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1 / 1）
程晏年呆在阴暗处，看着翟云云从宋思齐的车上下来，然后抱了一下才分开。翟云云今天穿得怪漂亮，粉色的修身裙把她衬得跟个小公主似得。她上楼之后，亮了灯，宋思齐才走。
程晏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可是他还是进了电梯，哪怕在翟云云那儿，他什么都不是了。他沉默地掏出钥匙开门，这是在一起的第二个月翟云云给他的。现在恐怕翟云云已经忘了这把钥匙了。
翟云云自然也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跑过来，然后隔着两米左右就不动了，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程晏年放缓了声音，“我就来看看你。”
翟云云点点头，“我挺好的，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记得钥匙留下。”
程晏年本还握着钥匙的手颤抖起来，他向前走了两步，“翟云云，我们坐下来谈谈好不好。”
“有什么好谈的？”翟云云问。
“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程晏年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能颤成这样，“连坐下来说说话都不成么？”
翟云云心里复杂，最终还是走到沙发边，坐定。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翟云云双手并拢放在腿上，“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问题，我能说的都会说，我们毕竟认识那么多年了，以后也不想见面都没法打招呼。”
程晏年没见过这样从容冷漠的翟云云，或许，他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翟云云。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想跟我过下去？”
程晏年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翟云云苦笑，“我也不是故意的，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感觉永远名不正言不顺，我不小了，年轻时候能够什么都不在意，现在我得为自己考虑。”
“你没跟我说过，”程晏年按着手指，都不敢看翟云云，“沈青安说我应该早点跟大家说的。我没有不认。”
看着程晏年，翟云云的心再一次被刺了个粉碎，她再也不能维持住平和，红着眼，“程晏年，你说这事是要我说么！我追了你那么久，就连这种事都要我去说！人家要怎么嘲笑我，我知道不用在意别人怎么看，可怎么能不在意。”
翟云云摸了把脸，发觉自己没流泪，就抬起头看程晏年，“我再也受不了了。别人都知道我爱你，但，别人还都知道你爱赵子矜呢，我不乐意被人看笑话了，跟着宋思齐我面子里子都有了，我至少活的开心。”
程晏年努力分辨着每个字，然后串连成句，他能听懂，可是越懂就越怕，翟云云是下了决心要划清楚，根本不是冲动，可他能做到就这样放下？“可翟云云，你是爱我的。”
翟云云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我承认，可是都这么久了，感情也会变质的，我对你更多的可能也就是不甘心和嫉妒了吧，我也这么大年龄了，小女孩的东西早就不剩下了。”
程晏年一把拉过翟云云抱住，翟云云推阻着，可他不管不顾地，翟云云发了狠用额头去撞，总算是挣扎开了。
程晏年看看翟云云满脸的怒火和不耐烦，心里苦涩地恨不得就这样死掉。
“程晏年！要点脸吧！我告诉你，我就是不耐烦跟你玩游戏了！你有火去外面嫖吧，现在赶紧滚，以后不要再和我联系了！”
“什么破报告！告诉他，这样的报告我再看见一次！我就解雇他！”程晏年脸上都是怒火，吓得小助理捡起文件就跑。
沈青安走进来，往旁边的沙发上躺倒，“至于么，不就是失恋，自己别作了啊。”
“你少来烦我。”程晏年抓了一把头发。
沈青安看着好友这幅样子，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你别告诉我就这么放弃了？不是我说，你觉得你这辈子还能遇到比翟云云更爱你的人么？”
程晏年把笔甩开，往后一靠，苦涩地笑，“我是她什么人，还能不让她订婚了。”
“程晏年，你明天有没有空？咱们一起去看电影呗。”翟云云靠在窗边打着电话。
“有没有叫赵子矜？”程晏年问。
翟云云皱起眉头，“我叫她干嘛。你去不去？”
“行，那我和方伽一起去。”最终翟云云平静地挂掉了电话。
程晏年一直在回想和翟云云的这些年，他觉得他和翟云云一直挺好的，但翟云云觉得过不下去了。
为什么呢？他自问，因为翟云云连原因都懒得解释了。她那天关上门的表情太冷酷，让程晏年没有勇气再去找她。
他记得，翟云云一直对自己很好，什么事都喜欢叫上自己，后来他跟赵子矜好上的那段时间，跟翟云云的联系也就少了些，但也一直没断过。
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赵子矜先回了家，翟云云留下来跟他通宵，那时候，翟云云是他最好的哥们儿。
之后他和赵子矜分了，那天也是喝了酒，迷迷糊糊地也就上了床，其实他和翟云云都不是真糊涂，不过是借酒壮胆，但之后，确实就像是男女朋友那样相处。
自己爸妈还催过结婚，他转头问翟云云，“你想什么时候结婚？”
翟云云那时候还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凑到程晏年怀里，“结婚？好难想象啊。”
于是程晏年顺利成章地不去想这个了。他觉得翟云云跟他在结婚这个事情上态度是一致的，不着急。
但问题是，这才两年，翟云云转头跟别人结婚？他要是知道有今天，非得早就把婚给结了。
程晏年在医院门口等翟云云出来，他没办法，他太想见翟云云了，他在自己冷冷清清的家里，每一个角落都仿佛在提醒他，翟云云。她倚靠着那个门框跟自己说话，在沙发上跟他缠绵的接吻。那么多的回忆，压得程晏年喘不过气。
