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醉语（1 / 1）
武汉的事我不想提及，伤心地离开武汉后又去了南京，南京的公事复杂些，多逗留了几天，而后回到了北京。一趟下来，又一次深切体会到冬天待在北方的好。一个月以来，体重再度回落到了毕业时的60KG。
自然少不了讹一凡和竟然学长一顿，吃完羊蝎子，各自回家。回到家，一凡玩一凡的游戏，我聊我的天，还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我回北京了的微信。
皓皓的微信消息很快传来，问我哪出差去了，玩了些什么。一问一答，我基本一五一十得向他还原了我的出差旅程。
皓皓对我来讲是个陌生人，也正因为是陌生人，我才对他无所顾忌。我的父母家人、同学发小、又或者一凡、曾茹，或许因为太熟悉，却无从了解真正的方小白。又或者可以这样说，因为他们不了解方小白，于是方小白和他们成了最亲近的人。有点绕，确又最逼近事实。
或许以后，皓皓和我慢慢熟悉，慢慢我对他说的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成为不了解我的人。或许以后，皓皓和我慢慢熟悉，慢慢变得越来越亲密以至于无话不说，做成了一辈子的陌生人。这是后话，谁又说得准？
或许从一开始，我的父母家人、同学发小、又或者一凡、曾茹，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他们从来不曾了解方小白，他们的世界和方小白的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空间上强行拉扯在了一起，实际上心与心之间却是真实存在着无法突破的隔阂。而皓皓不一样，我从未出现过这样的隔阂感。
晚上没有睡好，一直辗转思考这些。以至于一凡爬起来坐床上对我喊道：“卧槽，你妈的还睡不睡了？”然后又一头倒下睡着了。
早晨的时候，一凡跟我道歉，说晚上玩游戏满脑子的火爆脾气冲昏了头脑，说了难听的话。昨晚我本来也没有为这个而生气，就叫他不用在意。白天上班，哈欠连连，在10点放广播操的时候，曾茹竟然跑到我工位来找我聊天。
“咋回事儿呢，大早晨的没精神啊？”
我点了点头，软软地回答他，他见我这幅模样，反而乐起来，笑道：“昨晚吃羊蝎子壮阳了啊，怎么还一副萎了的样子？”
“得了吧，公众场合，分贝放小。”我见他大嗓门无所顾忌地说这些，我周边又都是些女人，就有意制止。
“哈哈哈，大老爷们不谈点荤的多窝火啊，我说小白啊，你昨晚是不是找女人快活去了。呵呵呵。”他倒是越加肆无忌惮了，看着周围的扎堆聊天的姑娘不理睬，他更加嘚瑟。
“昨晚在家啊，哪来的姑娘，还快活。”
“家里不是有一凡嘛。”他脱口而出，我始料不及，然后他又笑了三声，此时姑娘堆也炸开了笑，议论不停。
“哎呀别吵。”我有点不耐烦，趴在桌子上准备睡会儿。
同一届来的林妹妹跟着起哄了：“小白啊，不要这么害羞嘛，你和谁睡一起我们都知道，小别胜新婚，你都出差一个月了，理解理解。”
一天上班我都笼罩在这样的阴云里头，于是约了皓皓晚上喝酒。
皓皓是某杂志编辑，穿着打扮非常干净时尚，鲜艳的纯色除去了冬日的沉寂和灰暗，而我这种牛仔冲锋衣的IT小子一边衬托又给他加了不少分。他带来另一位朋友冬阳，是光鲜动人的小鲜肉，长筒靴，休闲皮外套，白色围巾，看上去特别修身干练，可气的是他也穿着牛仔裤，让我很是感概，同是牛仔裤，为何效果差别那么大。
“好久不见了小白，你瘦了。”
“是啊皓皓，你还是不要叫我小白了，瞧瞧你们俩比我白多了，我真是不敢当了。皓皓，你又变白了。”
“是吗？我给你推荐的那款面膜你有没有试着用用，要是变白了肯定是它的功劳，建议你也试试。”
“得了，工科生没有脸。我天天对着电脑，显示屏，服务器，满世界的辐射照在脸上，我对我这张脸完全放弃治疗了。”
“对了，身边的这位帅哥，冬阳。”皓皓笑着看了看冬阳，说：“这位是我跟你提过的小白，呵呵，你们打个招呼吧。”
我们互道你好，算是认识了。
