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番外五 燃尽（1 / 1）
夏虫不可语冰。
郑宏洲在法学院享富盛名，在学院里基本上是无人不晓的人物。不仅是由于他学术超于常人，更是因为他的长相俊逸迷人。
“你上次不是见过郑学长吗，他真人是不是比照片要俊啊？”
“那是那是，郑学长还特别有礼貌！”
丁然然不是第一次在耳边听到郑宏洲这个名字了，在法学院的四周都有着他的事迹和传言。他的家世很好可为人却不似一般的富家子弟那样跋扈，相反的他待人谦逊有礼，进退有度。
而更让女同学疯狂迷恋他的原因莫不过是他至今还没有女朋友了。风评好，学业好，人也俊，各方各面无不让他成为女生的梦中情人。
“然然，我们回去吧，班导还在等着我们呢。”同学拍拍她的肩膀。
丁然然从同学的提醒中回过神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托了托手里装满书本的纸箱，“好的，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然然，你是不是也像她们那样仰慕郑学长啊？”
丁然然忙摆手，脸上闪过黯然，“不会不会的，我哪有那种想头啊！”再说了她的家境连一般的同学都要比她来的好。
“没有就好了，我觉得灰姑娘的故事都只是童话而已。”
丁然然不置可否。
每次周末丁然然都要回一趟家，不为别的，她这样告诉自己。可每次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因为她。
丁然然的家在农村，山路不好走，车子也只会在村外停下。丁然然怀揣着仅有的几百块快速地走在村里的泥路上。泥路坑坑洼洼的不好走，鞋子都沾满了泥渍，到回到家里时泥渍都一块块干透了。
“妈，我回来了。”把外套脱下戴上围裙开始给猪喂食。
刘翠远远就听到自家院子里传来女儿的声音，忙把手上的锄头拿好，穿上鞋就赶往家里去。
“成绩还好吗？”刘翠将锄头放在门口，看似不在意地问可眼光却一直停留在女儿的身上。
丁然然把猪食投放好，猪吃得噢噢的叫。她从兜里拿出五百给母亲，刘翠赶紧把钱收好，眼神紧紧地盯着女儿等她的回话。
“很好，我这次拿了奖学金，完全够供我下学期的学费。”丁然然笑道。看刘翠笑吟吟地转身离开了，她才楞楞地出神。法学院聚集了很多的高材生，她的资质本来就比不上人家，为了拿到足够的奖学金她是拼了命的学习。
然而她的努力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想要摆脱这个家。想要逃离这里，逃离一旦考试不如他们的意就要挨打的家，逃离这个被三姑六婆当作谈资的家。
“我女儿那是大学生，她这次考试又拿了奖学金了！看以后还有谁敢说我女儿不如人家的儿子！”刘翠得意洋洋地说道。
“那是那是！阿翠可是儿女双全，女儿是大学生，等她以后赚了钱还会给你养儿子，给小宝挣学费。”
刘翠面有犹豫，她咬咬牙说道：“那是当然了！他们是亲姐弟，以后小宝有出息了，享福的还不是她嘛。”
村里的邻居妇人听到她的大声回答都有点讪讪的，随便找了个由头就走了。
刘翠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淡黄色的痰在地上分外刺眼。“哼！这些个烂人！就会等着看别人家的家事！都不要脸！最不要脸的就是张飞娥！”刘翠骂骂咧咧地到屋里拿起锄头走了。
丁然然像是还在梦里。她看见父亲丁家茂和张飞娥在一起，他们头贴着头说话，他还在夜里进了张飞娥的家。人小腿也短的她跑到家里告诉和邻居闲聊的母亲刘翠，母亲听后狠狠地打了她一顿。
到半夜里她的屁股火辣辣地疼，醒来后她看着屋外的月光呆呆地淌泪。直到听到家里闹哄哄的她才回过神来。小心地打开门缝，她看见父亲衣衫不整地和母亲打架，她还听见父亲说张科是丁家的孩子。
后来的很多年直到她十三岁时母亲怀上了小宝，这个家才有了些许的温度。只是那些温度里并没有她的恒温。
丁然然漠然地把家里的馒头蒸上，太早出门坐车，肚子都是空空的。等馒头蒸好后她也顾不得烫口就捉起一个来吃。
“女孩子也没个正行。”
“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别听你妈的瞎话。”
丁然然听到他说的话也没回应，只是又捉起一个塞到衣服里拿走了。丁家茂这个时候回来肯定是去看张科去了。如果他的手里有一百块，他一定会分给张飞娥母子六十。
她还记得父母打架的第二天，父亲趁着母亲不在时狠狠地骂了她一顿。自那起她再也说不出“爸爸”两个字，长大后才知道那是一种心理障碍，才明白有时候语言暴力和冷暴力往往比任何的伤害都要强。
‘你就是个赔钱货！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和张飞娥在一块！’
