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姝色(6)(1 / 1)
皇帝祭天,有一件事,苻江没料到,坐在御辇中那个神情端肃的不是他老子,而是太子。
还有一件事,苻云没料到,便是苻江竟会真的闯入守卫森严的庙中。
苻云被人勒住脖子按在床上时差点大叫出声有刺客,若不是苻江出声及时,庙里上百侍卫恐怕就已冲进来捉拿逆贼了。
“你……松手!”苻云难堪地喘息,他被苻江扯着后领按在床上,那领子极紧,差点没把他勒断了气。
苻江却看得呆了,太子生就的雪色皮肤里,因方才无声无息的近身搏斗而有些发红,正似早春峭立的一朵艳丽桃花。
苻江艰难吞咽了,苻云脸更红了,拿手推他,反被他紧紧抓住了手腕子。
“想不想四哥了?”苻江的厚脸皮难得有点烫。
苻云横了他一眼,撩起一腿直踢他□□,苻江不得不侧身躲避,躺在他身边,大口喘粗气。察觉到身边人要起来,苻江忙拽住他,蹙眉问,“做什么?”
苻云没好气道:“叫人来拿你。”
苻江忍不住笑起来,飞快在他颊边一亲,暧昧地贴着他的颈子,“你要叫人,方才就叫了,何必……等到现在。”他又喘了两口气,迷恋地抱着苻云的肩膀,不费什么功夫,就将扣子扯脱,衣衫滑落肩头,白得近乎刺目的肩头让苻江心驰神移,全然忘了此刻身处皇家禁地,抱着何等位高权重之人。将来这人就是大楚的天子,他的皇帝老子待他不咋地,对苻云却很是不错。
“我的小云儿……”低唤之中饱含说不出的辗转思念,苻江像一头野兽,用力呼吸苻云脖颈之中散发出的气息,他焚香沐浴过了,身上的香气很好闻,苻江却不间断地在他身上闻了半天,后来似乎不满他身上的香味,扒拉开衣领,一路嗅闻。
苻云扭了两下,碍事的衣服绊住他的双手,他身上倏然一凉,继而一具火热的身躯贴着他。
“佛门重地,你……你不要亵渎了佛祖……”
“我又不用佛祖保佑。”言语间苻江已握住他的要害,摩挲时深情凝视他的小东西,那眼神犹如看着一只已经落网的猎物。
“我是……我是太子……是男人……啊啊啊”苻云蜷起脚趾,他的指头白,扣紧时仿佛贯穿着某种难言的魅惑。
“是,你说是就是。”苻江声音含糊地说,将身往前一送。
苻云猛地埋头枕中,不能教外面的守卫听见,这该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父皇口中的“野种”。然而个把时辰之后,苻云眼神涣散,除了本能抱紧这“野种”,却也再吐露不出半分不满。只因他的每根筋骨,都已违背本心地臣服下去,他紧咬的牙关本是不甘,却被苻江的舌尖生生撬开,气息交错之间,疲乏了不到半柱香的某处又精神起来。
迷糊地抬起手,酸软无力的手指贴着苻江汗津津的额头,在反应过来之前,苻云亲了亲他额上的汗。
这个举动轻而易举撩拨起苻江的雄性神经。
“唔……”苻云恼怒地想要推开苻江,却被一波接一波野性的,烂漫的,原始本能吞没。直至祭天的前一晚,在神圣的佛门圣地,苻云才真正体味到什么是九霄天外。
世间所谓“极乐”,也不过如是。
后悔比快感来得都快,次日天亮,还在苻云床上的男人都没来得及睁开眼,就猝不及防被一脚踹下了床。
苻江摸着脑后的大包,刚睡醒的他有点迷茫,借着黎明时的微光,他的小云儿已经爬起来利索地穿起衣服,重黑绦带系着他的脖颈,他犹记得那喉结的滋味,不由舔了舔嘴唇,爬起身来。
“怎么不多睡会……”
“……”苻云很不想说话,但苻江走近替他戴帽,昨晚的一切都让他既羞愧又难以克制某种热劲往腹下猛窜。他不自在地说,“你忘了我此行是做什么来了?”
苻江愣了愣,借机拈住苻云的耳廓,那小巧又精致的耳廓,像一件精雕细琢的玉器。
——“你可饶他一命。但这江山,不能落入他手,否则娘在地下也不能瞑目!”
苻江手指一错,苻云耳朵被捏得疼,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苻江挠挠后脑,嘿嘿笑道:“没怎么,高兴。”
高兴前夜那场肆无忌惮的拆吃入腹?
