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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葬礼过后,再也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我逐渐觉得无聊,开始后悔没带书来。
在这里,每天随着张武四处转转。这里的路具有变化形态的能力,在晴天是漫天尘土,一旦下雨又泥泞难行。田野里也去过了,好像是还不错,有丰收的趋势。村里有不少人盖起了二层小楼,也有些房屋已经荒废掉了,满园长草。
“怎么满眼都是老弱病残?”
“强壮一点儿的都外出打工了,一年的两头回来和家里人团圆。我哥懂点儿修车技术,开了个修理店。”
“书中讲,农村建设工厂,加工农作物,可以赚更多的钱。”
“说得好听。建厂?有建厂的钱,谁还出去打工?!别被某些自称农村题材的书和电视剧给蒙了。”
“我前几天在想,假若有机会,就在农村盖个二层小楼,满屋子都是书,与世隔绝,这样的一辈子也不错。”
“农村这地方,暂时居住还不错,要是长时间你准要骂娘。我也看过某些作家写的书,说希望成为农民,无忧无虑的。净胡扯淡!我爸妈面朝黄土背朝天,整天累得直不起来腰,才盖了这个二层小楼,有时候为了借钱,发愁得整夜睡不着。我看到那些书就有气,总想一脚踢死那些混蛋。”
“何必生气!《红楼梦》中贾母讲,那些穷酸的秀才最爱写大家富贵,才子佳人。晏殊也笑过那些穷酸秀才的富贵诗词,他们懂什么富贵,写得小气巴巴的,像是一个要饭的把烙馍卷大葱当成了满汉全席。道理是一样的。某些人最爱的就是意淫。”
“我瞧不起那些人,总感觉他们很假,也很蠢。如果你以后写小说,一定不能像他们一样。不然,我也会看不起你。”
“好,好。”
“小武,小波,你俩一会出去一趟,送点儿东西。大亮家给你二姑家稍带的。你俩赶紧送去。”
“好。走吧。”
两个人骑着老年的代步三轮车,带着货物。
“她家住在哪?远吗?”
“岳庄。不是太远。中午能到。”
“我想到了岳飞。”
“我带你去看看半成品的岳飞庙。”
“真的与岳飞有关?”
“有个屁关系!当初乡长想搞个旅游景点,就在岳飞身上打主意,修建岳飞庙,说是岳飞练武的场所。结果建了一半,人家根本不认可,就只能搁置了。”
“算了。我也懒得去看。敬慕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超越他。没必要在形式上浪费金钱和时间。”
“就是。老祖宗再英勇,毕竟也是他们自个的荣耀。就算是他的真的儿孙,也有个屁关系。呀!估计你要下来了。”
“出故障了?”
“那倒不是。哥们儿准备不足,没电了。”
我俩轮番推,在平地上还好说,难受的是有一个大斜坡。我俩喊着口号奋斗时,乌云又围了过来,雷鸣大作,灌了满嘴雨水。
我俩只能是任由车子滑下去,连忙盖上遮雨布,再从头开始。
到了目的地,我俩已经成了雨人。
她二姑家的院子有古典美。院子里有芭蕉和几株花树,经雨水一击打,地上缤纷无数。二姑让我们进屋,拿出几件衣服,换上。
嘿!不错,每个房间都有帘子,是纯手工的,我感觉来到了诗词中。
一会儿,二姑招呼我俩吃饭。
大家围着圆桌而坐。张武的姑父戴着眼镜,文绉绉的。
“欢欢,快点儿,就等你了。”二姑向帘子处喊道。
帘子处露出一个小脑袋,两只大眼睛盯着我。
张武走过去,惊跑了小家伙。
不一会儿,我听到张武的喊疼声,转脸看时,见他已经抱着一个小女孩儿进来了。
张武将小女孩儿放下,扯着向我走来,说道:“居然敢咬我,不给你买糖吃了。”
小女孩儿挣扎开,跑到我跟前,好奇的看看我,踮起脚,用小手轻轻地捏了捏我左手的拇指,又甩着两根马尾辫,笑嘻嘻地跑开了,重新到帘子下躲好,露出眼睛看着我。
“不好意思。她从小就怕生人。”二姑不安的说道。
“没关系。”
“姑父,我朋友刘波,读书很多。”
“哦。喜欢诗词吗?”
