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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到天明,林梵醒来后,听张宇和姑娘聊天。
“关于桃花的故事?”这是姑娘的声音。
“嗯。那是发生在唐朝的故事。”这是张宇肯定的回答。
“‘唐朝’是什么东西?”
“哦。唐朝是过去某个时代的称号,只是一个名词。”
“还是不懂啊。”姑娘调皮的笑。
“算了。不妨事的,你只要知道那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就可以了。”
“你不要啰嗦了,只管讲吧。”姑娘催促道。
“话说唐朝时候,一位叫崔护的读书人进京赶考,有天在游玩时,误入了一片桃花林,欣喜桃花开得极盛,艳色夺目,香气逼人,不自觉就到了桃林深处。深处有一户人家。”讲到这里,张宇停下来。
“你该不会在提醒我,这个故事会和我有相似处?”
“聪明。他看到篱笆墙内坐着一位女子。女子只顾绣女红。崔护被姑娘的美貌钉在了原地,整个人都傻了,醒了醒神,上前讨碗水喝。姑娘见了崔护,一脸绯红。两人已经让对方住进了自己的心里,但是不知道对方的心意,就此散去了。”张宇又停了下来。
“你怎么又停住了,我总觉得你是不怀好意。”姑娘像是看破了张宇的心思。
林梵暗笑。
“你误会了,我恰巧口渴了。崔护走后,一直未有闲暇故地重游。直到第二年的清明节,崔护特意到了姑娘住处,想要再一睹芳颜,只可惜,姑娘不在。崔护失望地写了一首诗。”
“什么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结果呢?”姑娘急切的问。
“别急嘛,容我慢慢道来。姑娘归来见了这首诗,以为永不能再见了,便要自杀。刚巧,崔护那天又来了,两厢表露了心迹,终成眷属。怎么样?”
“故事嘛,都是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呢!故事也包括曾经发生过的真事。这个就是真事。”张宇急了。
姑娘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嗯。”张宇毫不犹豫的肯定。
“你早说嘛,何必讲故事绕一大圈子呢?你们这些读书人,做起事来,拐弯抹角的真不痛快。”姑娘倒是很爽快。
吃完早饭,林梵独自离去。
大概过了一个月,张宇竟然回来了,拉着林梵去桃花村办点儿小事。
至于什么事,张宇不说,林梵也不问。
到了春桃的住处,却只是些寻常的聊天而已。
在吃完饭时,一向玩笑处世的张宇倒是严肃起来,要林梵作为自己结婚的见证人。
林梵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今天恰好是十五,玉盘皎洁完整。
张宇和春桃双双跪倒在院中,张宇指天为誓:“苍天在上,后土在下,今以月为媒,林梵为证,我张宇和春桃结为夫妻,生生世世,永不背离。”
“若背离呢?”春桃问。
“若背离,就罚我们生生世世,永不背离。”
林梵哈哈大笑。
翌日,林梵决定要走。
“没什么要说的吗?”
“以后要收敛,好自为之吧。”
张宇笑了笑,说:“书信难通,定要每年来一次。我不喜欢送别,就此别过。”
两人各自转身,离散了。
过了几日,林梵逐渐习惯了家的感觉。
吃晚饭时,父亲毫无预兆的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一时不能回答,支支吾吾应付了一阵,才说:“我准备找个工作,等积攒够钱会去外面看看。”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男人嘛,总要出去闯闯的。不过,要先成家才行。”
他不愿考虑成家这种事,站起身来,到院中坐在石凳上。
夜里,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干脆披衣而起,在院子里徘徊。今夜的月亮异常皎洁,妄图与太阳媲美。
他望着高空中的月亮,忘记了烦恼:月亮中真的有宫殿吗?里面真的住着嫦娥仙子吗?她是不是也像凡间的女子那样粗俗不堪?月宫中的玉兔是什么模样,可爱吗?……
他拍了拍脑袋自嘲道:我原本是不相信虚无的东西,怎么会站在这里胡思乱想?
