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心内住着一群鬼（1 / 1）
夜晚，想起那个给我提供消息的人，心内不觉一阵烦躁。与其说是他引发的事端，不如反省自责，是我对鸽子不够信任，遇到事情不跟亲近的人讲，结果伤了亲近的人也伤了自己，追悔莫及。又想到鸽子这样宽容我，心里不觉又欣喜又惭愧。
于是给提供消息的人发了一条信息——鸽子清清白白的，请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他回了——鸽子那风流的过去不解释，听不听是你的事，今后后悔的又不是我。
然后我就把他拉黑了，把软件也卸载了。
心内住着一群鬼，他凭什么对那么好的鸽子指指点点，他为什么要对那么好的鸽子指指点点，他跟鸽子过去很熟吗，小希又是谁？
时间没有能够消灭脑海里萦绕着的念头，反而从微弱变得不可控制，最后还是向冬阳求证：“小希是谁？”
冬阳沉默了半晌，看着杯子里咖啡说：“为什么不亲自问鸽子？”
那几日跟鸽子表面平平静静，但细细察觉，还是能够发现其中的微妙，这也许就是信任危机造成的无法愈合的创伤吧，我一方面觉得自己理亏小心谨慎生怕那根神经又错乱伤害到他，另一方面我细致观察鸽子的日常举止，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总感觉怪怪的，再加上那个被拉黑的消息提供者的话，我的心底其实也是混乱不堪。
像是一场冷战，还不便启齿，注定了一开场我就失败了。
一天晚上鸽子公司有活动，突然不用给他做饭竟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所以我在外头对付对付，可巧进了一家面馆，发现一凡也在，他短短的胡渣大概有几日没有修理，显得苍老，深邃的眼睛大大的眼袋像是化了妆一样，只是过于黯淡，桌上半打瓶啤酒全开了，掉在桌上的菜横放的筷子狼藉的碟盘杂乱无序，好家伙，一个人在这尽兴全然忘记了我们这些朋友。
我当然毫不客气地坐下，叫服务员添了杯碗加了一份牛肉刀削面。坐在一凡对面，倒了一杯啤酒说：“怎么吃起独食不叫我呢，还是不是朋友了？”
他有点儿酷，半天没搭理我，看也不多看我一眼，自顾自地夹着凉拌藕片，嘎吱嘎吱地嚼着，端起桌上的杯子往我的杯子碰过来，我笑了笑，碰了碰杯，喝了。
“怎么……”一致的问法得到面面相觑的片刻沉默，沉默的指引下，连第二句都是一模一样：“你先说……”
我想这没法正常对话了，两句话都重了，连沉默的样子都重了，于是又碰了一杯酒，我愉快地喝完不说话，愚蠢地等他开口，万万没想到，他笑着喝完，用同样愚蠢的表情等着我先开口。
这是怎样的默契，我竟然没觉得有任何的不自然，生活在一起那么久，分开也有那么久，可那份印记并不曾消失，而是以这样那样的温馨作用在未知的将来。这让我有一种潜意识里的满足感，我甚至很确定地知道一凡潜意识里也存在这样的满足感，因为我们的笑容是一样的。
我们哈哈大笑起来，我看着一凡，他短短的胡渣让他看起来像个成熟的型男，无序的饭菜摆放让人觉得随性温馨，最能佐证眼前的男子魅力无限的，是他仿若浮雕的眼睛和脸型，和顾客被吸引过来的许多目光。也有可能是我们突兀的哈哈大笑吸引过来许多目光，但想到笑声不是高贵稀缺的奢侈品，也并不值得围观，也就不想如是说了。说来也是奇怪，有时候感觉孤独的要死，认为一辈子会那样孤独地结束；有时候幸福地要死，感叹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恨不得把那一丝微妙的心灵感动永远冻结在那一刻，醉了睡了永恒了，眼前的一切变得那般美好，指头是山，血液是水，体毛是丛林，躯干是大地，呼吸是天空……
一凡突然不笑了，我也不笑，安静地做个美男子，看着窗外飘散的炭火黑烟，闻着孜然的味道，心底一个念头闪过：要是一凡不是直男，我会不会爱上他呢？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笑。还和子歆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我爱一凡吗？此时和彼时一样，我回答不了。除了我知道一凡是直男，而他不知道我不是直男以外，我想，我和一凡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私人秘密。如果这是一道墙，他生活在墙的一边，而我在另一边，这样划分，我和一凡之间似乎又并没有任何交集。
“怎么没和你那个朋友在一起？”一凡突然说话，把我拉回了现实。
“哪个朋友？”
“就是上次在中关村那边散步，那个自称鸽子的朋友。”
“呃，怎么突然提到了他。”我虽然有点儿心虚，但还是故作镇定，想着找点别的理由岔开他的话题，“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喝酒啊，你女朋友呢？”
“爷他妈正烦她呢，别提她了，闹了点矛盾，咱们喝酒吧！”一凡不耐烦地说着倒了啤酒，举起杯子跟我碰了碰，喝了。
“跟我说说吧，憋在心底也不是个事儿。”
“不说了，咱们还是喝喝酒吧，我们多久没一起喝过了？”
我想了想，和鸽子腻在一起占据了大多数时间是有的，但一凡有女朋友我不方便约他出来喝酒的原因也是有的，还有竟然学长不愿意看到小欣的理由也是有的，于是不好意思地说到：“大半年了吧。”
“曾茹最近怎样，朋友一场许久也不联系我了，反而是我找他，他也是爱理不理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没跟你说吗？也难怪，那并不太好开口。”
