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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第 5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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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东方文明认为,父母无不是,因而「不顶嘴」、「不远游」这样的美德,在某些朝代甚至可以作为被推举做官的标准。

专|制的家长作风,是一种可怕的「皮格马利翁效应」。这样的家长们,通常认为生命是场实验,而生活的价值是由实验结果决定的。而他们,或是已取得了某种意义上的成功,或是遭受了某种层面上的失败,於是便以偏概全地认为,他们理解了整个实验的流程。岂不说把生活比作实验这个比方恰当与否——仿佛社会是试管,人是某种被研究的物质(确切地说,子女是被研究的物质),通过改变热度、酸碱性、反应物等变量,就能反映一生;或许偏激,但是把试验当关爱、把子女当财产、再用敬老当盾牌的家长,着实大有人在。

甘蓝在出国之前,也经历了和白芷相同的境遇,因此她明白,得不到重要亲人的理解和祝福,是一件多麽难受的事。

有人表面上常说「我才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可其实心里藏着这话的後一句,那就是「但我希望至亲之人能够理解我」。

在拿到签证要订机票时,甘蓝告诉金师傅说,她要去美国找白芷。金师傅非常不解,问她什麽意思。甘蓝那时已经忍耐和忍受了太多,仿佛长期以来的遮遮掩掩带来的委屈,都要在一时之间发泄似的。

「您不是一直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麽,我今天回答您——我喜欢的人,就是白芷。我们不是闹着玩儿,也都离不开对方,除非她放弃我,否则,我看不到任何放弃她的机会。」

这大概是金师傅活了大半辈子以来,所听到过最离经叛道的慷慨陈词,因而随後他和甘蓝的争吵,结果也可想而知。

「外公他…肯定不答应我们的事吧?」

开车回家时,白芷一路上赌气不语,逢路口停下的空档,甘蓝抬臂覆上白芷的手。白芷反抓住她,直到绿灯亮时,才又收回握在方向盘上。

「你是跟我过,又不是跟他过,要他答应干什麽。」

白芷不想在此话题上纠缠,想起什麽,又突然有了些兴致,换了腔调说:

「还有两个星期我就结课了,到秋季开学前,有一个多月的假期,所以,我们去欧洲玩吧?」

这是一个已经搁置了很久的计划,白芷很早以前就想带甘蓝去一趟欧洲了,只是由於之前的挫折,才耽误至今。

花了一段时间给甘蓝办理申根签证,白芷在学校的期末事宜也处理完毕,两人便把第一站定在了巴黎。

白芷大学期间曾和同学来过巴黎,可时隔已久,再加上巴黎放射性的街道设计、广场众多、雕像类似,足以使她的方向感消失殆尽。

好在甘蓝是个扔在哪里也丢不了的人,在机场时就搜罗了各式地图来看,竟然从冗杂的地铁线中排出了换搭乘次序,成功来到了目的地Gare de Lyon站。

两人都不喜欢宾馆的局促不便,所以她们租住的是一间Airbnb短租公寓。虽然房间和照片上比永远有差距,但好歹也算洁净齐全,再者巴黎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找到一处价钱合适,并且还能伸展开手脚的地方,已是运气不错了。

公寓是栋临街小楼,推开窗,便能看到楼下的商店和咖啡馆。咖啡馆里飘来悠扬的提琴声,仔细倾听,是大小提琴正在合奏歌剧Lakme中的名篇《The Flower Duet》。

在乐声中远眺,可见满目的植被和建筑物群落,众星捧月似的向远处的铁塔聚拢。艳阳下,层云写意地舒展在宝石蓝色的天空中,形状像极了白马踏浪——似乎到了巴黎,云朵也能成为一团艺术品。

此时已近中午,两人去超市采购了两大包食物,又入乡随俗地做了些番茄红烩蝴蝶面吃,便出发往香榭丽舍去。

香街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忙——街心安全岛永远挤满了和凯旋门合照的游客,LV旗舰店里也总能听见中文对话,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本土巴黎人反倒占了少数。

走到方碑时,白芷捏了捏自己的背包,笑对甘蓝说:

「现在跟我去塞纳河,我要做件傻事,你不许笑我。」

塞纳河畔,自然也是一处游人摩肩接踵的地方。岸边站满了摆摊卖画的艺术家,他们画上所画,也多是附近的景致,只是从他们的表情看来,销路好像并不太好。

一过卢浮宫外围,白芷就牵着甘蓝小跑起来,在车流人群的穿梭中,来到了Pont des Arts桥上。

此桥横跨塞纳河,连通左岸和卢浮宫,桥下波光粼粼,偶有游艇驶过,搅乱水波;桥上两侧的铁网并栏杆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锁。

