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 34 章(1 / 1)
故意投毒的罪名成立,季然被判处徒刑三年和罚款若干。
距离事发已有些时日,金师傅从得知季然的犯罪事实後,就变得寡言少语、不太出门。李全博来找过他几次,据他说,季然的背後确实有人指使,可他怎麽也不愿开口,坚持称自己的家人会因此受到威胁。金师傅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到底得罪了何许人,以至於对他的徒弟威逼利诱到这般地步。
因为并非直系亲属,探望的申请会很难批准,金师傅便拜托了李全博,央他在各种关卡及开具各类证明上活动活动。
探视当天,金师傅带了个食盒坐在会见室里等待。九点整时,一串突兀刺耳的铁门声响起,数十个身穿橘色上衣的犯人被有序带出。
狱警拿着张单子依次点名核对,犯人们和来访者都已在互相张望,或是翘首等待,或是踮起脚寻觅许久未见的囹圄中的亲人。
季然在人群中本就不显眼,现下淹在一队剃着平头的囚犯中,眼神灰暗,若是他躺下的话,当真像一条浮上水面的死鱼。
狱警走到季然面前念出金师傅的名字时,他当即懵住,满屋子搜寻了一下,目光锁定在一张桌前。
游魂似的靠近那桌那人,季然一个挺身,跪了下来。
旁人的谈话声有片刻的停止,可又稀稀落落地恢复,因为每个人的探视时间都是极其有限的,无暇顾及他的举止。
金师傅把酒菜摆好,让季然站起来。
「我一直把你当长子看,但是你……把我的心挖出来当泡踩。」
金师傅喊他不起,便开了一听啤酒自饮。
季然脊背一弯,像根折断的篾条似的前倾扑地,哭声竟然是孩童一般的呜呜腔调。
「为啥要这样做?几万块钱就可以收买你去害人性命?」
啤酒罐被金师傅重重一拄,洒了好些出来。
「…我被小鬼迷了心窍……师父你从来都只器重甘蓝,我就嫉妒她...看不得她事事抢我风头!」
季然两手并用地擦眼抹泪,鼻头蹭得通红。
「糊涂东西!」金师傅一脚蹬在季然肩上,继续骂道,「你觉得我偏袒她哪儿了?再说,你跟一个从小缺疼少爱的女娃娃争,亏得她还叫你一声师兄,老子都替你臊!」
季然仍旧半趴半坐地哭着,金师傅也不再骂他,严肃地问道:
「时间紧,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这样教唆我的大徒弟,把你整成这幅德行的!」
金师傅不在,甘蓝和袁随他们便大眼对小眼地干坐在厨房里。这几天来,饭店虽然恢复了营业,但连日来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清洁工和服务员都走了几个,生怕以後沾上拖欠工资的事情。甘蓝曾向电视台的熟人求助,让他们帮忙在媒体上澄清,可收效甚微,并不见起色。
甘蓝看了看周围:袁随正拿了一副扑克牌出来在面前瞎摆,吴菁在低着头玩手机;台上冷锅冷灶的,锅铲像是同床异梦的夫妻;就连走廊上的灭蚊灯都罕见地没有动静。
小唐和另外几个服务员在大厅里无精打采地聊天,看见甘蓝冷着脸出来,都住了声。
店门外,擦鞋匠老谭正拿牙刷清洗一只球鞋,瞅见甘蓝出来时颓丧的模样,便想说几句宽心的话:
「甘蓝啊,别丧气,过段时间就好了。」
「谭大爷,干脆......我给您打工得了。」
老谭大笑起来,露出仅有的几颗在风雨中飘摇的牙,继续和球鞋上顽固的污点作斗争。
甘蓝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简直恨不得就这样吆喝开来,好拉些顾客进来吃饭,她摇头苦笑了一下,准备返回店里。
「甘蓝师傅。」
街边一辆黑色轿车的窗子摇下,现出一张戴墨镜的男人的脸。
老谭和甘蓝同时转头,他把墨镜摘下,略显晦暗的脸上筑起一个笑容。
「甘蓝师傅,有事和你谈谈,能赏脸麽?」
甘蓝不明白她为什麽会上庄良的车,白芷分明已经跟自己说清楚了庄良是何种人,也据实说他们断了关系,那麽她和庄良就该是两条路上的人,她因而有些後悔。
可庄良已经发动了车子,随後是车门自动锁「唰」地一声齐齐锁上的声音。
「我们要去哪里?」
庄良笑了一下,猛打了一个左转弯走上快车道,甘蓝立刻抓紧了车顶的扶手,大脑有一瞬间的眩晕。
「季然那个家伙,还真是没用啊,果然怂包是做不成大事的。」
甘蓝神色凛住,心中的警惕层层攀升:「是……你指使他的?!」
庄良也还是笑,把车开上了一环,向东边驶去。
「你要开去哪儿?」甘蓝左手紧捏着安全带的插口处,迫使自己镇定,余光也一直关注着窗外所经之地。
「才这样一下你就熊了?她到底看上你哪儿了?」
庄良又是一次不打灯的急转弯,引来路人惊呼。
脑子飞速转着,甘蓝想着如何去接他的话。