“那你帮他开口咯。”
“因为小欣和他前女友的关系嘛，他可能对小欣也有所误会吧。”
“那就是了，我本来猜到了，这么看倒是我对不住他了。”
“也没有谁对不住谁，都是好朋友，我倒是觉得竟然学长也有不对的地方，他可能太敏感了，女人的事情，干嘛牵扯到兄弟的感情上呢，你说对吧，一凡？”
“对啊，像你就绝对不会把女人扯进我们的兄弟感情当中。”一凡斜仰着头，若有所指地看着我问，“对吧，小白？”
我感觉一凡的话怪怪的，心里不是滋味，一时语塞。
“那个鸽子，到底是什么人啊？应该不是什么正紧上班族吧？”一凡这么问，带有一丝盛气凌人的鄙夷味道。
“你眼里只有我们这样穿着土气、行事拘泥、言谈屌丝的IT民工，才配得上你心目中的正紧上班族吧，他也是我朋友，我不希望你瞧不起他。”
“只是朋友吗？你这样帮着他说话。”
“你今天怎么了，我总感觉你从一开始就想着针对他，到底是为什么？”我简直想要起身揪住他的衣领，他的话里带着让人隐隐作痛的挑衅。
“我倒是想问你怎么了，一提到鸽子你就紧张到脸红心跳，你就暴躁不安地想要打我，你喝了点儿酒就死性暴露无疑，一触动到内心的东西就暴跳如雷。”一凡冷酷地坐在位置上，悠闲地挑着花生米，娴熟的送到嘴里，看了我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喝起啤酒来。
也许真的如一凡所说，是我激动了，我竟然没想到一凡也是这么能说会道的小子。我拿起杯子想要喝点冰啤压一压内心的狂躁，一凡这时把我的杯子夺了去：“没能力就别逞强，喝醉了还得爷送你回家，爷得多累啊。”
听着憋屈，不过的确也这么回事，我那酒量一凡是知道的，所以我也懒得去争辩，就默不作声了。
“这样，你说说，你今天情绪好像有点低啊，这是为什么？”一凡看我不言语，就找起话题来聊。
“和朋友处得有点信任危机，感觉这都是我的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就把你的真心全部投进去吧，毫无保留地，那也就不会有遗憾了。”一凡像个恋爱高手，说得清晰又深刻，想着鸽子，除了如此，我还能做什么呢？
一凡见我思绪又飞了，语出惊人道：“是那个鸽子吧。”
“嗯啊！”我呆呆地看着一凡，感觉他充满神奇的力量，洞悉一切。我就用那样满眼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张大着嘴巴不敢相信。
我想我大概是喝了点儿酒，就顺着心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对一凡说了，否则我也无法解释我们的对话。我回过神来，才发觉这并不是我应该向一凡表达的，即使那是内心所想，也是不能说的秘密，一面惊恐，一面期待一凡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
“收起你那鬼鬼祟祟的眼神吧！别惊讶了！”一凡冷笑着对我说着说着，就凑到了我的耳前，轻声说到，“睡了两三年了吧，你喜欢男的女的，爷会不知道吗？”
突然一股电击般的震撼在体内叫醒了我，我掩饰多年的秘密，在他面前竟然早已经不是秘密，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尴尬的事情。
我只好逃跑，逃到了家关好门，细细想着今天的事情，以及以前发生的事情，最后还是回到了今天：“我不是看到他正伤心，想要去安慰他来着吗？”
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今天好搞笑，想不通怎么会在自己身上发生这么愚蠢的事情，笑着笑着，门开了，鸽子进来了，鸽子满脸堆笑地看着我，说到：“哇，亲爱的，这是你这些天以来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了。”
鸽子边说着边掏出手机要给我拍照，可是我又不笑了，鸽子没办法，拿着手机瞄了瞄央求道：“好小白，笑一个嘛，像刚才那样！”
“我不！”
鸽子看出来没戏了，就把手机收了回去，我以为没事了，刚躺在沙发里，没想到鸽子一把扑到我的身前，贴的很近地说到：“那你告诉我，啥事这么开心呢？”
“不说！”
“那你会后悔的。”鸽子说得飞快，两只有力的手更快，他抓住我的双手按在沙发上，又用一只大腿压在我的大腿内侧，他的头靠的很近，我闻得到他有力的呼吸带着清爽的味道，我挣扎不开，哭笑不得，正要大喊非礼，鸽子放开了我，嘴里喃喃自语：“喝酒了！”
鸽子起了身进了厨房，传来悠长曼妙的声音。我想我渴了，必然是因为他问的话：“牛奶还是白开水？”
“白开水就好。”我喊着话，竟然觉得这样的平淡甘霖无比。
鸽子端着水送到我的面前，我说了声谢谢就接过来咕咚咕咚的喝完。笑着说：“我的心内住着一群鬼，我把它们打死了，所以很开心。”
“什么鬼呢？”
“小气鬼，自私鬼，胆小鬼，自以为是鬼……”
鸽子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他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用手指头轻轻地敲打着我的后背，我感觉有点儿轻微的不习惯，就轻轻地推开了鸽子，轻声低语：“亲爱的，累着了吧，我去帮你拿拖鞋换上。”
鸽子笑了笑，满面红光宛如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