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Part16（1 / 1）
百里屠苏望着韩休宁渐渐行出视线，而后在木桌旁坐了下来，即使丝毫也不想坐着...
待到那人醒来，再告诉他真相，百里屠苏只能如此做，否则一丝机会也未有...
天色已经渐明了，百里屠苏不安地望着窗缝，剑眉紧皱...
伏在桌上的那人却是有几分挣扎，应是快醒了...口中一直说些什么，百里屠苏却是听不清...
百里屠苏才想起下手时怕伤了那人未下重手，此时恐怕..真要醒了...
不到半刻，那人半睁开眼，“屠苏...我...怎么睡着了...”百里屠苏却只是静默...
“...娘...”那人将目光移到床边，空无一物的床让他霎时清醒，“娘！”
“...是我将你击晕..放休宁大人出去的。”百里屠苏垂着眸，手却是攥的极紧...
那人等不及问百里屠苏为何要如此做，只是转身夺门而出，身后只传来听不清情绪的一声：“在祭坛。”
慢点！再慢点！那人边跑边望着天边的霞光，脚下趔趄一下，又慢了几分...
百里屠苏立于屋舍前，望着那抹红黑色身影，即将触到蓝色身影时，身前是一片的流光...
什么都没有了...那人望着双手跪坐在地上，温热的液体打湿了手心..
心中那一缕感应似被一抹细针挑断，百里屠苏只觉心口一痛，似被活生生地剜去一块肉...
那人周身环绕着黑色的煞气，焚寂剑持于手中肆意挥砍，墨色的剑鞘被弃于一旁...
恰巧这是陵端前来挑衅，那人驱动煞气与陵端一战，陵端即使吸食妖气获得妖力，也在与那人过了几招后败下阵来，口中咒骂不断，却也不敢再与他战。
那人无人阻挡，自然提了焚寂砍向风晴雪，百里屠苏早已近身，却是利索地夺了那人手中的焚寂，那猩红的眼瞳一怔，这才扭过头来看他....
“...屠...苏”那人眸中的血色褪了几分，“屠...苏...”
百里屠苏伸手揽住那人，声音依旧是记忆中的安心，“我在。”
“是...屠苏害死了娘...”百里屠苏一怔，却是收紧了手臂，“莫要乱想，仙芝漱魂丹本就是邪药。”
“我不信。”那人挣扎了几下，“少恭说，‘不可让娘行于日光下’...屠苏...放走了娘...娘...消失了...”
“你听我说”“我不信！我不管！”那人的挣扎愈发地大，煞气又围绕而上，似灼灼烈焰。
“获...获罪于天，无所禘也！”手中一空，百里屠苏只觉心口一热，眼前是熟悉的眉眼，只是染上了血色，那人勾着唇冷笑，只是渐渐模糊了...
焚寂又往胸口没了半寸，百里屠苏这才觉得痛，还有快速流逝的灵气，眼前一切越发的模糊...
那人脸上好像染上了什么，百里屠苏伸手一抚，才知是血...
原来自己也是有如此多的血，可惜依旧是凉的...
伤口不再渗出血，大概是被焚寂吞噬了罢，灵力像是厌恶这个躯体似得，千方百计的逃走...
百里屠苏预想过自己的死法，却未想到是死在那人剑下，该是或许早死了罢...
【对生死之事毫无执念者，乃是世上数一数二幸运之人，因为，那个人，一定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绝望的离别】
对不起，给了你这样绝望的离别，我终究，还是未胜过天定的命...
百里屠苏缓缓伸手，指尖划过那人的眉...眼...鼻...唇...
最后一次了...我的手...还是很凉罢？
“莫忘了你我之间的誓言...”
线断了。
‘哪一日我若消失了，乃天命，不可违，无妄去寻，无妄去随，就自那日起，忘了便好...’
那人猩红眼眸望到的，是整个世界随着那抹身影一起分崩离析。
【世间有奇异虫豸曰‘焦冥’，生于海外，岁及万年，聚合时形似草木，人不可轻辨。若以特殊之法入药，豸身不毁，反能食人尸骨，再聚为形，感应人心。】
那人只着了里衣，怔怔的坐在床上，望了望木桌，又望了望大开的窗。
以往这个时候，屠苏会自木桌旁起身，捧杯热茶挪到床边，将热茶分他一口，然后用那温暖安心的语气哄他，“该睡了...”
他会乖乖的喝一口，然后认真地摇头，屠苏拗不过他，就会叹着气说，“那便再等会儿。”
不会过三更，屠苏会再蹭过来，依旧是暖暖的热茶，他依旧会乖乖的喝掉，只是喝完之后，屠苏会起身吹灯...
熄灯之后即使一片漆黑，他依旧能清晰的望见屠苏守在他床边，所以他安心阖目...
可如今，没有热茶，没有人在耳边哄他，而且，已过了三更了...
那人缓缓起身，踉跄着撞到木桌前，伸手拿了杯子，倒了杯茶，幸好有茶...
可是...这茶..好凉好苦啊...
那人一口饮尽，扣了杯子，披散的发遮住了眼...
好想哭...
“屠...苏...”你一定会生气的罢，我这样没骨气...
回琴川的路上又走过那条官道，那人拾了片树叶，一语不发，只是吹一曲榣山遗韵，从朝阳初升吹到晚霞漫天，一叶软了便再拾一叶，最后笛声凌乱不成调子，喉中哽咽再也止不住...