这句话深深扎根在丁然然的心里。六岁就开始喊不出爸爸来，为此她挨过不少的打，直到她们都打到累了，久而久之就麻木了，再也不找她的理。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丁然然在房间里发了一会呆听到弟弟丁小宝的声音，回过头就看见他缩在门后想要进来的样子。她点点头招手让他过来。
丁小宝笑嘻嘻地进来，看了一会姐姐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果。“姐姐，这是我和佳佳他们玩游戏赢的奖励，我想要给你吃。”
这是很便宜的糖果，三块钱就有一大把。糖果撕开纸还有些黏黏的，她笑着把糖放进嘴里，而另一颗就给小宝吃。
“吃了早饭没？我看你都是没有吃的，肯定是又到处跑着疯玩了是不？”丁小宝的身上都是污渍，脏兮兮的，她还能听到他的肚子在唱空城计。
受不了丁小宝可怜兮兮的目光，她把之前在厨房里拿的馒头给他吃。由于馒头一直放在衣服里，所以丁小宝吃的时候还是热热的。
“姐姐，你真好。”
丁然然笑而不语。她当然好了，小宝与她虽说是姐弟但更多的倒不如说是母子。自他出生一直都是由她来照看，洗尿布喂吃的喝的，给他洗澡玩耍学习的都是她。她对他的感情是复杂却又单一的。
“以后，别吃这种糖了，姐姐给你买了两罐子的瑞士糖。”以前她也爱吃三块钱一大把的糖，可现在她知道那些糖都是不合符卫生标准的。至于钱嘛，可以多打几份工。
丁小宝在两罐子瑞士糖里看来看去，最后他拿了一罐子的糖去和小伙伴分享，剩下的另一罐则被他放好在抽屉里。
丁然然喜欢看到弟弟懂事乖巧的样子，看他过得好就心满意足了。
夜里丁然然起夜上厕所回来时刚好看到父亲才回来，不用想她也知道他刚往哪回来了。看到女儿在，他有些尴尬，嘴巴张张合合地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话。
丁然然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就回房间了。她不想看见他更不想和他搭话，就像进村子里时她看见张科一样。
每次看到丁家茂和张科时，她总会想起张科比她还要大三岁的事实。
丁然然这一觉睡的很不错，乡下地方虽然比不过市里，但空气却是十分的好，呼吸间都是青草的气息。
丁小宝一大早就出去疯玩了，丁然然不会拘着他，该学习就该学习，该休息就该休息。明天就要回校了，在此期间她会多帮着点母亲。毕竟母亲的年纪都大了比不得从前。
丁然然不喜欢村里老是说人八卦的妇女，因为她们说的不是旁人就是她家和张科家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而且她们往往选在她在家时说，就好比现在，她在清洁厨房，耳边却飘来她们高涨的八卦嗓音。
“张飞娥的儿子张科考上警校了，他可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军人啊！生个带把的就是不一样，你看看都是儿子，咋差那么多呢？一个已经会挣钱了，一个还在读小学。”
“人家不是还有一个学法律的女儿吗？”
“大学生了不起啊？现在有多少大学生到处求职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女儿以后就是人家的了，别人家的读再多的书都没用啊，白白浪费钱。”
这些话丁然然已经听习惯了，基本上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将洗菜水往厨房窗口泼出去，不出三秒就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啪嗒啪嗒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嘴巴不干净就是不好啊。”现眼报马上就来了，洗洗更干净。
刘翠回来的时候发现女儿开心了不少，她问有什么高兴的事。丁然然笑眯眯地说没有，“我只是看到有两只湿漉漉的鸡仔，看它们那样我觉得挺高兴的。”
“读书读傻了吗？这孩子。”
晚上刘翠单独给女儿做了韭菜炒鸡蛋，韭菜和鸡蛋相互地混合，炒的刚刚好，不会太老也不会太腥。丁小宝很想吃，丁然然趁刘翠看不见时偷偷给他夹了大半筷子。
刘翠是知道的，女儿和儿子好做母亲的当然高兴。只是饭桌上总是会少了一个人，尤其在女儿回来的时候更是看不到他的身影。农村或多或少都会有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观念作祟，女儿刚强，遇上这样的一个家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丁然然再次躺在床上看窗外的月光时是茫然的。在入睡前母亲给她说的那番话还在脑海萦绕不去。