“天啊，在你的肩膀，你有一米八五吧？”我靠近冬阳比划了比划。
“一八六。”他呵呵一笑，露出俩个浅浅的酒窝，既大方又斯文。
我看着皓皓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冬阳然后对皓皓挤了挤眉，意思是问他冬阳是不是他男朋友，皓皓闭上一只眼睛跟我眨了一下示意并点了点头，意思很明了。
“现在的孩子都张这么高了，看来中国的娃娃不完全都是喝三鹿长大的啊。”我说。
“噗，他们这一代普遍都高，赶上生活好了呗。”皓皓说。
“切，说的我们好像有代沟似的。那这样，比我大三岁的古董，请你不要讲话!”冬阳得意洋洋的撇了撇嘴儿看着皓皓，微微上翘的唇满满都是邪恶。
“诺，小白古董，他不要我俩讲话。”皓皓撅着嘴看着我，又委屈又好笑，过了几秒皓皓自己没忍住把自己逗笑起来。
反而是冬阳最镇定，他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向我点了点头，好像是在告诉我他不是有意冒犯，我当然知道他说的古董无意把我包含进去，也跟着皓皓的节奏狂笑不止，留下冬阳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由于有冬阳的加入，我提议把喝酒改成吃饭，皓皓说决定了的事情又改，没意思，我们别扭了一会儿争执不动了，就看向了冬阳。冬阳还没有从他的二次元手机世界里完全走出来，猩红的眼睛看着皓皓，示意让他决定，莞尔一笑，埋头又玩起他的手机来。皓皓嘴儿一抿，目光转向了我，对我嘿嘿一笑，无奈地吐了口气，我只好用一副绑在橫梯上待宰的猪眼神望着他，皓皓眼睛一眨：“服务员，菜单！”
三块钱一瓶的二锅头，点了三瓶。我一边埋怨帝都的消费水平高，一边赞许帝都给人们留下一些可以钻进去的空子，像如此低廉售价的二锅头在茅台剑南春等等高大上面前竟然好脸皮地染红了更多帝都汉子的脖子和脸，喝二锅头成为这里人们的一种习惯，这种习惯更像是一条狗在自家的狗洞钻进钻出而悠然自得，仿佛狗洞天然就应该存在。这种狗的思维同时还适合更多场合，比如新鲜的蔬菜有专门的绿色通道运进城，比如纵横交错的地铁任你怎么换成都只需二元，比如蔚蓝的天空在需要招待外国客人的时候可以通过手段召唤出来。
我觉得三块钱把我喝吐了很丢人，毕竟锐澳一瓶是它的四倍价格，我喝三瓶也不会有事儿，于是皓皓问我酒量如何的时候，我脑子里满是锐澳，就说到：“三瓶。”
“什么，你看上去不像能喝的样子啊，别吓我，你确定是这么大瓶的白酒三瓶吗？”皓皓不信。
“比这瓶子还要大，三瓶。”我故作玄虚。
“我明白了，你说的是啤酒吧。”他突然放下手机，对我哈哈大笑起来。
皓皓本来很纳闷，听冬阳这么一解释也就不以为然了，跟着冬阳一唱一和，把我的酒量贬低到一个北方小学生都不如的水平，我想解释来着，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冬阳说的很接近答案了，更何况经过我一番考虑，锐澳名字听起来虽然酷，但毕竟是饮料，啤酒即便很屌丝，终究还算个酒。
只能赔笑假装他们说的很对。后来喝上了酒，于是越来越话多，一直压抑在喉头的话如同一口积郁的老痰，吐出来舒畅得多。
我讲了最近和子歆闹矛盾的事情，也讲了无法坦诚面对家里人的窘迫，更多的倾诉徘徊在自我与家庭的各方面矛盾。
皓皓更像个深沉的倾听者，而冬阳更像个出谋划策的指挥官。
我给他们说了几个月前子歆偷偷跑来北京找我，因为他给我寄过东西知道我的住址，我去开门的时候看到他，左手提着半打锐澳，右手提着许多零食，一脸的汗水与微笑。
我很吃惊，同时也十分欣喜，到了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又显得百般不悦。
“你怎么来了，我们不是约定好了，我每年五一中秋来找你，你不要来找我的吗？”我冷冷地说。
“可是我想你了。”他无辜的眼神让人不忍拒绝。
“中秋才过没多久，你跑这边来，你那可怜的爷爷不知道又该怎样担心了。听话，晚上就回去吧，今后别来这里找我。”我依然那么冷酷。