屠苏...你可还记得...那夜你含叶而来...吹得就是这曲榣山遗韵...
焦冥遍地，妖兽横行，琴川内便是这番光景，俨然一座死城...
恍如隔世，天边已溢出几丝光线，身边披着虚壳的焦冥跌跌撞撞，体温不热也不凉。
那人扭头望着渐渐升起的朝阳，抬起右手半遮住耀眼的光，眯起了眼...
身边流光萦绕，恍若仙境，方兰生拉下那人遮光的手，“木头脸，我们去找二姐。”
那人僵硬地望他，微低头挡住刺眼的光，“...好。”
方兰生跑得极快，扯得那人也跑得极快，及腰的长发在风中散开，那人忽地冒出将长发一并剪短的念头，而后又觉得实在是可笑至极。
垂帘如水，暗色的帘子被青色身影掀开，坐于桌旁的‘方如沁’霎时化为一片流光。
“姐！二姐！”方兰生声嘶力竭，将帘子一并扯落在地，“少恭！少恭呢！”
这个痛失亲人的可怜人，正在寻找他所认为的最后能依靠的人，而他认为最后能依靠的人，悠悠现身，眉宇间已不复记忆中的温和谦然...尽是让人心悸的疯狂。
一切都太过明显，这场所谓‘瘟疫’，所谓‘施药’，本就是他所做的。
“少...恭...欧阳少恭...先...生？”
欧阳少恭一怔，随后勾了勾嘴角，“百里少侠确是这样唤我。”
那人看起来不悲也不喜，只是讷讷地开口，“屠苏说过，‘不可信与欧阳先生’...”
欧阳少恭淡然拂袖，“在下何时说过自己可信？不过是屠苏自作多情罢了。”
“我信了，却也没信。”那人忽地笑起来，“屠苏说的没错，我还真是愚笨。”
“我怎能忘了，屠苏就是另一个我...”
欧阳少恭收起唇边的笑，淡淡地皱起眉...
那人抬眸紧盯着欧阳少恭，“仙芝漱魂丹，不过是食人骨肉的邪药罢了。”
“在下不是叮嘱过了么，‘不可行于日光之下’，况且，韩休宁早年坏了我一桩大事，这不过是一点回报罢了。”
“不过可惜的是..屠苏竟没有因这件事癫狂成魔，不过想来亲手焚化自己娘亲尸身，感觉定是十分美妙。”
欧阳少恭竟开始细数自身罪状，自乌蒙灵谷屠戮，天墉城盗剑，坑杀肇临...那人一步一步都似是他算好的，而目的，已不言而喻...
那人将一桩桩事细细听了，欧阳少恭是要激他，他却未感到体内煞气半点波动，好似消失了一般，随着...屠苏....
纵是杀气腾然而起，眸中依旧一片清明，但那人知了，他不是欧阳少恭的对手，至少现在不是。
答案呼之欲出，他要回一趟天墉城，解开镇压焚寂剑灵的封印，与欧阳少恭一战。
“解封吧..屠苏...”欧阳少恭身上泛起暝光，“五日后，蓬莱，还望别逾约了...”
“否则，让这江南再多出几座死城，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屠苏...你不许我解封，你说不会有那一日，可如今，我恐怕无法听你的了...
我怕是十分过分罢...可是...我真的想...想随你一同离去...
对不起...我们的承诺，我含着泪应下的承诺...未能履行...
自乌蒙灵谷后煞气一直很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却又能轻易催动为他所用...
那人听了风晴雪的，前往幽都寻找不解封便能发挥仙灵之力与欧阳少恭一战的法子...
可当女娲大神现身时，那人又觉察到负于身后的焚寂的震动，那是想逃离的信息...
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焚寂剑灵于那人体内一直相安无事，后又有了悭臾灵力加持更不可能会如此，朔日也未至，唯一的可能便是有特殊之事，不得不让焚寂剑灵逃离...
不过想来女娲大神是封印龙渊七把凶剑之人，让焚寂所忌惮倒也正常罢...
那人伸手按住焚寂剑柄，将灵力自体内行了半周，焚寂才不再颤动。
安抚完焚寂，那人抬眸迎上女娲大神的目光，启唇便是一句，“我不是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之命魂四魄于你体内，你倒是说说，不是你，何人是太子长琴？”
“欧阳少恭。”“欧阳少恭？”
那人沉下眸，将过往之事尽数告与女娲大神...
后来那人不知怀着什么心情，着手捏了个泥人给风晴雪，再之后就是盯着一团泥发呆，风晴雪将泥人收好，将头凑过来，“苏苏，在想什么？”“……”伸手戳了一下泥团，那人扭头望了眼风晴雪，摇了摇头，却又是伸手揪起了泥团，他应过屠苏，要做个泥人作为回礼，即使现在，也不能食言。
可为何心这么乱，是因为屠苏不在了吗...
那人将百里屠苏送与他的那个泥人放在桌上，屠苏已经做得很好了...可他..为什么就是下不去手做个泥人...
风晴雪见他一直戳着泥团，忍不住开口，“苏苏...还要做个泥人吗？”
“……嗯。”“送给那个苏苏吗。”“……”
其实自从在桐城大病一场后，她不知为什么，忽地看不到那个苏苏了，即使再使用幽都的秘术也看不到了....
那人的眼眸忽地冷下来，“你看得到。”“...嗯...从很久以前...就...”
那人忽然逼近风晴雪，嘴角轻轻勾起，语气却是冰冷刺骨的...
“我讨厌欺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