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彼时他们正站在海河边上，海风吹拂而过，海水如海藻般波荡，两个人的衣衫在风中烈烈作响。偶尔有游客乘坐的游船驶过，岸两旁行人络绎不绝。只有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金桥上的雕塑。
她站在那里足足反应了五分钟，脸上尽是惊诧的神情。
蒋旭看她的模样轻轻一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能低着头。
他还在笑，唇角微微的扬起，可是眼底却一片冰意。
“很多年前……”
很多年前，他去看望在G市上学的弟弟。当晚弟弟约了一票朋友出来吃饭，给他接风，那一天也是他二十二岁的生日。灯红酒绿，被一堆人恭维的烦了，便出来透口气。
从包厢出来，是一条幽深的长廊，长廊尽处是一扇安全通道。他本想去那儿抽颗烟静一静，没想到推开门的一瞬，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非常激烈的打斗声。
他一时好奇，走了进去，当时他所在的位置是三楼，那一群女孩子则在二楼打架。他站在楼梯扶手那儿往下望，几个女生把一个女生围在中间，正往死里打。
一般这种情况，不管打得过打不过对方，人都会本能的反抗保护自己。可是那个女孩没有，她一声不响闭着眼睛默默承受，似乎是在享受。
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淡漠的笑容。
几个女生一会儿打累了就走了。留下那一个被打得整个人虚脱了瘫在地上。
他生性凉薄，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但又觉得好玩，一边抽着烟一边接着看戏。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女孩儿才爬起来，支着身子踉踉跄跄的往外走。他心想左右比对着屋里那票人强，便掐灭了烟跟上去。看那女孩走出去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马路牙子上。
那一瞬，那个背影，没来由的，他的心震了一下。
他鬼使神差的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从始至终那女孩儿都不曾动一下。他也不恼，就那么陪着她一坐坐了老半天。
不一会儿他开口打破沉寂，“为什么和她们打架？”他扭着头看她，看她低着头，双肩微微的抖动。他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夜空，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心情不好吗？”女孩依旧没有声音，他似乎也没指望她有声音，又自顾的说，“有的时候不是身体痛了，心就不痛了，该痛的依然会痛，不会因此转移半分。”
女孩的身子此时蓦地一僵。
他看了她一眼了然的说道，“果然。”
突然没了兴致，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兜里的电话响了。他一边走一边接听电话，那票人在催他回去，他不耐烦的吼了句，“知道了。”啪一下掐断电话。
“可不可以……”
他突然顿住脚步，即使那声音很小，他却听得清楚。
“今天是我的生日，可不可以给我唱首生日歌。”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于是抬起头转身看着他，开口解释，“今天，我父母离婚了，可是他们都忘了，十七年前的今天他们生下了我。”
那一瞬，他恍然了悟，自己为何看见她孤独的背影会心痛，一样的故事，不同的人，却产生了惺惺之感。
她怕他以为自己是个奇怪的人，又或者她不想被拒绝，又再次开口请求，“他们都不要我了，没有人给我庆祝，你可以答应我的请求吗？”
她带着期冀的眼神看着他。就着灯光，他蓦然发现，她长得真漂亮。虽然被打得不像样子，模样几乎狼狈。可那双漂亮的眼睛美得叫人别不开眼，就像夜空下璀璨的星。
倔强又孤独。
那一瞬，好似有无数烟花在他的心底悄然盛放。
只是一眼，却是一生。
心底有个声音悄悄的告诉他，他被眼前这个女孩吸引了。
……
麦荞错愕的站着，意外又迷茫。
这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谈起过去。听完他说的话，她下意识想到了他口中的那个女孩是谁。
原来，他们之间竟有这样一段故事。
或许是出于对她的好奇，她接着问道，“那，后来呢？”
……
不久之后，他们确立了恋爱关系。可是那个时候，他很忙。在T市，他已经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不可能丢下公司的一大堆事情去看远在G市的她。
但是那个时候恋爱中的人，没有什么是可以阻碍他们的。她每个星期不远万里的去与他相会，风雨不误。
她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陪着他处理公事，陪着他吃每一顿饭，不忙的时候，会靠在一起聊天，或是做些亲密的举动。
后来他知道，她和她奶奶生活在一起，她的父母一分钱都没留下，所以她奶奶要每天出去打工挣钱供她们日常开销。
日子过的那样苦，她的脸上却总是挂着开心的笑。
……
说到这里，蒋旭停了下来，“你能想象吗？那个时候，我居然喜欢上了那样一个女孩儿，画着廉价的妆，穿着廉价的衣服，看起来像个土包子……”
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站出来告诉他，他们不合适。
“最后……我们分手了。”
他突然不再说话。
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后，T市的棋局被重新洗牌。董事们通知他，一个对旭星未来没有任何帮助甚至会拖后腿的女人，不应该继续存在。
他想了一夜后，顺从了现实。等她来的那天，亲手安排了一场好戏。他依然记得她当时的表情，脸上挂着淡漠的笑，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这样简单的开始，这样简单的结束。一切仿若昙花一现，南柯一梦。
“这就是我的命吧。”他轻笑着。
……
“或许，还有别的方式……一定要这样吗？”麦荞急着说。
蒋旭回过头看着她，“你在为我担心？”
“阿旭……”麦荞无奈的叹息，“旭星已经很好了，你不需要再为它牺牲。”
“你的好，就是指我被梁子俊逼的必须离开T市，远赴法国吗？”
“可是，你现在回来了不是吗？而且我相信……”
他无情的打断她，“不是你，谁都无所谓。”
时间停止了。
麦荞垮下肩膀，“我相信沈小姐也不愿看你再一次重复当年的错误。”
“呵呵￣”他有些不自然的笑道，“可是怎么办，这辈子我爱过一次足矣。”
“麦荞，你永远是我心中的那个女孩。”
……
打车去接麦语潼小朋友的时候，她的精神还恍恍惚惚的。儿子嗔怪她心不在焉，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想不想蒋星叔叔？等放假了我们去看他好不好？”
小人儿歪着脑袋，疑惑的眨眼，“蒋星叔叔会不会还是不认识小潼？上次小潼去，他用好奇怪的眼神看小潼，妈妈，蒋星叔叔生病还没好吗？”
麦荞笑笑，“蒋星叔叔想家人了才会那样，所以我们去看看他，他的病就好的快了。小潼给叔叔买好多好吃的，给他讲故事，多亲近亲近叔叔，叔叔以后就再也不生病了。”
“那蒋星叔叔是喜欢小潼的，对吗？”
“当然，小潼这么可爱。”
约好了和梁子俊见面，到伊顿楼下的时候，麦荞忽然接到邹磊的电话。看见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后知后觉的把这茬给想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小人儿突然松开她的手，蹬着小短腿嘴里喊着“爸爸”跑了出去。
麦荞往那边看去，梁子俊正没什么表情的朝她这边走来。这时，手里的电话如催命符般在狂吼不止，短暂思量后，她还是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
“是我。麦荞，你现在能出来吗？牟彤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