉子这种没来由的粗暴行动是什么用意,就见一道熟悉的银光在眼前飞闪而过,把刚才神原站立着的地方切出深深的一道沟。
“黏液怪物!”
这家伙果然是针对神原而来的。可是凉子怎么会知道它会在这时候选择攻击呢?
“很简单,因为我早看出来了那个家伙的真实身份!”
凉子似乎洞悉了我的心理,得意洋洋地把手指指向我身后,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到的景象简直就是一部悬疑小说的最后几页。
岸本站在那里,眼睛里喷射出怒火,右手变成刀锋状的样子。不,虽然仍旧是岸本的模样,但是那种神态,却和我所熟悉的岸本气势完全不同。
“神原,以麻介家的名义,你受死吧!”
“岸本”张开嘴,用可怖的声音大喝道,同时身体前倾,双手变成两只刀锋刺向神原, 速度快的令人瞠目惊舌。吓破了胆的神原一动都不能动。
就在同一时间,凉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抄起一个桶状物体,对着“岸本”与神原之间猛烈喷射,白色的泡沫瞬间笼罩在刀锋之上,攻击在距离神原的脸部只有两厘米的地方嘎然而止。
这时候我才看清,原来凉子手里拿着的是一个泡沫式灭火器,想来是餐厅内部的消防器材。虽然其效果不如液氮那样一击必杀,但也确实造成了黏液妖怪“岸本”攻击的迟钝。
“可恶的女人!”
“岸本”收回刀锋,愤怒地把目光转向了凉子。
“你为什么对神原这么大的仇恨?”
凉子丝毫不被这种威胁所吓到,反而抄起胸来,轻松地问道。
“这个家伙,他用卑鄙的手段夺取了我父亲的地产,而且让整个研究所破产,我父亲也因此而得心脏病而死!!”
“这么说,你就是麻介中英的儿子麻介总持吧。”
“不错!”
“所以你就拿了你父亲的研究成果,把自己变成了黏液怪物?”
“是人体细胞活性化!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它可以将人体内的细胞进行改造,以具备完全独立性的细胞重新组织生物形态与功能。”
“那么,杀害魔术师并且一路追杀我们的人,也是你喽?”
“是又怎么样?”
“啧啧,真是世风日下,为什么大家都沾染上了扯谎的恶习。”
凉子故做姿态地摇摇头,嘲笑似地摆动中指。
“假如你在货舱的时候就开始冒充岸本的话,那又怎么能够又变成另外一只怪物在医疗室袭击我们?”
“我可以把自己变成两个人分别行动。”
“就算你有这能力,但在医疗室又何必变成六本木小姐的样子?那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直接以本来面目袭击我们不是更方便?”
我看到岸本——不,是麻介总持——的表情越来越难看,那种神态超越了任何一本字典所能表达的范围。至少在逻辑层面他是被凉子打的一败涂地。这时候大侦探药师寺凉子已经开始做总结陈词:
“所以,结论就是,黏液妖怪从一开始,就有两只。你,还有六本木加奈小姐。”
“………………”
“在货舱袭击泉田的是六本木加奈,然后被我打伤后逃去了医疗室;而你则在那个时候取代了岸本的位置。后来六本木加奈的本体被消灭,她的残骸并没逃远,而是躲在你那里,一直藏在“岸本”的身体里跟我们来到通讯中心和总统套房吧。”
“难怪……我们每次要用电话,就会第一时间被袭击。”
我恍然大悟,一想到我们居然和这样一只怪物同甘共苦了半天,就觉得肾上腺素开始大量分泌。
麻介总持喉咙里发出“荷荷“的怪声,脸上青筋暴露,说话的声音也粗糙起来。
“这是我、我妹妹和那个该死的家伙的事,胆敢袒护那个卑鄙小人,都得给我去死吧!!”
“这样的话没说服力啊。”
凉子冷淡地回答。
“别以为那种灭火器就可以阻止我……”麻介恶狠狠地说,同时抬起右手,肉体开始扭曲,最后变成一把带有三尖刃和剧齿的银色利剑。姑且不论其物理效能究竟如何,但就造型而言已经可以给敌人造成相当的震慑了。
“我父亲的研究成果,是无敌的。”
由纪子不曾与其正面碰到过,不知道用来打击“点”的高速弹丸对这只怪物没有用。于是她迅速拔出了配枪,对准麻介大喊道:“立刻放下武器!”