「你先冷静一下,把车停下来,有什麽话我们都好谈。」
「闭嘴!不许跟我指手画脚!」
又疾驶了一阵,看见前方的红灯,庄良急急地踩住刹车,使得甘蓝胃里一阵翻腾。她悄悄将手伸进裤带去摸手机,不料车子在拐角再一次急刹,停住了。
「你刚刚想打电话报警?」庄良掐住甘蓝的手臂,瞪眼威吓道,「尽量去报,追车什麽的我喜欢,正好试试气囊管不管用。」
甘蓝眼神微惧,包内动作迟疑数次,最终将手抽出。
越到偏远处,庄良的车速越是有增无减,甘蓝只能大致记住方位和几点显眼的座标。
车子最终停了下来,甘蓝立刻往外看去——窗外是一栋待拆迁的老式瓦屋,屋门口站着三名身穿白衬衣的男子,似乎正是在等待庄良。
车锁刚一弹起,门就被一个男子拉开,甘蓝的胳膊被粗鲁地扯住,仿佛有对老虎钳将她夹起拽出,像夹娃娃的投币游戏机里那只机器手正拎出一个毛绒玩具。
老瓦屋的霉味扑鼻而来,让甘蓝从刚刚起就翻江倒海的胃又难受了一分。
疾速扫视了四周的环境,再根据方才一路上记下的座标,甘蓝发现自己正位於东三环的一架立交桥附近,周遭荒无人烟,有处早已倒闭的酒厂厂房。她所站处距离大路有一段路程,逃跑起来或许比较困难。
被几人生拉硬拽进小屋里,甘蓝仍不忘检视着是否有可捡起的防身之物。
「没想到,我居然被一个女的挖了墙脚。」
庄良脱下上衣扔在一把椅子上,那三个男人呼他作「庄哥」,上前去递水送烟,而後又恭敬地站在一边。
「庄良,」甘蓝周身紧绷地站着,维持着神志的机警,「感情这样的事,你知道强迫不来的,不要太孩子气了。」
「你少在这儿跟我大义凛然。」他将刚抽了一口的烟扔在了地上,屋内潮湿,烟头的红光只坚持再燃了几秒就熄作一缕飘飘悠悠白烟。
「我早就有些察觉,自从钻了你这麽个破厨子出来,白芷就魔怔了似的、和我越来越疏远,你他妈到底给她下了什麽药!」
庄良说到气头上,抬起手来,那三个男人见状作势要上,又被他一个眼神止退了。
甘蓝对他克制的举动略感奇怪,乾脆问他到底想对自己做什麽。
「把你做了就便宜你了,猫抓耗子的目的不是吃,而是玩,我今天逮了你来就是要警告你:爬虫就该钻下水道,别和我们上层人争抢。现在你彻底惹到我了,食物中毒只是个序幕,好耍的还在後面。」
後面三个打手听他如此说,知道没有发挥作用的机会了,脸上明显有些失望。
甘蓝徐徐呼出一口气,虽然身处险境,但她历来厌恶受人威胁,声色也跟着森冷了些:
「你就不怕被查出来麽?」
「怎麽?你想去找你的後台李全博?尽管去吧,看这老虾子能拿出什麽方法治我。」
他居然连这样的细节都知道,其能力实在叵测,甘蓝颔首想辙,默不作声。
「我连这都知道,你腿软了吧?」庄良抬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用手指去掸鞋面上的灰,「你就回去好好陪着金老头和那帮做菜的吧,这一关就算过不了,老子也会拉着白芷和你做垫背的。」
甘蓝不解他所谓「这一关过不了」是何意,只隐约感到他最近几日也没过什麽太平日子,才因而印堂泛黑,两眼血红。只是他提到白芷,这是她的死穴。
「你不是都说了,是我给白芷下了药、招惹她、抢走她,那…冲我来不就行了。」
庄良不知哪儿来的密密一层汗,不停拉扯自己的领口,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像是个神志不清的瘾君子。
「啧啧,又来堵枪眼儿了?我还就偏不让你如愿以偿,偏让你晓得自己有多孬。」
他有些虚脱似的,拿起矿泉水瓶灌了几口,嘴里不住念着「跟我争……让你跟我争」,鼻息愈显紊乱。
「滚。」
甘蓝审慎地往四下瞧了瞧,未敢妄动,後面一个男人问她是不是聋了。
她跨步走出屋外,脚踩在荒地的砂砾上,「唧咔唧咔」声不断。她起先并没把步子迈得太急,等总算看见行人、临近大路时,才快步往人多处奔去。
满头大汗地叫住一辆出租车,甘蓝报了个地址,拿出捏得已经发热的手机,手机上已经多出了数个袁随的未接电话,她只是顾不上,依旧首先打给了白芷。
白芷接起时,周围有仪器发出的嘀嗒声。
甘蓝听见她如常的声音,悬着的心放下,可还是禁不住要问:「你今天…都还好麽?」
「怎麽这麽问?」白芷大概正用耳朵把手机夹在头肩之间,电话里传来她扯掉胶皮手套的声音,「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下班的时候哪里都不要去,我来接你,晓得吗?」
甜意十足的笑声,白芷少有的顺从:「晓得了。」
忍着慌乱结束了通话,甘蓝立马拨出了另一个号码,这次接通时,才任仓皇之态尽现:
「李叔,我有急事,现在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