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回（1 / 1）
韦小宝侧身躺在康熙怀中，两人都没有睡意却也很默契的什么话都没说。
刚才韦小宝忽然想到了四十二章经的事心中不免郁闷，现又不愿去多想，只是躬身往康熙怀里钻，两人肌肤相贴，气息缠绕，他静静地盯着被褥上的金丝五爪飞龙脑子一片空白。
康熙日理万机，平时思绪过重，这时心爱之人在怀却也生出了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只愿放下了万千烦恼与之停在此时此刻。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康熙开口对怀中之人说道：“小桂子，朕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韦小宝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脑袋，回道：“是什么事啊，皇上？”
“你师父陈近南被郑克爽杀了是吧。”
皇上忽然冒出这话，韦小宝身子一僵，应声称是。
“郑克爽现在已经归顺朝廷，人已待在京城，朕答应过他，郑氏子孙一律保全，你不要为难他。”韦小宝和郑克爽的那些恩怨，康熙早已明了，又知自己宠他非常，郑克爽在京定然不会好过，但对方既已归顺，最基本的保障却是要给的。
“奴才遵命。”康熙知道韦小宝的想法，韦小宝自然也能明了皇上在这事上的考量。心想：“我的心思早就被皇上先行料到了，难道郑克爽害死我师父这大仇就此罢休了不成！”
自韦小宝认识郑克爽以来，便不曾待见过他，且不谈阿珂之事，只说对方害死师父一项就够韦小宝把人削成□□！不想师父死前留下遗言要他别杀郑克爽，现在皇上又说要保他周全。想着自己最在乎的那两个人，却都成了对方的守护神，韦小宝心中原本十分的怨恨，这下子增到了十二分！
“你一路上也累了。”想着他们这一番云雨，对方只怕更疲惫，康熙宽慰道：“你是想在宫中休息还是回府上去？”
“奴才自是留在宫中陪皇上。”两人久别重逢，都不想这么快分开。
对此也合了康熙的心意，他政事繁重，如此胡闹了半日，便自行约束起身去办公务。
韦小宝在床榻上趴了许久，着实无聊也更衣下榻，准备去上书房看看。不想半道却遇到了多隆。这一吓差点把韦小宝吓的魂飞魄散！
之后听了多隆说辞，韦小宝才知对方误会了。
皇上帮着他圆谎，说多隆被刺客暗算，还说是他韦小宝赶走刺客救了对方一命。
可真相却是他背叛皇上，跑出宫救了天地会和沐王府一干人等。不想皇上虽生他气，却还帮他遮掩，使得多大哥不止不怨恨他，反而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真要说这救命之恩，恩同再造的，也是皇上啊！
韦小宝想着皇上如此深情，心中甘甜如喝蜜糖，暗下决心此生定永永远远陪着他，再不辜负！如果有下辈子，下下辈子，如能一块儿预定了，那也再好不过。
韦小宝心中欢喜，便觉皇上这边自己身心都赔给对方了，自己刺了多大哥这一刀也需找些东西赔偿。转念间他就想到了郑克爽，那小子真巧欠着他三百八十万两银子，反正是凭白得来的不如一并给了多大哥，也算对他的补偿。
“韦小宝，你这个狗杂种。”
“韦小宝，你个忘恩负义的狗贼！给老子滚出来！”
“韦小宝，你这个千刀万剐的狗贼！你投降清廷认狗皇帝做主子，你害死了你师父，杀死了兄弟！”
韦小宝满心满眼都被皇上的深情所惑，只觉自己以前大大对不起他，现在也不再逼着自己去灭天地会，这以后自己定事事依从，再不会让小玄子心里不痛快。
然而，他以为的两情相悦，心意相通，缠绵悱恻的日子还不曾好好温存两日，便被现实狠狠戳破！
他所认识的皇上，虽对他深情似海，却也睿智果决，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纵，任他胡乱妄为，先前的一切不过是因着后续的安排。
“皇上到处张贴皇榜，升你为一等鹿鼎公，说你擒斩了天地会的贼首陈近南、风际中等，遂令海内反贼一蹶不振，叛贼乱党洗心革面。”
“皇榜这么一出，我就是跳进黄河我也洗不清了，最后只能乖乖地在朝廷里当大官。”
自从康熙知道韦小宝为天地会香主起，这数年间，他对其动向可谓了若指掌。
要说他是皇帝，对群臣百姓自然要有所掌控，他的密折制度也是为此存在的。可从来没有一个人需要他花费如此精力，事事兼要探查禀报！
然而，早些年康熙对他的信任有多深，现对他的掌控就有多严密。
对于韦小宝，之前那一局他满盘皆输，这次重头再来，他自是做了稳赢的打算。