“从前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不离不弃。现在有了你，虽然我有千百个不能离开赣州的理由，但只要一想到你在这，我就急不可耐地要来见你。我想你。”他的眼睛会说话，他说的话很动人。
我的眼睛突然有点湿，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把拉他进了屋，锁好门，他扑到我的身上我们就开始缠绵。后来我和他说了很多话，鼓励他好好待在赣州陪爷爷而我也将为了我的理想被命运钉在北京。他很不情愿地回去，最终还是被我劝回去了，一路上他都在跟我抱怨我和一凡睡一张床的事儿，送他上了车我躲在屋里喝他带来的锐澳，把自己弄醉，一晚上竟然睡得很好。
“喝了几瓶？”冬阳莫名其妙地问。
“三瓶。”我莫名其妙地答，感觉脸发烫，眼睛有点像是被水雾蒙上了的感觉。
说完就觉得很丢脸，冬阳开始笑，说刚才高估了我的酒量，一手伸过来要夺我手里的瓶子，说皓皓帮我点了牛奶和苹果醋。
我并没有想要停止喝酒，也并没有想要停止说话，满脑子是和子歆在一块儿的画面，于是我又开始唠叨我出差的时候和子歆闹矛盾的事情。事情发生在武汉出差的第二天，那天我正沉浸在子歆不理我的阴影里难以自拔，突然接到子歆的电话，让我去武昌火车站接他。我毫不思索撇下手头工作去了车站接子歆，我看到他时似乎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在胸口涌动，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注满了喜悦，我们很默契地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一到宾馆马上锁好门，投入云雨之中，而后他点起一支烟，吸了几口呛到了自己，把烟□□我的嘴里，一脸的苦涩，用极其不常见的口气问我：“小白，你爱不爱我？”
我答不上来，呆滞的眼光凝望子歆。
“当初温暖甜蜜的誓言像经不起岁月的花粉，无处可见却又无所不在，看着很失落，却有人告诉我这就是永恒。你还爱我吗，敬爱的柏拉图？”
我深深吸了一口，没有吐出来，而是掐灭了烟头，跪着爬行到了他面前，吻住他的嘴巴想要吸出他的舌头，一股浓浓的白烟从我们嘴里冒出。
“这是我们这类人的宿命。”我竟然如此说到。
最后，他显然不悦，躲到一边说：“试试吧，看我如何在思念成灾的时候，一边想着你的好，一边想着你不愿见我的恶，会变成怎样一副模样！”
后来，皓皓告诉我那晚我喝的不省人事，吐了冬阳一裤子。那晚皓皓和冬阳没有办法只好把我扶到了冬阳的家，在冬阳的公寓里睡了一晚，是晌午的太阳把我照醒的，我醒来后看着窗外吓了一跳，感觉从来没有住过这么高的楼层，整个北京似乎都在视野范围内，视线灰蒙蒙的消失在没有边界处。我看着远方，心想着，如果雾霾小点，说不定我能看到美丽的西山。我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窗外，灵光一闪，又以相同的背景给自己拍了一张，我强行吃开嘴，咧出牙，极力睁大眼睛，拍下狰狞的我。想要发给子歆，刚打开微信看到他的头像犹豫了。发了会儿呆，才看到皓皓早晨发来的几条微信。
——你昨晚喝地不省人事，还说同样是牛仔裤，你为什么穿着就那么那么帅，你摸着冬阳的牛仔裤靠在上面发酒疯，后来吐了他一裤子。
——看你这么能睡我故意没叫你起，等着扣工资吧！
——你是在冬阳家，出门搞整洁一点，还有记得关门哦，他有洁癖！
我回了一条——放心吧，会收拾的不留痕迹。昨晚真是对不住，麻烦你们了，只能下次好好补偿你们了。
很快皓皓用低沉也掩饰不住的兴奋语气回了一条语音——哈哈，没事。说来还要感谢你呢，噢哈哈哈哈。
我也笑了笑，由衷祝福皓皓和冬阳，他们真好，我喃喃自语，望着天空，想着子歆，想着你的天空是否也划着长长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