白芷从包里拿出一个紫色的挂锁,甘蓝上前一看,不禁笑出了声——锁上面,是用白色记号笔写的二人名字。

「什麽时候准备的?」

不答甘蓝的话,白芷将锁挂在铁网上後,抽出钥匙,又抓过甘蓝的手,和她一起把钥匙投进了河中。

「除非你以後来撬开这个锁,否则永远不准变卦!」

甘蓝看着白芷的样子,觉得她实在是不擅长做这种幼稚的事,可是自己嘴上却也止不住笑。

走走停停间,她们游历了四处的街景,红日便慢慢西落,整个城市镀上了摄魂的金黄色,更添几分迷人的古旧气息。

虽然也可见为工作奔忙的人,但巴黎的整体节奏是缓慢的,也缓慢得情有可原——漫溢的花香、酒香,缭绕的甜腻奶油气息,交织成与生俱来的欧式古朴,又杂染着特立独行的法式不羁。

下午六点,街上到处可见匆忙归家的市民,有大步流星的衣着正式者,有臂弯夹着法式长棍的居家人士,也有打扮时髦、眼神高傲的高跟鞋一族。

转眼间,商店也都开始忙着收摊了,甘蓝眼疾手快,赶在一家便利店关门前,迅速进去买了一瓶红酒——那麽完美的阳台、街景和音乐的组合,怎麽能没有红酒来配呢?

捏着酒瓶从店里出来,甘蓝被斜阳晃得闭上了眼,当视野再度开启时,她看见道旁一棵枝叶繁盛的树下,白芷正用面包圈的碎屑给雀鸟喂食。

她终於明白,为什麽哲学与生物学可以碰撞,还产生了一门叫做Neuroaesthetics(神经美学)的学科——

刺眼的金色光芒,给黑色的树影、人形和羽翼拉起了背景。白芷身边有座饮水泉,正在不断涌出清凉,间或有鸟儿落上去,汲起一些来梳理羽翅。白芷的头发偏在一侧,蓬蓬的,蹲下身来,一手轻握於胸前,一手掌心向上而前屈。鸟儿们前後耸动着脑袋,扑棱而至,毫无戒心。

小说家毛姆曾借笔下角色之口说:只有巴黎人才懂得如何欣赏女人,此时心潮难平的甘蓝,不知到底该感谢毛姆的提醒,还是该感激巴黎的冶艳。

待白芷改变姿势与人交谈时,甘蓝才反应过来,画面里闯入了一个搭讪者。

这是个典型的法国男人,个子并不高大,眉型长而平,眼神暗含波纹,说起英语时,法语口音极重。

甘蓝走近后,首先听到的就是一句发音别扭的:「And my scooter is over there.(我的小摩托车就在那边。)」

她心里腾地蹿起一股火,脸上却崩起奇怪的笑容,上前去直视着男人,唐突插话道:「What scooter(什麽摩托车)」

那男人看见她们紧牵的手,眯眼咧嘴而笑,摆摆手道别说:

「Bonne nuit, mademoiselle!」

目送那人骑着摩托远去,甘蓝才问道:

「他都跟你说什麽了?」

「你觉得他有机会说什麽吗?」

甘蓝听了撇撇嘴:「你是说我打扰你们了呗。」

她知道白芷在憋笑,似乎重逢之後,她的气焰越来越低,而白芷戏弄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路灯被逐次点亮时,红酒已经去了大半瓶。屋内残存着奶酪的香味,楼下的咖啡馆早已关门,只有一家小酒馆开着,圆桌小椅、灯火昏黄,让人联想起梵高的那幅画;音乐变成了手风琴声,同样的,演奏者无处寻。

这酒比人想像的要醉人,甘蓝把窗留一丝缝,掩上窗帘,拿走了白芷手里的高脚杯。

「福楼拜在小说里写:『她想过去死,但她也想活在巴黎』,以前我觉得这情节太夸张,不信这个地方可以成为生有可恋的唯一原因,现在嘛……」

甘蓝说着,正想凑近眼前的殷红,却被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扰了。

白芷一看号码,是美国的地区号,怕学校有事找她,便接了起来。甘蓝对她不关机的行为略有不满,本想乾脆去冲个凉,却又不情愿地倒了回来。

「Ugh…what is it(你什麽事?)」刚接起来,白芷就冷了脸,捂着话筒对甘蓝做口型说:「韩乐天。」

甘蓝淡淡看她一眼,已经倾至其身前。

「Hey…are you having an asthma attack(你怎麽了?得哮喘了?)」韩乐天听白芷的声音不太对,停下滔滔不绝的讲述,问道。

回答他的是更胜一层的不耐烦,白芷以挂电话为威胁,勒令他长话短说。

韩乐天做作地假咳了好几次,又婆婆妈妈好一阵,才道出原委——他想约Shannon外出看电影就餐,想问白芷Shannon都有什麽喜好。

「Shannon?!You’ve got to be kidding me!(你开什麽玩笑?)」

这一惊不小,白芷掐了面前的甘蓝一把,待甘蓝假装吃痛地倒在床上,她才严肃地去劝韩乐天趁早改主意。

清楚韩乐天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挂断电话後,白芷有些担心他会被无情拒绝。

「你现在长本事了。」

她戳了戳一旁假寐的甘蓝,怎料後者演技精湛,执意装睡。於是她乾脆俯身下去,连结了二人未泯的酒气。

「怎麽了?」

甘蓝「醒」过来,得逞一笑。

「这是巴黎,你说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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