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十一)颜变(1 / 1)
这世间有许多传说,有的凄美,有的荒唐,有些只是以讹传讹,有些却并非空穴来风。
有关魔界少君沉暮当年被囚禁在九重天庭水境的传说,几乎都与天帝凤池有关。
魔与仙的传说,大都传递的是邪不胜正的正面能量,但若是牵连到绝色倾国的魔女与英俊潇洒的仙君,再单纯的故事,也会被刻意添些风言碎语进去。
但即便如此,最不堪的,也是魔女沉暮意图用美色勾引当年的天界太子凤池,但凤池心明志坚不为所动,终将魔女囚禁水境三百年,使她再也不能为祸人间。
世人总愿意相信,所有妖魔都是卑鄙无耻阴险歹毒,所有神仙都是心怀天下光明磊落。
可真相,并非总尽人意。
“当年,是我为了天下负了她,”化名扶明的天帝凤池忆起往事,想起往日种种不堪,眸中风云变幻终化为一缕长叹,“所有一切,终究是我的错。”
“沉暮是魔界少君,又是巫凤台的主人,乃是天界大敌。当年陛下将她囚禁水境却不杀之,想必也是排除万难才能保住她的性命。之后她在水境用巫凤台召集天地怨灵煞气,险些吞天噬地,犯下如此滔天罪行但却依然能阴元不失再度轮回,想来也是陛下煞费苦心才让她得以安然为人。”落玉言语间虽毕恭毕敬,却并无半分认同之意,“但是,既然陛下已经决定护她,又为何要锁了她的情根,让她生生世世承受钻心蚀骨之痛?”
良久,扶明无言以对,只叹道:“既成过往,亦无需再提。”顿了一顿,神色依然平复如昔,语气肃然,“我此次下凡,原本是想为她解开情锁,却知道早晚会遇到你们。落玉,你身为天界仙君,却与魔人相伴同行,可知已然犯了天规?”
“顾念为何入魔,陛下心中一清二楚。她虽有魔骨魔心,却一如以往心善若水,”落玉毫无畏惧,字字铿锵,“如今的顾念,便是昔日的魔界少君沉暮。虽天下负她,她却不曾负天下,臣为何不能与之同行?”
扶明一愣,眸中意气顿生,抚掌而笑,却隐隐透着几分苦涩,眉宇间的沧桑似重了几许:“好个意气风发,若当年我有你的这番胸襟,明知她不会负天下,我又怎会负了她!”
见他如凡人一般面露哀苦,已不是在九重天上指点天地八荒,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天帝,落玉心下一叹,语气也轻缓了些:“陛下是九五之尊,身肩天地重任,许多身不由己并非臣能所揣度,方才臣一时性急,出言不逊,还请陛下见谅。”
“罢了罢了,既然犯错,便要独食其果,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扶明缓缓转身,望着正在尝试攀岩爬山的独孤兮然,眸光瞬间轻柔,“你们此次前来,可是巫凤台之事?”
“是,想必二师伯已经向陛下禀告巫凤台失踪之事。”落玉并没有打算隐瞒,如实道,“巫凤台是上古魔物,倘若落入魔界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而顾念虽是魔界中人,但却是被迫入魔,并无背叛仙门之心,还望陛下应允,许臣与她携手共寻巫凤台。”
“你们此行,果真是为了巫凤台?”扶明沉默良久,换换从独孤兮然身上移开了目光,颇有深意地看着一旁的落玉,“巫凤台由东白山万魂谷十二神兽看守,一百多年都未有分毫差池,为何在此时出了差错?若是有人图谋不轨掠走巫凤台,是什么人有如此能耐,闯仙山败神兽,于不知不觉中抢走上古魔物,令仙山久查无果?若是天降异象陡生意外,那巫凤台既是魔物,为何消失得如此彻底,竟然在天地间皆无迹可寻?你可知自从巫凤台失踪,魔界蠢蠢欲动,仙门人人猜度,只怕天地又将变色!”
见扶明句句逼问,落玉隐隐蹙眉,却面色不变,语气平静而坚毅:“当年是臣请旨辅佐十二神兽共守巫凤台,如今巫凤台失踪,一切因由尚待查证,但臣担保此事必与东白山毫无瓜葛,一切罪责,臣愿独自承担!”