“真是没常识的笨蛋,你叫他怎么放下武器,那就长在手上的啊。”
凉子的嘲讽还没在空气中彻底化开,就见所有人眼前闪过一道银光,麻介的左手变成一条柔软的长矛,直直刺向面无人色的神原。原来那只造型奇特的剑只是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手隐藏在左手!
恶德之人据说都很有运气,在被杀前的一刹那,神原趴到了地板上,长矛自头顶擦着头皮而过,发出尖利的啸声。麻介看一击未能奏效,接着连续用矛尖追击神原,神原一边悲鸣一边东躲西闪,在他脚下的地板不断碎裂,木屑飞舞。在他旁边的围观者一半想去救他而无能为力;而另一半则压根不打算出手。
很快长矛的威力就把神原逼到了沙发死角,眼看走投无路,神原矮下了身体,而长矛在确认了其位置后,迅猛地冲了过去,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啊……”
一声惨叫响彻大厅,不过这个声音却与神原的周波数有些不匹配,我们朝那边望去,看到神原把绑在沙发下不能动弹的桥本推到身前,替他挡住了麻介致命的一击。
桥本大口吐着鲜血倒下,这位彰义革命旅的革命家这一次连在法庭公开宣扬自己理念的机会都没有了,他死在了自己要打倒的财阀手下。神原这一举动做的非常自然,这应该是长期生活在商业社会中所养成的一种条件反射。
大厅里的其他人质被这一幕惊呆了,灵异和怪兽突破了纸张和电视的藩篱,活生生地在他们面前出现。恐怖分子之后是变态怪物,这实在是太过荒诞而让目击者没什么现实的危机感。
讽刺的是,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大厅内的人群仍旧保持着“冷静”,没有演变成四散奔逃。
“呜哇……”
神原的运气到此为止,他刚刚摆脱了麻介的攻击,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脖子。没错,一只手,而且仅仅只是一只手,正是六本木加奈剩余躯体所凝结成的武器。
眼前的景色非常可怖,神原的咽喉被一只紫青色的手紧紧掐住,整个人倒在地上,双手不断地挥舞,仿佛溺水一般。
由纪子这时候开了枪,对准麻介的头部三发速射,子弹完全命中了目标,但麻介只是晃了晃头,轻蔑地把子弹吐出来。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今天所有看到我的人都得死,我决定了。”
“不行,神原先生必须活着接受审判,还有若干事实他需要交代清楚。”
冢原完全无视他的威胁,还是那么一副公务员的腔调。
“就是有你们这些白痴警察,才会让我父亲无辜惨死的!”
麻介大吼道,在他脚下,神原的脸色已经转变成青色。
“把自己尽不到的责任推卸给别人,这样和警察还有什么区别!”
带着火花的言语撕裂了空气,如此义正辞严斥责的正是凉子,她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消防器材,举起了手枪,双腿叉开,以强悍之姿瞄准了麻介。
麻介舔了舔嘴唇,冷笑浮出水面。
“你没看过刚才那个女人吗?没用的。”
“别把我和那个女人混为一谈,既然在我面前出现,就早早抱着被打倒的觉悟吧。”
“好吧,那我就先解决掉你!”
麻介转过身来,双手飞快地变化成锋利的椎子,锥头还闪着寒光。
“就是现在!泉田!”
凉子的声音高高抛起,我得到命令,立刻用力举起手中的容器,朝着麻介泼去。餐厅里一下子充满了一股清香的味道,因为我倒到他身上的液体是宴会上用来烧烤牛肉的植物油。 刚才大家的注意力全在神田身上,我得以趁机拿到手里。
即使是黏液怪物,全身被浇了这么一身黏溻溻的东西也不好受。麻介不耐烦地扭动身躯,但食用油仍旧留在身体上,难以甩脱。
“那么,去地狱检讨自己为什么会与药师寺凉子为敌吧!”
凉子这样说道,随即扣动了扳机,子弹应声而出,准确地命中了沾满植物油的麻介。“忽”地一下子,麻介全身立刻燃烧起来,整个人连同变成武器的双手瞬间被高温笼罩。
伴随着麻介的惨叫,几缕青烟飘起,身上的可燃性物质飞快地燃烧着,虽然这个比喻不太对场合,但我确实闻到了烤秋刀鱼的味道…………
一分钟后,曾经是麻介的黏液怪物彻底消失了,剩下一滩奇特的液体留在地板上面。看来对于黏液状生物来说,过低的温度和过高的温度都是足以致命的打击。
那只本来握住神原脖子的手忽然发出一阵婴儿般的悲鸣,松开了神原,变成一道黏液流向燃烧着的麻介,随后也在火焰中蒸发一空。
两只噩梦般的黏液怪物就这么消失了。
“怎么回事!我的演说还没有结束!”
