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四)使臣(1 / 1)
午央迟迟没有大开杀戒,顾念提醒他道:“你若不动手,咱们就只能智取了。”
他剑眉微蹙:“你就这么急着要离开?”
她有些无奈地道:“不只是急,已经很急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和哪个人说了这么久的话,你眼里没人惯了,我可有些承受不住了。”
“我眼里的人不就是你吗。”他说得理所当然,墨黑色的眸子亮了一亮,唇角噙着几分欢喜,“这么说,你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说话,是我陪着了?”
“如果你喜欢咱们就再找机会玩一次,”她神色一肃,极力让自己看着认真一些,“但是,我真的要走了。虽然我也很想见天晴一面,但是他们不会同意的。否则,咱们在这里闹了这么久,天晴早就出面了。更何况,她在这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与她见面只会给她徒添麻烦,我不想让她为难。”
“只要你愿意,这些都不是问题。”他开口,利落而坚定,“凡事都有我在。”
他的话音刚落,围在水牢外的龙宫侍卫突然齐刷刷地向两旁让开,整齐有序地让出了一条路,来人却不是诺鱼,而是连伏。
连伏十分勉强地命手下将水牢的结界解开,语气虽恭敬却不悦:“天界有使来,有请两位。”
午央紧蹙了眉头,原就冰冷的脸上毫不掩饰不耐。
这个使臣来得正是时候,顾念明白午央不快的原因,这和小时候自己在和小伙伴们玩得正疯时被阿爹一把揪回去的扫兴是一样的。
更何况,午央的阿爹还是个可以无处不在的厉害人物。
看来,即便凤池不能昭告六界他还有个亲生儿子流落黑玄,却时刻对他保持着关注,也许这正是让午央恼火的地方。
依她做了三日准仙官儿的宝贵经验和在仙山五十多年听来的小道消息来看,天界使臣一般都是很有来头的,比如观音或者元帅什么的,单远远瞧着龙宫里站满的人,便知道这次来的一定也是个大人物,以至于西海龙宫基本上是人人都要到场。
她原本是跟在午央身后,但有些受不住他不住地侧头瞧她,只好大逆不道地与魔界少君并肩走在了一起,心想在旁人眼中,她和他估摸着像是祖孙俩吧。
走了这么久都没见诺鱼端着剑来讨要化魂瓶,顾念便知道她已经离开了龙宫,却有些好奇究竟还有什么能让她将活着的自己撇下离去,难道使臣来西海做的第一件好事便是将诺鱼支走?
正殿门口,穿着很是随意的使者正望眼欲穿,神情似有焦虑,但奇怪的是陪在一旁的龙宫人好像有些迷茫。
也许因着视力愈发不好,直到那使者看见他们时跳着迎过来的瞬间,她才从他的举手投足中知道他究竟是何许人,也明白了为何旁人的眼中有些许散不去的迷茫。
连自己都只能借助他的举止来认出他,还有几人能只凭看脸就能看出他便是殷小统,更何况,他正常地长髯翩飞的时候也没多少人认识他,莫说现在罕见得连胡渣子都没有一根。
直到午央不悦地干咳了一声,她才好不容易从殷小统那光滑亮洁的俊容上移开了目光,笑得很是诚恳:“从来没见过你剃光了胡子的年轻模样,现在一看,简直让人陶醉非常。没想到多年不见,我老了,你却更年轻了,可让人怎么活。”
她自然知道,长髯殷小统会变成现在这般利落的模样的原因,若无心事,怎会如此。
因为他身处西海,更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咫尺天涯,只因昔时的心上人已是他□□。
殷小统面露尴尬,嘴上却不饶人:“好你个阿念,我老远就认出了你,我都到你跟前了你还没什么反应。”
“你也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了,再加一把拐杖几乎就是个老态龙钟的老祖宗了。”她笑笑,“看来这些年你过得春风得意,明明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现在却摇身成了天界使臣。”
殷小统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午央:“这么成功我也很无奈的。”
当年知道鸾月和午央身世的人并不多,殷小统便是其中一个,他能在知悉天魔两界秘史的情况下安然活着,想必天帝已经将他发展成自己人了。
“你是使臣,是有什么话要说吗?”午央打断了两人没完没了的寒暄,直入主题道,“若是没有,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恕不相陪。”