“老实说,一般吧。”
“喜欢李煜的诗词吗?”
“我觉得他的诗词还不错,只是很讨厌这个人。”
“为什么?这个人不值得同情吗?”
“在我看来,他和宋徽宗一样,全是混蛋。作为一个帝王,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万千百姓。”
“他不想做皇帝,宋徽宗也是。”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假如,一群歹徒在行凶,弱者群里只有某个人有把枪。那人说不想拥有,干脆不作为了。最终弱者全被残害了。难道那个家伙不是混蛋吗?”
“李煜的诗词千古流传啊,这就是贡献。”
“嗯。这个我承认。但是如果你没有能力让家人生存,对他们说自己的诗词万古流传,你们就安心的饿死吧。你以为他们会高兴吗?”
姑父的脸猛然一红。
“咳咳。”二姑和张武示意我停止。
我如他们所愿。
“你的意思是文学的用处不大了?”
“不是,文学的用处还是很大的,它是以娱乐的方式渗入人心,就像涓涓细流缓缓地渗入土壤,滋润着植物;就像是一剂香甜的良药。它潜移默化教导众人。但是,你必须要确定要教导的对象是活着的。假如李煜对自己的臣民念艳词。我想那些臣民只会说,君王啊,别扯淡了!快干点儿实事吧!别让敌人再烧我们的房屋,杀我儿女了。”
“你喜欢哪些人物?亚历山大那些侵略者吗?”
“我不喜欢那种野心。我喜欢改革家,尤其是商鞅。”
“小武,你这个朋友喜欢吹牛。”
“姑父,他绝不吹牛。”
“吃饭。只顾着说话,饭菜都快凉了。”说完,二姑夹菜到我的碗里。
“吹牛大王,胡说八道。”姑父丢掉筷子转身离开了。
“他就是这个脾气。别和他一般见识。”
“没事。”
我俩迅疾的吃完饭,又和二姑聊了一会儿家常。
三轮车充满了电,我俩也该离开了。这时,他姑父带着那个小女孩儿走了出来。
“你太偏激了,应该多读些诗词。”
我还没反驳,就被冲过来的那个小女孩儿踢了一脚。
二姑连忙扯她回去。
那个小女孩儿在母亲的怀里挣扎,嘟着嘴,满是怒气的盯着我。
我们挥手告别,在路上旧事重提。
“那个小女孩儿挺漂亮的,像赵薇。”
“今天听了你俩的辩论,我认为你是对的。”
“你二姑父对诗词情有独钟。”
“我觉得他还不错。我爸很讨厌他,觉得他一无是处。”
“为什么?”
“二姑父年轻时候喜欢舞文弄墨,写些诗词,迷住了二姑。当时二姑说非他不嫁,家里人一直不愿意。由于这,还发生了私奔之类乱七八糟的事。二姑父这人除了写些诗词之外,没别的本事,这个家全是有二姑支撑的。”
“哦。我今天刚好说到他的痛处。”
“嗯。”
“早知道就不和他争执了。”
“没事。他那个人也就是当场发作,从不记仇的。这点儿倒像是读书人。”
“虽然我看不上这种人,但是不能不承认他的确稀有。”
“嗯。我就喜欢他的那种真,不像其他人爱玩花活。”
“这种人通常没有什么用。”
“活得自在就行了。国家主席,也不过是吃喝拉撒睡七八十年;捡垃圾的,也是吃喝拉撒睡七八十年。一个样儿。”
“你倒是看得开啊。”
“不像你,有远大理想。在这社会上,管好自己就行了,操那么多心干嘛!”
“人各有志。”
“好。不聊了。我想了,增长见闻没必要很刻意的。明天我领着你玩玩,说不定让你悟到些什么。”
“准备怎么玩?”
“爬树会吗?”