睡不着,还是读书吧。回房挑了一本,他细细地读。庸人读书,总觉得书中的知识全对。假如有两本观点完全相悖的书,他就会左右为难,非掉进糊涂井里不可。
他在小县城里平淡的活着,生活的三大主题是上班,读书,旅游。
又是一个远行的日子,林梵逃似地离开人群。
呵!果然是好景色。流水拥抱着村庄,村庄恬静而又悠闲,鸡鸭牛羊闲散的走着,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这个村子中的人大多长寿,因此,也有“长寿村”的美名。
他一路走到小河边,见有人在河里扑腾,口里叫着“救命”,连忙褪去衣袜,跳进河里去救人。
人被救上来了,早已神志不清,肚子高高隆起。
那女人好久才醒了过来,恰好有仆人带村子中的人赶了过来,就抬了回去。
这件事,他很快就忘记了。
过了一段时间,这件事被旧事重提了。
一日,他下班回家,见自己的家门口被堵得里三层外三层,好容易挤了进去,见一群陌生人在院子里大呼小叫,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老实巴交的父母如临大敌,唯唯诺诺。
他忙上前去应付那些人。那领头的壮年见了林梵,问清了他的身份,劈头盖脸就痛打一顿,随即令仆人绑了见官。
在公堂上,听了壮年如泣如诉的痛述后,他才明白,那天被救的那个姑娘莫名其妙的自杀了。这壮年--姑娘的哥哥,便推定那天林梵做了苟且之事。
县官听了,以为这无凭无据,也不好判罪,再加上林梵的老师是鼎鼎大名的李夫子,就大骂壮年一通,打了几板,并警告不要再无理取闹,最后判给林梵恢复名誉,并赔偿医药费。
过了许久,不见人来送赔偿金,林梵也懒得再去理会这件事。
经人一闹,乡里乡亲都对林梵议论纷纷,有人说林梵勾引人家姑娘,发生了苟且之事,最终始乱终弃,惹得姑娘挥泪自杀了;有人说林梵在乡下奸污了人家姑娘,导致姑娘上吊自杀……种种恶毒的猜测,层出不穷。当然,也有些不错的解释,林梵与那姑娘自由恋爱,只可惜姑娘家人不同意,姑娘就一时想不开殉情了。不过,对于大家的猜测,林梵向来不置一词,责骂与赞赏都与自己无关。
时间久了,人们见林梵并不解释,认为他是无言以对了,更是激起了正义感。有时候偷林梵家一只鸡或者拔几棵菜,被发现后,大义凛然,斥骂林梵的父母一通。街上的小孩儿也被正义感传染了,总是啐一口或者丢小石头;天桥下说书的人找到了灵感,编成各种版本的故事;那些缺少才华的穷酸书生顺势而起,写《□□大传》之类的黄色小说,一时洛阳纸贵。
这一切,林梵平静对待,但是他的父母实在扛不住,没几年就双双离世了。这又给正义人士留下了口实,说干缺德事的活着,却让父母受了报应,老天无眼啊。
他听了,只是孤笑,转身离去。
农历腊月二十八,正是春节将近。天还未破晓,他就打点好行李,准备远行。
风唱着低沉的歌,将寒冷送进人的身体。他沉默地走着,不时搓搓手,哈气。
来得太早了,估计船工还没醒呢。
在冷风中摇摆的芦苇,冷眼瞧着独自坐在岸边的林梵。他还未离开家乡,就开始思念父母,思念老师,思念张宇,点滴往事在心头,音容笑貌时时浮现。
唉!年老的人才会时常回忆往事,难道我是老了吗?林梵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想要把回忆和困惑一并消灭掉。
今后要过漂泊的生活了,总比留在家乡好,走吧,走吧,在这里只会痛苦。
大约一个时辰后,船工才懒懒地开动了。
林梵与接连而来的人上了船。
恬静的河水,每天迎来归人,又送走过客。归人既然思念家乡,当初又何必离开呢?归人终究会成为过客,过客会成为归人。即使一辈子窝在家乡,人那短暂的一生对于永恒的故土而言,也不过是匆匆过客。人生在世,谁又能够长久呢?所有的财富都终会灰飞烟灭,所有的功绩都终会化为灰尘,所有的盛名都终会湮灭不彰。人生本就是一场迷梦。失去与拥有,快乐与悲伤,这些都不过是假象。
他不禁长叹一口气,满含着凄凉,凄凉到了极处,反倒是生出了一丝超脱的潇洒,大概是看透了这一切吧,圣人才会有太上忘情的境界,齐生死,同悲欢。
他抬头时,原来呆滞无神的眼睛明显是有了光彩,刚才还是蔫了的病鸡子,陡然间光彩四射,朗声大笑。
刚才看他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众人忍不住想去安慰,倾听他的苦难,洒上几把同情的酸泪,可是见他突然大笑,有了受欺骗的感觉,开始懊恼,终于骂了起来。
林梵不以为怪,看着他们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