‘现在的姑娘上完大学都二十好几了，等你毕业了妈给你介绍个对象。’
她不反对母亲给她介绍对象，但是未来为什么要掌握在家人的手里，这世上或许还存有着童话。王子或许也会爱上灰姑娘，他那么好，她为什么不可以试试呢？想到这她翻身起来再也睡不着了。
窗外的月光很亮，亮到她的心里。
早上出村口时，行李多了几只红苹果和红鸡蛋，母亲说带了红苹果可以平平安安，红鸡蛋红红火火。
本来很好的心情在看到张科时都化成了泡沫。他就站在车站那里，看到她来了还想帮她提行李。若说张科不是丁家茂的孩子想必是无人会信的，他的样貌和丁家茂有八成的相似。
“然然，我帮帮你吧。”
丁然然一把挣脱开他的手，毅然踏上了开往市里的车子。在汽车开动时还能隐约看到张科在看着她。只是一瞬间汽车开动了，他与她都错开了。
回到法学院后丁然然开始不声不响地收集郑宏洲的资料和每天休息的时间表。就像其他人所说的那样，他的生活作息和行为习惯都很好。在他的身上除了一点两点的缺点外，几乎找不到他更多的不好来。
命运在给人难堪时也会给人带来转折点。
丁然然出没在郑宏洲平常休息的各个地方，她总是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开始郑宏洲是不大理会的，后来他才慢慢发觉巧合也不是巧成这样的。出于被窥视的厌恶感，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一直待在宿舍里。
直到有一天下着滂沱大雨，他在宿舍楼下看到淋着雨的丁然然。他撑着伞到她的身边给她遮雨，“你是叫丁然然吧？你回去吧，女孩子淋雨不好。”
“我来这是想要把银耳雪梨汤给你的，我听说你最近嗓子不大好。”她的手提着一个饭盒，饭盒还裹上袋子。
郑宏洲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丁然然嘴巴张合着说：“郑宏洲，我想要当你的女朋友，我要做你的灰姑娘。”
郑宏洲答应了，丁然然晕倒了。在医院里一直是由郑宏洲来照顾着她，他的无微不至和贴心关怀每每让她感动又难受。对他的爱并不是因为他的好，而是因为她想要触碰到不一样的天空和温度。
相爱容易相守难，这就话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身上。在她和郑宏洲在一起的几年时间里，大大小小的矛盾开始相继爆发。虽说郑宏洲的妈妈曾经说过一些难听的话，但杀伤力可以忽略不计。
主要的原因出在她的身上。村子里越来越多的人说张科好，每每会有人把他们作一堆评论。恰逢当时的郑宏洲正在接一些闲散的案子，打胜了钱也不会很多。
“郑宏洲为什么你有那么好的家世却不去用呢？你傻啊？”
“丁然然，你爱我不？”
“不爱！”
“原来你到现在还不爱我啊。”
这场风暴直接导致郑宏洲到了别的地方去招聘事务所的新人员，而她也到了别的地方出差。或许人在异国他乡总会发生改变吧，她居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和一个外国男人发生关系继而结婚。
结婚时眼泪止不住地淌下。纯白头纱外的新郎和宾客以为她是喜极而泣，也就只有她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丈夫是外国人势力不少而且还是有钱人，有什么亏的吗？没什么亏的。只是眼泪停不下来。
有时候命运又会百般捉弄。已婚的她遇到盛大的迟来的求婚，双方的不欢而散，最后的奔赴各方。当中分分合合的婚姻终于散开了，本以为说爱就可以唤回爱。谁能料现实就是现实不容许幻想呢。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回了一趟家里。村里的路不再是泥泞不堪了，村子里有了水泥路也有了高高的房子。
“妈，这个存折里有不少的钱，你别不舍得花，你看好小宝。”丁然然抱了下母亲转身上车。
“然然，你要去哪？”
丁然然笑道：“妈，我想要到处去逛逛，家里不是有电脑和摄像头嘛，我会每天和你们见面的。”
汽车引擎响起，她看见丁家茂抱着张科的儿子在玩耍。直到最后离开时，她也没法说出这世上和“妈妈”两个字相似不相同的另外两个字来。
人生总是充满了不经意。在丽江旅游时她遇到了之前跟她纠缠不休的前夫，他的眼里都是数不尽的委屈，他说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他想要等她过得幸福后再走。
“我不用找幸福了。”
“啊？”约翰蓝色的眼睛里都是疑惑不解。
“你过来就是我的幸福了。”
她在找，所以他来找。他在等，她便让他来。
约翰的眼里都是笑意，两人相拥，爱便在这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