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花落谁家(1 / 1)
新年过后,竟然有人到锦绣山庄提亲。对方的人品相貌、家世才学都没话说,连月很是满意。尤泽澜也快十八岁,早该出嫁了。
哪知还没等连月把话说完,尤泽澜就大哭大闹,说什么都不肯嫁,“我在逐鹿书院只读了一年的书,我不嫁人。”
连月劝道:“你若是想读书,可以先把亲定下。我跟你爹商量,把婚期推后。”
“那我也不定亲。”尤泽澜大叫,“我都不认识那个人你就让我嫁,如果人家是瘸子是傻瓜怎么办?”
“你就放心吧。”连月安慰道,“娘亲都打听过了,那个人的确靠谱。”
“不管怎么靠谱,我就是不嫁。”
尤泽澜情绪激动,连月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知道现在说也不管用,便打算过两日再跟她商量。谁知,当天尤泽澜就收拾包袱,一溜烟跑去李府找初言了。
“反正,”尤泽澜把包袱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说什么我都是不会嫁的,不管我娘怎么说,就算是把那个人说出花来,我、也、不、嫁。”
连月赶到李府,尤离刚给尤泽澜安排好住处。
“嫂嫂,”尤离给连月倒了杯热茶,“你也不是保守之人,怎么这次澜儿的亲事……”
连月叹了口气,道:“儿女的婚事自然是他们自己做主最好。可是,你也知道澜儿,刁蛮任性,日后指不定能嫁到谁家去。现在有那么好一户人家在跟前,澜儿嫁过去至少不会吃亏。”
连月作为母亲,自是全为自己的闺女考虑。尤离也不好插手,只是觉得如果让女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母亲的好心也会变成坏心,“澜儿年纪也没有很大,既然她不愿意嫁,嫂嫂何不再等等?”
连月苦笑:“再等就成老姑娘了,现在澜儿在你这,你也想办法帮我劝劝她,让她回心转意才好。对了,言言的亲事呢,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尤离笑道:“倒是有两户人家来透过信,可她爹一口就给回绝了。那孩子自己不说,我们也不逼她。”
连月想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言言莫不是还想着成暄?我看新儿对言言不是挺好的吗。”
尤离道:“言言现在倒是比当初看得开些了。不过,我也不知道。”
“可是,澜姐姐。”初言在尤泽澜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你想嫁一个怎样的人呢?我听二舅母说,那户人家很好。”
“我也不知道我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尤泽澜撑着下巴,想得入神,“可能,等我遇见了我就知道了。”
因为尤泽澜硬是不嫁,再加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把戏,连月也没了办法,只得松口。于是,尤泽澜继续愉快地在书院读书。
这学期第一次休假的时候,宇文新居然没有来接初言。书院里的人都走光了,也没见他来。
尤泽澜站在书院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场地,一脸的不可思议,“真是难以想象,堂哥竟然不来接我们,也不派人来说一声。这下好了,我们怎么回去啊?”
自从尤泽澜跟初言一起回家后,锦绣山庄的马车也省了,连花漾都是搭顺风车:“哎,澜姐,如果我去晚了,李老板会不会扣我的工钱?”
扣工钱?本来就挣不了几个铜板,再扣那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尤泽澜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吧,阿项那人挺好的。”
唉!这么远的路,她们不会要走回去吧?
“澜姐姐,花漾。”初言紧了紧书袋,“我们走。”
尤泽澜和花漾对视一眼,连忙赶上去。怎么觉得,初言好像生气了?
三个人刚走一小段路,就看见西王府的马车。尤泽澜大喊:“谢天谢地!”
宇文新匆匆下马,歉然道:“今日宫里有些事情,所以来晚了,快上马车吧。”
“哎,堂哥。”尤泽澜问道,“有什么事情啊?大事不是由大伯管着的吗?”
“平南王到长安了,我奉皇后之命带平南王之女宁君郡主游览长安城里的名山大川。”
宁君郡主?游览名山大川?
尤泽澜和花漾已经上了马车,初言正准备上去,听到这句话却又从矮凳上退下来,默不作声地继续向前走。
“言言,”宇文新赶上去,“你怎么了?怎么不上马车?”
初言头也不回道:“我才不坐你的马车,我走回去。”
宇文新以为初言是因为他来晚的事情生气,连忙解释:“言言,今日让你等这么久,是我不好。因为宁君郡主在隐山寺一直不肯回来,所以我才来晚,下次我一定不会这样了。”
宁君郡主,宁君郡主,还在说宁君郡主。
“既然这样,你还来接我干什么?你去陪她好了。”
话一出口,宇文新就愣住了,连初言自己也愣了。
她在说什么?是在生气吗?可是她从未因为这样的事情生过气。就算是以前跟刘成暄在一起的时候,就算是知道刘成暄喜欢黄小花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没有现在这种,闷闷的酸酸的感觉。
“言言……”
“堂哥,李初言,你们在干吗?快点上来,我都要饿死了。”
还好,宇文新的话被尤泽澜打断了,因为不论他说什么,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
“我们,我们上马车吧。”初言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平南王来长安了,那张昊天是不是也来了?尤泽澜开口问道:“堂哥,平南王就带了宁君郡主吗?还有没有谁?张昊天有没有来长安?”
宇文新答道:“还有平南王妃,不过张昊天没有来,他留在滇南,管理平南王府。”
原来,他没有来。
宇文新和初言还沉浸在刚才那句话里,尤泽澜忽然想起张昊天送给她的那幅画,花漾还是在担心去晚了会不会被扣工钱。
马儿载着一车各怀心事的人向长安城内驶去。
夜已经很深了,初言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尤离路过,看见初言正站在鱼缸前,水中的蓝锦和红锦许是睡着了,一动不动。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叮嘱道:“言言,刚从书院回来,早些睡觉。”
“我会的,娘。”初言应下,“您也早点休息。”
不知是看了多久,直到水中鱼儿开始游动她才醒过神来。该睡觉了,转身,却瞥见院子里那熟悉的身影。
她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在院子里站很久。
打开门,迎着淡淡地月光,她走向他。
“夜深天凉,怎么还不回去?”