顾念也竖了耳朵,好奇地看着他,心想天帝不能像她阿爹阻止她胡闹一样直接地将即将要捣蛋的午央揪走,也不知会用什么新鲜法子。
“这个,倒也不是没话说。”显然还没有适应使臣的高冷定位,殷小统说得很客气,就像偶然在路上的拐角处遇到了个不算熟识的故人,“西海的花阴渡即有海花盛开,陛下说既是千年难遇的奇观,不如邀请魔界少君特来观赏。”
顾念哑口无言,凤池果然不是一般人,如此牵强的借口也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还当成旨意派了使臣专程过来,此事若放在凡间,又是一桩昏君犯下糊涂事的铁证。
不过凤池倒是善解人意,这个是让他们留在西海既不粗暴又很简单的法子。如此一来,午央便不会为了让自己和天晴团聚而在西海大打出手了。
顾念想,自己这么一点私事都要劳烦天帝费心,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午央丝毫不领情,看了一眼顾念,却不得不接受,说了几句官话:“多谢天帝好意,为了促进天魔两界友好邦交,本座会留下来一赏奇观的。”
一旁的连伏眉头还未蹙起,殷小统已然转过头道:“此事还有劳世子了。”
连伏勉强地厉害,没有回答,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还有,不知道能否请三殿下的夫人过来一趟?”片刻迟疑后,殷小统挺了挺腰板,声音也硬朗起来,“听说我要来西海,天庭的许多同窗都让我替他们向天晴问好,毕竟多日不见,彼此都十分惦记。而且,虽说以前天晴因为顾念入魔而与她断绝了来往,但既然如今魔界是客,天晴也理应略尽地主之谊,如此才能不失我天界风度。”
顾念不由惊叹殷小统的巧舌如簧,虽说只有简单的几句话,却言简意赅地表达出了“天晴一直都有我们撑腰敢欺负她你们就死定了”和“天晴见顾念其实是情非得已敢冤枉她你们就死定了”的两大中心思想。
连伏的脸色愈加难看,但身为龙宫世子,想必他做的违心的事也不少了,所以即便不情愿,还是没有什么要反抗的意愿,应了一声后转身客气地唤在殿内没在众人中的天晴:“三弟妹,烦请出来一下。”
殷小统身子微滞,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唇角扯开的笑真真假假,挺直了身子站着,没有转身的打算。
见他额头冒汗青筋迸出,顾念心下一叹,殷小统真是个痴情人,即便天晴嫁了人他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当年嘟嘟可是造了多大个孽。
过了这么久天晴都没有主动跑出来应该已经忍得很痛苦了,但奇怪的是,即便是连伏唤了她出来,天晴还是迟迟没有现身。
隐隐察觉到不对,顾念心下紧张,与殷小统对视一眼,皆是惊疑。
殷小统等不及,忙转了身子将目光探向殿内。
难道天晴并不在西海?
午央先他们一步,不耐烦地道:“怎么回事?难道这便是你们天界的待客之道?”
连伏亦是疑惑,只好向里面走了几步,又唤了一声。
殿中有些骚动,人群渐渐向一旁散开,晨雪拉着一个女子向殿外走来。
明亮的天蓝色衣裳,利落干爽的高束发髻,碧绿通透的玉簪子,即便那女子低着头,但任何与她相熟的人看一眼便能认出来她便是天晴。
殷小统松了一口气,眸底掠过一丝温柔,脸上瞬间换上了重逢昔时同窗的喜悦:“天晴,许久不见。”
见天晴依旧低着头,晨雪扶着她的胳膊笑道:“天晴姐姐,好不容易和昔时同窗相见,不开心的事就先放一放吧。”
似是轻颤了一下,天晴终是缓缓抬头,唇角的笑意却太过勉强,眼神迷茫而有些畏缩。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殷小统肃了神情:“怎么了?”
“明日便是小嘉的忌日,所以天晴姐姐才会心神不宁,”眼中露出几分戚然,晨雪伸手拍了拍天晴的后背,看似在宽慰她,“还望几位见谅。”
殷小统显然不知道小嘉是谁,疑惑地看了看顾念。
将不可思议而又失望的目光从天晴身上移开,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念看了一眼殷小统,示意他以后再说后,上前一步,伸手拉过天晴的手,佯作没有感觉到她的抗拒,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太过伤心,等明日过后,我们再好好聚一聚。”
眼中蕴起一层水雾,天晴开口时,嗓子已是哽咽:“阿念,小统,你们放心,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