听他毫无畏惧,竟是抱着必死之心,扶明一叹,目光露出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犹记当年我在北琴山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个襁褓中不知世事的小婴孩儿。那时,我曾问你母亲,对你可有何期冀,记得你母亲想了许久,才笑着说她别无所求,只要你平安开心就好。阿玉啊,你母亲一生逞强,对你却别无他求,不干预你的婚姻大事任你自由数百年,不干预你的前途任你做一文职闲官,她并非不在意,而是相信你自有分寸。难道,为了一个女子,你就要弃她于不顾,宁愿她为了你伤心难过吗?”
落玉隐隐动容,眉宇间终现了几许无奈,叹道:“陛下关怀,臣铭感于心,臣并非不孝,只是,陛下也是有情之人,自知这世间事有太多的情非得已。更何况,臣此番找寻巫凤台,也并非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母亲向来以六界太平为己任,即便得知我会因此丧命,亦会以臣为傲。”
这世间的事,有多少结局,始于亦终于情非得已。
正起了好兴致打算亲自上树摘果子的殷小统听到落玉的话,惊得连蹬在树上的一条腿都未来得及放下:“天帝?扶明就是天帝?!”
“原来是他。”顾念一惊之后,哼了一声,多了几分警惕,“难怪我总觉得他另有图谋,果然如此,他好端端地不在天庭胡作非为,跑到凡间来做什么?难道觉得他害沉暮还不够吗?”
“他此次下凡,一来是为了帮独孤兮然解开情锁,二来也是为了帮我们顺利找到巫凤台。”落玉知道她对天帝成见极深,开解她道,“更何况,天帝并非昏君,阿念,你也应明白,若非当年他一心维护,沉暮早已魂飞魄散,怎会还有机会轮回为人?”
“若非他无情无义,沉暮又何需转世为人?”不知为何,她心下愤然,平白瞪了一眼殷小统,便甩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殷小统被她那个恶狠狠的瞪眼给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想来自己甚是委屈,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叫道:“好心拉你出来散心,干嘛把我和落玉这混小子划在一起,我万事通殷小统才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臭男人!”
落玉在一旁一头雾水,看着顾念的背影消失半晌才道:“小统,你这话是何意?”
殷小统挽了袖子准备爬树,奇怪地反问道:“我殷小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刚才说的还不够明显吗?”
落玉不明所以地点头:“很明显。我只是问你,此话怎讲?”
“你任由那个什么舞眠欺负阿念也不说一句公道话,难道不是因为见一个爱一个?”虽然边用力爬树,殷小统却不忘耐心地为他答疑解惑,“虽然自从在咏南城受伤之后,阿念的容貌变得更加苍老了,更比不得那舞眠的年轻美貌,但更因如此,她心里的那一坛子醋意才更容易被打翻……”
落玉一惊,截了他的话端:“什么意思?!”
已然爬到树梢上的殷小统多了几分不耐烦:“我说落玉,小时候也不见你这么啰里啰嗦的,是不是你也受了内伤提前步入老年期啦……”
他的话音未落,落玉已然足尖一跃,踏上了枝头,面容难掩慌乱:“你方才说,阿念她更加苍老,是什么意思?”
“自从打咏南城回来,阿念她容颜渐变,头发白了不少,脸上也多了皱纹,看似日渐衰老,变化如此明显,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殷小统有些吃惊,疑惑道,“你对此只字不提,我还以为是怕阿念她听到会心中难过,难道不是?”
落玉身子一震,脚下不稳,险些从树上跌下。
因为在他眼中,顾念从始至终,都未变过,无论内心,还是容颜。
小统说她头发白了,容貌苍老了,可为何他看到的顾念,依然青丝如墨容貌如昔?
“我曾听闻她在咏南城因用渡魂之术而身受重伤,应该是内伤太重而渐失修为,以致容貌亦有所衰老。但为何她的变化你却看不出,实在令人费解。”扶明沉思片刻,道,“难道她在你身上下了魔咒?”
“此事只怕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落玉缓缓摇头,眸中尽是疼惜,“若是她发觉发丝变白容颜渐老,不可能会只字不提。若有魔咒,必不是她亲自所下。”
“如此说来,此事许是与美人符有关。”扶明抬眼看他,斟酌道,“美人符亦是魔物,一着不慎,被其反噬亦不足为奇。况且,巫凤台的台心与其主人之心相融合一,若是台心被毁,顾念之心亦不能保全。”
落玉心下一惊,已然明白他话中之意,痛心道:“若我早知美人符是以心为引,必不许她受此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