皇榜一事，康熙一早就由此准备，而那日看着那人温顺乖觉地躺在自己身边，康熙曾对此有所动摇，他自然知道皇榜一出，对韦小宝来说意味着什么，其结果也正是他所要的。
那日，康熙知道自己有所动摇，也愿意再给韦小宝一个机会。于是便对他说，不要他去灭天地会，赦免他的罪，还要封他为一等鹿鼎公！
康熙封韦小宝做过忠勇伯，通吃伯，现在无缘无故封他做了个鹿鼎公。先不说升官之事，就这鹿鼎公的称号，康熙早就知道对方已经得了八部四十二章经，定然已经从那地图上知晓了大清的龙脉所在，就在鹿鼎山。
而这鹿鼎公三字已给了他提示，如果韦小宝真心向着自己，愿意对自己和盘托出，那他便信了他，也不会再对其使什么手段。
可最后的结果，依旧是照着康熙原有的计划进行着！
他给他留了后路，那人却不愿走。
康熙自知这一步棋自己逼的太狠，太绝。但说到底还是对方心狠，背叛自己在前。
他贵为天子，真想要，什么人会得不到？！
可偏偏这个人入了他的眼。
康熙有时会想，为什么这人这么不知好歹还要他留在身边？
屡屡违逆，杀了就是。
不忍心下手，那就贬得远远的再不相见就是。
然而，他扪心自问，只得“舍不得”三字。
韦小宝遇见茅十八的事，康熙早就得到了消息，他命多隆绑了人，也知韦小宝定会来求他。
这几年，每每遇事，韦小宝都会来求他，似乎他已成为传奇故事中那最大的恶人！
“今日在大街上骂你又骂朕的那个人，是你的好朋友，是吗？”
“皇上明见万里，什么事都瞒不过皇上。”如果在这个时候韦小宝还看不清皇上对自己的态度，他就是个笨蛋王八蛋。
“他还没有正式入会……皇上贴出皇榜，说是我杀死我的师父……”韦小宝说到此处顿了下，心中既委屈又无奈又心酸，要是在以往他定然大大喊冤，求皇上给自己做主，引得这人心疼自己。然而，这一次，确是对方做了这么个局，把自己逼入了绝境。可他竟连怨恨也不敢有，也不曾有！
“你和天地会已经一刀两断，从今以后不再往来了，是吗？”
“是的。”
“那如果你天地会的老朋友来找你怎么办？”
“奴才决计不见！以免大家不便。”
“因此朕可以贴了皇榜，好让你以后免去不少麻烦。一个人不能总是脚踏两条船。如果你对朕忠心，就要一心一意的为朕办事。那天地会的浑水就不可再趟了。”
韦小宝连连应道：“是是是。”
“如果你决心要做天地会的韦香主，那便要一心一意来反朕。”
“不会不会。”韦小宝连忙否决，他怎么可能真的反皇上，那不是让他比死还难受嘛！“奴才是决计不会造反的！”他连连表态，自己绝对赤胆忠心。
韦小宝知道此番决计不好过，不想皇上要他亲自监斩，把茅十八给杀了！
“皇上明鉴，奴才能够来到京城，见到皇上金面，那都是因为这个人啊。奴才还没对他报恩呢！”韦小宝想着把茅十八和两人唯一的那点联系拿出来求情。接着连爵位也给他讨价还价地降了不少。
康熙一声你爷爷的，让他起来。韦小宝听到这熟悉的咒骂声大感亲切，觉得茅十八这条命还是有希望的。“老子现在就地还钱，你要朕饶了那叛逆，那就用你的脑袋换他的脑袋。”康熙这么说自然是知道对方不可能愿意舍了自己那条小命。
“好，朕再退一步，那就宣一道圣旨，真的让你进宫来当太监。”康熙那一拍着实吓了韦小宝一跳，皇上以前也说过这话，但是这一次韦小宝觉得或许对方心里真的有过这样的打算。
做了太监，没了老婆，只能永永远远在这皇宫陪着他了！
皇上的手段，比那皇榜圣旨更厉害的，有的是！“朕现在还喊你小桂子，看来是天意啊。”
韦小宝心绪翻腾，是真被吓着了。“请皇上再升一升。”
“不升了，你要是不杀他的话，就是对朕不忠。一个人忠心就是忠心，不忠就是不忠！”
“奴才对皇上是忠，对朋友是义，对母亲是孝，对妻子是……爱。”韦小宝顺嘴，这最后一个字一说出来，皇上就笑了。对妻子是爱，那显然是谎话，既然这一点是谎话，那前面对皇上是忠，是否也是谎话？！
康熙别有深意微微笑着说道：“你这个人啊忠孝节义样样齐全，佩服佩服。那等你死后，朕在扬州给你建一座忠烈祠，你说好不好？！”
韦小宝听出了皇上话语中那严重的讽刺语气，便知道皇上这次是真生气了。茅十八非死不可！
“明天这个时候，拿一颗脑袋来见朕，不是你的脑袋，就是他的脑袋。”
“皇上圣安，奴才告退。”
“小桂子，你又想要逃了，是吗？”
“奴才这次不敢了。”在那一瞬间，韦小宝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互明心迹，双方兼有情，皇上更是对他深情厚爱，但还是会做出这样的事！
原来早些年他背叛皇上多次，对方想要相信，却也难以信任。
皇上他怕自己背叛，怕自己逃。
而在刚才，仅仅一念间他也曾真冒出过逃跑的念头。
皇上不信任他，而他韦小宝现在连自己也大相信了。人心最难，抵不过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