“没爬过。”
“明儿我教你。我想想,再捉一些蝉,在大坑里游泳。”
回到家时,大概是下午四点吧。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叫醒了我。我俩随便吃了几口饭,就着急往外跑,到了一个小树林。他来回瞅了瞅,停在一棵粗壮的树下。
“就这棵吧。看好了,手脚并用。”
嘿!简直就是敏捷的猴子。
“小心。”
他为了展示自己的技术高超,悬挂在一根瘦小的树枝上。
“没……”
话还没说完,人连带树枝就坠落下来。
我感到地面抖了一下,连忙跑过去。
“没事。就是有些震,歇一会儿就好了。”
他在地上躺了好大一会儿才站起来,说道:“我看也别爬树了,怕伤着了你。走,游泳去。”
“这里有游泳池?”
“用什么游泳池?村里的大坑里,积攒的雨水就够了。”
“我看快下雨了,等天好了吧。”
“等什么等!下暴雨在坑里游泳才过瘾。”
他就拉着我跑。
还没到他所说的大坑,就已经是大雨倾盆了。
我想准备一下再下水,没想到就被拉着跳进去了,之后就不记得了,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终于是醒了。你体质真弱。”
“嗯。平时不怎么锻炼。”
“今天好好睡,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保密。”
他神秘一笑,就出去了。
第二天见到真实情况后,就彻底傻眼了。一个小土坑,里面有十几个小学生在用拳头狠狠地慰问对方的身体。
“小武哥。”一个稍大些的小孩儿跑了过来。
“这是我朋友,想和你们玩玩。”
见那个小孩儿眼睛里有光一闪,我觉得不妙,刚想逃,不想已经被那个小混蛋抱住了左腿。其他小孩儿也扑了过来。在那一天,我记不清自己摔倒了多少次,挨了多少拳脚。
“你们这里的小孩儿挺野的。”我边揉着清淤处,边抱怨道。
“不像你们有玩具玩,有书看。在我们这里,男孩儿唯一的游戏就是打架。我就是这样长大的。”
“哦。明天你带我去这里最好的书店买几本书。”
“一天就受不了了?”
“我想买些书送给他们。”
“没人会看。”
“不试试怎么知道。哪怕只有一个就行。”
“好吧。”
第二天,我俩到了所谓的最好的书店。那个书店太小,光线也不好,店里几乎全是参考书,杂志类的最好的就是《妇女生活》。
“走吧。”我对在外面等的张武说。
“等等,你要什么书?最新的小说《饥饿塔》,我看了一遍,感觉很不错。纸的质量也好,你看看,才7元。”肥胖的女店主递给我一本黑色封面的书。
我接过一看,只见一男一女□□的重叠在一起,就赶快还回去,头也不回地走。
“别走啊。还有《我和杨贵妃的365夜》﹑《玉女性经》。再看看吧。”
张武一脸坏笑。
回去后,我给李志远打电话,让他送来几十本小学生看的书,说好回去之后再付钱。
四天以后,书送到了张武家,是他嫂子替我签收的。
“怎么全是小学生看的书?”
“就是为那些小孩儿买的。”
我俩带着书到小土坑。
“窝囊废来了。”那个领头的小孩儿远远招呼道。
我俩将书献给他们。
“校长说,课外书是毒害人的,会让人犯法。”领头的小孩连看都不看,就开始反对。
“别听老周那个老蠢货胡说八道。”
这群小孩儿很快就开始喜欢读书了,有时也会问我一些疑难,就连那个领头的小孩儿也喜欢上了《格林童话》。
我的暑假生活就是这样过去的。
回去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还志远钱。
“天浩已经出国了。”
“他怎么不打个招呼!我们应该送送他。”
“他连小茉莉都没告诉。小茉莉知道后哭得一塌糊涂,听说还摔了不少东西。我不必上学了,准备去外面闯闯。”
“恭喜。”
“你呢?”
“考上一所普通高中,还要坐几年牢。”
“你真倒霉。”
“嗯。”
散席是意料之中的,然而,在我的预想中,没有这么突然,突然间,又成了独自一个人。
初中时代就此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