儿玉议员这时候才刚刚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大喊道。凉子走过去,在他背后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记粉拳,老人又再度陷入迷梦之中。
“药师寺警视,你!”
由纪子喊道,凉子只是耸耸肩:“是黏液妖怪干的,我什么都没做。”
“让他睡一会吧,这是他最后可以安心睡眠的机会了。”
冢原慢条斯理地说道,然后他走到本昏迷状态的神原旁边,开始施行人工急救术。不过以我的观点来看,神原苏醒后,必然要面对“冢原流”的可怕侦询,与其如此,他说不定会选择继续昏迷下去也说不定。
忽然,餐厅西边的窗外闪出数道耀眼的灯光,然后是直升飞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咚!咚!咚!咚!”
外面发出有节奏的金属撞击声,应该是支援部队着陆了,餐厅里的人们都发出一阵欢呼, 紧接着一侧的玻璃窗被人用暴力从外部击破,数名穿黑衣服和面罩的武装人员飞身跃了进来。
其中的一名士兵在落地后迅速确认了一下位置,然后直直跑到凉子面前,将一个用防弹塑胶仔细包装的盒子递给了她。
“恩,辛苦你了,时间刚刚好。”
凉子满意地点点头。我注意到那名士兵的防弹背心上写着JACES五个字母。
而盒子里装的,是87年份的RomaneeConti葡萄酒和蟹肉青芥寿司便当。
Ⅲ
继JACES之后,警方的海上支援厅支援部队、消防船、东京港救护直升机、自卫队护卫舰艇、还有各大小报章的记者都纷纷抵达克里奥佩特拉八世号。这条游轮在经历了一夜的恐怖后,重新恢复了活力。
彰义革命旅的恐怖分子们也在距离游轮大约五、六海里的地方被自卫队拦截下来。据说原因很可笑,船上的一部分人坚持要回濑户内海老家,而另外一部分人则希望返回北海道。于是以地域为派别展开了激烈的枪战,正被赶来救援的自卫队抓了个正着。
由纪子不停地在警方、新闻界和人质之间联系协调,还要向上头汇报情况,而冢原则把神原和儿玉带到了别的房间,开始做最初步的侦询,愿神保佑他们两个。
我和凉子正坐在一张桌子上,我正襟危坐,凉子则把她的背和头靠着我,翘起大腿,悠然自得地拿着葡萄酒自斟自饮,好象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饭前的运动罢了。
“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看出来岸本不对劲的?”
“仔细想想,这个家伙自从货舱遭遇了敌人后,就再没发过一句牢骚,也没喊过一句救命,这可能吗?”
这么说来的确是的,我其实一直也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的样子,原来是岸本的行动。这家伙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确实古怪——相对于他平时没骨气的样子来说。
“真正的岸本,恐怕已经被吃掉了吧…………”
我不无遗憾地想,但下一秒钟我就后悔了,因为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开始刺激起我无辜的耳膜。
“药师寺大人!泉田前辈,真不敢相信还能见到你们!!”
紧身衣大神的信徒仍旧活着?!
岸本一身狼狈地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他全身披着毛毯不住发抖,脸上还挂着白霜,活象一个因为不够勤勉而被上帝辞退的圣诞老人。
“你居然还活着啊。”
就连凉子也不得不钦佩这个人的生命力。
“在货舱的时候,我被一个什么东西打中头晕过去了,醒来时正好被支援部队救起。”
“真是个悠闲的家伙……”我不禁暗自嘟囔着。
“一想到还需要向泉田前辈学习人生之道,我就不能够如此轻易舍弃自己的生命。”
“我的人生已经够灰暗的了。”
我冷冷回答道,开始怀念起那只黏液妖怪变成的岸本。凉子站起身来,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把脸凑到我面前。
“泉田。”
“不会是又要背着你去什么地方吧,这一次你并没受伤啊。”
我警惕地竖起了衣领。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只要挽着我就可以了。”凉子女王格外开恩。
我没有办法拒绝,于是在由纪子和岸本的目送之下,我被凉子挽着手臂走向甲板上停放的直升飞机。我的动作僵硬无比,就象是被一位女警当场抓获的上班族罪犯一样,牢牢地被铐在了凉子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