宇文新拉住初言的手,“言言,你今天,是不是吃醋了?”
初言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地反驳:“我才不是吃醋,我只是,只是……”
找不到什么理由可以搪塞过去,自手心传过的温暖让她不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宇文新是鼓起极大的勇气,才敢拉初言的手。他想过初言的反应,她也许会马上就抽出来,也许会生气,还会扇他的耳光……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就安静地站在他面前。
从十五岁那年他看见她开始,那么多年过去,他从那个只懂得嫉妒的少年,变成如今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的男子。
他只想好好地守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他曾经想过,或许有一天初言会嫁人;不过只要那个人初言喜欢,他就会祝福。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初言会喜欢他。
但是现在,宇文新握紧女子的手,声音里是不可抑制的欢喜:“言言,你喜欢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初言想反驳,可抬起头对上那双比星星还要闪亮的凤眸,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可能,真的,她是喜欢他的。
“言言,我明日就让我父王来李府提亲,可好?”
提亲?
初言有点跟不上宇文新的思绪,她今日才发现自己对他的心意,还没有很确定。而且宇文新是世子,想要娶谁也是要先给皇上递折子的。
可是,大概是被他欢喜的情绪感染了,初言竟神使鬼差地点头:“好。”
这一夜,初言自是没怎么睡好。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将来要嫁的人是刘成暄。自那以后,她想一辈子就陪在爹娘身边,谁都不嫁。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宇文新动情的呢?
是他总费尽心机找来她爱看的书,是他常来书房陪她一起看书,是每次吃饭他都仔细留意着她的口味,还是在手边那一杯热茶的时间里?
她不糊涂,她知道宇文新早就喜欢着自己。她一直没有给他回应,因为她觉得她的心在那天的码头上就已经死了。她想要过的,是一直陪伴着爹娘的生活,与爱情无关。
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走进了她的心里,让那颗心又重新活起来?
初言兀自发笑,看向窗外,今日的天空都似乎格外的蓝。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那条她以为轻而易举的路,宇文新走了几乎七年的时间。
从清晨到正午,到日头西斜的黄昏,初言一直坐在书房里,等着宇文新。直到夜幕笼罩住整个长安城,她才确定宇文新是不会来了。
就算大舅今日在早朝上就向元帝提及宇文新的婚事,那也要等些时候才有定论。初言这样安慰自己,但心里总有些失落。就算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来告诉自己一声?
因为书院只休假两天,所以第二日初言打算去西王府看看。这实在是不像她会做出的事情,可就是发生了。
初言没有进去,站在门外犹豫不决的时候,碰到正往外走的古乘风。
“古侍卫,”初言叫住他,“宇文哥哥在府中吗?”
古乘风上前行了礼,答道:“平南王入朝,这几日王爷跟世子都在皇宫,昨天世子被太子留在宫中现在还未回来。卑职正要进宫,初言姑娘可有什么话让卑职带去?”
“我没什么话要带的。”初言摇头,“多谢古侍卫。”
原来是被太子留在宫里了。太子跟宇文哥哥一向交好,时常拉着他去打猎。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初言自嘲地笑了笑。
时间还早,初言决定去书斋看看。每次她说想看什么书,宇文新总会帮她找到,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书斋买书了。路过书斋旁的茶摊,她听到有人在谈论平南王。
“长安城里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平南王带着王妃和郡主来了,听说要和西王府相接秦晋之好。”
“平南王和西王?你没搞错吧?”
“我这‘包打听’的名号可不是随便来的。有人都在隐山寺看见西王世子和宁君郡主了,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书房的门已经被敲了很久。
“世子,奴婢都跟您说过了,小姐不在书房。”
“那言言去哪了?”
“奴婢也不知道。”
声音渐消,初言从书架后走出来。
她不想见宇文新,明明都已经和郡主谈婚论嫁了,为何还要说出向李府提亲的话?难道他以为,她会嫁给一个已经娶过妻的人?
尤离走进书房,初言正看着锦鲤发呆,“言言,怎么晚饭都没出来吃?”
初言给娘亲搬了凳子,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我肚子不饿,不想吃。”
尤离握住初言的手,问道:“今日新儿一出宫就来找你,你怎么也不见他?”
“我不想见他。”小女儿的语气,又恼怒又委屈。
尤离笑道:“昨日在御花园,宁君郡主请求元帝给她和新儿赐婚,新儿当场就拒绝了。”
拒绝了?初言抬起头,娘亲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些?
“元帝既想用宁君郡主牵制平南王,又害怕平南王跟西王结成一派,所以他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暧昧不清。平南王大概也没想到自己闺女会闹出这么一场戏来,可新儿当众拒绝肯定让他的面子上不好看。”
“娘……”
“言言,”尤离道,“你相不相信新儿?”
初言不明白娘亲的意思,“娘亲想跟言言说什么?”
“新儿前面有元帝,有平南王,还有宁君郡主,要调解各方势力,已经走得很艰难了。你若还跟他生气,那他岂不是腹背受敌?要是你相信新儿,就不应该让他一人孤军奋战。”
娘亲说得对,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去面对。之前她以为宇文新会娶宁君郡主,所以才那么生气,可原来他已经拒绝了。那现在她要跟他一起,一起捍卫那刚刚破土而出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