苻云眉峰不高兴地挑起,但没说什么,正要走出门去,袖子被扯住了。他以为男人会在天亮之后立刻离去,毕竟不要说回京城,连他们这短暂的一面,都可能会以性命为代价。
“什么时候,我能回京城?”苻江忐忑不安地问。
苻云不耐烦地拂开他手,“我在努力,但父皇不是那么好说服的。”苻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也没留意素来对他就难有好脸色的太子,目中竟流露出了某种怜悯,只以为是一夜柔情之后,他实在把他伺候得食髓知味,所以放缓了态度。
“一旦有好消息,我会立刻派人通知你,你先不要着急,找个小地方住下,也不要去想你是皇长子了,我看父皇一点都不顾念父子之情,他厌憎慧贵妃,早晚要带累你。”想起心机深沉却又不得其法的慧贵妃,苻云对后宫的女人没什么太大的好感或是恶感,后宫倾轧,皇权争斗,是古来皇族的生存法则。
但皇帝迟迟没有皇子,威胁到帝位传承,政权不稳,恰好慧贵妃生下了一个儿子。皇帝的龙眼从未被蒙蔽,他什么都知道,却为了稳固政权,忍耐着扣在头顶的绿帽,将苻江当做自己的亲子,表现出第一个孩子降生之后为人父应尽的宠爱。
苻云此人,亲情寡淡,帝王子孙,又是太子,学的便是生冷无情的帝王术。除了一母同胞的弟弟他还有点亲近,再就是苻江了。
可苻江不是他的心甘情愿。
他是太子,将来这天下都是他的,他何能甘心,教一个“野种”骗得被强行侵占。
苻云心内矛盾,神色也就扭曲而反复。
苻江只以为他是为自己担心,握住他的肩膀,认真看着他美得让人屏息的脸孔,低头抵住他的额头,仿佛这样能给予苻云安心。
“放心,四哥绝不会自投罗网,都听你的。”话未尽,他低头亲了亲苻云的嘴角,便即翻窗而出。
苻云一身端重朝服,一身沉甸甸的饰物。他扭头烦躁看了眼皱巴巴的床,随手抖开被子,令它重归平整,才高声叫人进来伺候。
祭天前后,苻江出入苻云的房间如入无人之境。回到宫中,京城的雨下得没完没了。起初老皇帝只是染了风寒,谁知一个深夜,孤枕独眠的太子被一群不知死活的太监嘈杂的嗓门吵醒。
苻云不知道,别人家的父母过身,孩子是什么感受。
当时他只觉得心底里漏了个大洞,没玩没了的空,揪住他的心口不放。他在宫侍们寂静无声的服侍之下,衣冠齐整去瞧他那快要落气的父皇,其间除却衣衫窸窣的摩擦声,什么都听不见。
等他到了他爹寝宫门前,只见最年轻的那个妃子,已换了素白的孝服跪在殿前。
大臣们陆陆续续得了消息入宫。
其时老皇帝还没落气,他只是不能说话,眼珠乱转不能定焦。苻云坐在床边,不间断的压抑的哭声吵得他脑仁心不住作痛。
他很想让后妃们都闭嘴。
但他不能。
其中也有他自己的母后,但只有他有这个殊荣,在皇帝的床前,握着他皱巴巴犹如干枯树皮的手。
什么时候他的父皇已经这么老了,他的腿都不能伸到床底,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矮,苻云记忆里,他的父皇高大威猛,能驯服最烈性的骏马,收服最桀骜顽固的臣子,无人不敬他,为他的威严折服。眼前这个双腮凹陷,眼睛浑浊,眼眶像两团棉絮一样泡肿着的老人,怎么会是他的父亲?
帝王躺在偌大的宽敞的龙床上,无助地张大着嘴,不知道是想说话,或者只是想喘气。
“父皇,一定没事的,您会好起来,父皇,您不要睡了,等您稍觉得好些,咱们去徽山狩猎,儿臣才叫人新放了一批鹿……”苻云的话没说完,手掌忽被紧紧攥了住。
突如其来的力气超乎意料的大,握得苻云几乎叫出来,但他很快克制住。只有那一个瞬间,他的父皇上半身微微抬起,手肘抵在床上,目光粘黏在他的脖子上。
即使过了最初的七天,苻云依然数次从梦中被那个眼神惊醒。皇帝直到最后也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在遗嘱早已立下,苻云顺理成章将要登上那个位子。
春雷从天边炸过,苻云从床上坐起,左手摸着右手隐隐作痛的虎口。
太子妃被惊醒,玉手安抚他的心口,柔媚的女声响起,“殿下怎么就醒了。”
柔软的发丝和女人身上的香甜味道暂时安抚了苻云颤动不已的心,在那个时刻,梦里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心悸。他又见到老皇帝那个眼神,那个尖锐无比又饱含着说不出的愤怒和责怪的眼神,噩梦几乎折腾了苻云一整晚。
四更天,他满背潮汗从床上爬起,小心地没有惊醒自己的妻子。
就在电光从天空滚过的刹那,他的脸被投在镜子里,吸引苻云注意力的,不是他惊惶的神色,而是他的颈子。他从来不曾留意自己的脖子其实修长有力,但有一种难言的脆弱,尤其那上面的痕迹,几乎让他自己都生出了凌虐之意。
潮湿的风吹得遍地都是白纱飘荡的影子,苻云发了疯似的跑出寝殿,在从小住惯了的皇宫中迷了路。处处是为了国丧而挂起的白灯笼,摇晃的身形猛地撞开尘封已久的书阁。
苻江逃跑后,他上奏请旨另修书阁,这间不过废了几个月的书阁,竟已生出腐朽的尘埃。
他走将过去,准确无误地辨认出那张席子,然后跪了上去。天工造化的完美手掌抚摸过那张席子,明明只有凉风送入风雨声,苻云的耳蜗里,却盘桓起可耻的喘息和呻口今。这间满布尘埃的屋子,冷冰冰的,又火烫,他被烫伤了一般地猛抽回手。
被人找到的时候,苻云已晕在了旧书阁里,太子妃焦虑的声音和大臣们的窃窃私语乱七八糟地惹他头疼。
“太子请松手,让太医给您看脉。”柔弱的太子妃用力掰开苻云捂着脖子的手掌,那里有一道已不十分起眼的红痕,宛如蚊虫叮咬的痕迹,没人在意。
“不是……不是……父皇……”泪水从太子发红的眼皮底下源源不断涌出,他一声声哀叫着“父皇”,大臣们纷纷退了出去,小声谈论储君是仁孝之君,盛赞他的美德。
不两日,消息从朝廷传到坊间,国丧期间,储君哀伤过度一病不起,暂时不能行登基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