大概过了下班时间有半个小时，还不见翟云云出来，他干脆上楼找她，他敲了门，听见翟云云的声音，“请进。”
翟云云抬头就看见程晏年，她本来下午被排了流产的活就特别累，这下子更是举得无力，“这是医院，除非你有病，否则还是请出去。”
程晏年半低着头，没动，“不是下班时间了么？我请你吃饭，你原来不是想吃鼎香阁的海鲜么，我定了位。”
翟云云叹口气，“你赶紧另外约人吧，我累死了，不去。”
程晏年心里着急，不肯放弃，“晚饭总不能不吃啊，你要累了，我做给你吃好不。”
翟云云拎起手提包，准备出门，“我觉得上次跟你说的够明白了啊，程晏年。”
“那是你觉得，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程晏年跟着翟云云，他觉得自己从没这样软弱过，但他是真的怕翟云云不搭理他。
翟云云的眼眶都酸了，她也没见过这样的程晏年，他一直是意气风发的，现在却连讲话声音都压低了。
翟云云没继续拒绝，自己当宝供了那么久的男人，她也不想伤害他。
“行吧，那就去鼎香阁，难为你还记得。”
翟云云点了菜，默默地玩着手机。
程晏年看着人这样，心里难受，“你跟我说说话呗。”
翟云云收了手机，抬头看他，脸上一片风轻云淡，“那行，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那就直白点好了，”程晏年苦笑，“我搞不懂你为什么突然就不要我了，你对我有意见，可你都没说过。”
“我对你没什么意见啊，是我自己的原因，我跟你一起总觉得特别压抑，”翟云云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但这不是你的问题，我可能，恩，心理上过不去自己那关了。”
程晏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翟云云，你就对我说实话吧，我到底是哪里不好了。你别总吧责任往自己那儿揽好么，我还不知道你么，你就是不想跟我有瓜葛了才这么说，当年你和别人吵架，之后只说是自己的责任，但再也不和那人来往了，云云，你是想这样对我么？”
翟云云看着程晏年，纠结着，她从来就是一个好强的人，但在爱情方面，她太弱势了，就连提起来，都需要勇气，但她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给自己也给程晏年一个明白。
她缓了缓，“程晏年，你挺了解我的，但，可能你没发现我本质上是一个女人，说实话，我就是嫉妒，赵子矜回来，我太受刺激了，你都想不到，当初，我就一直喜欢你，可你喜欢赵子矜，现在我就琢磨，当年你都看不上我，没理由这些日子就看上我了呀，我想来想去，就觉得你肯定是为了给我个安慰，你总是很给我面子的。但我不是原来那个年纪了，我也没那个时候的勇气坚持下去，我当然知道我的心态不好了，所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不能和你继续了。”
程晏年听了翟云云的一字一句，他不知所措，甚至有瞬间的失语，翟云云一直是感情坚定的人，他从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理由，他看着翟云云，突然发她和年轻时候不一样了，那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她隐瞒了太多太久，但光是刚刚揭开的那一部分，就足够让程晏年窒息。
“可，我和她早就分了，你知道的，这些年，我真的是认真的。你可以信任我。”
翟云云摇头，“没用的，我也这么告诉自己，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所以你看，我是真的不能在在你身上耗费下去了，我想过得愉快点。”
程晏年啊了一声，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翟云云，翟云云讲着这些话，脸上却毫无感情，冷漠地在自己和她之间竖起了一道围墙，“我也可以改的，我以后都不跟赵子矜再联系了，就没问题了对不对，你也别和宋思齐在一起了好不好？”
“不好，”翟云云抿了一口果汁，“我就是逃避问题了，跟宋思齐在一起我舒服，他骗我哄我也好，我就乐意被人这么宠着。”
翟云云拒绝了程晏年送她回家的邀请，程晏年也不敢再缠着，只能自己窝会车里，他在店里一直忍着，这下子忍不了了，哆嗦着拿烟出来，还没点燃，自己就哭了出来。
程晏年知道，翟云云爱他，但翟云云也是真的铁了心不跟自己在一起了。爱情，让翟云云自己把自己放低，程晏年也从没注意到，也许当初只要多跟翟云云说些甜言蜜语，在朋友们面前多维护她几次，都不会有今天的死局。
现在，翟云云要解脱自己，他程晏年当然不能拦着，只能把自己困住，忍着，算是对翟云云最后的一点点心意。
宋思齐带翟云云去了宋家，宋家不是什么大家族，也没传承好几代，气氛反而让人觉得温馨。
翟云云在厨房给宋母打下手，宋母边切菜边说，“我原来就一直跟小齐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别带回来，生怕他弄不清楚，被那些女人骗，但没想到他还聪明，找了你来给我做媳妇。”
翟云云笑，“思齐明白着呢，我也信他，我真特高兴他愿意带我过来见伯父伯母。”
“翟云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赵子矜要走？！”程晏年把酒瓶子往桌上一砸。
翟云云在边上看着，没阻止，“你想太多了吧，人家要跟你分开管我什么事，你良心被狗吃了？”
程晏年没说话，他当然知道他不该冲翟云云吼。但他难受，发泄不出来。
翟云云自然也看出来了，她亲自为程晏年开了酒，递过去，“你喝吧，喝晕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爱情什么个玩意儿，还要死要活了亏你好意思。”
“翟云云你懂什么！你连个初恋都没有！”程晏年一听这话就火了，在他那个年纪，爱情是高于一切的。
“行，我什么都不懂，那我先回去了。”翟云云起身就要走。
“不，不行，”程晏年一把拉住翟云云往怀里塞，那是一种依赖的抱法，翟云云只觉得疼，“云云，陪陪我，陪陪我，我明天陪你去看你一直想看的那部电影。”
翟云云木木地呆着没动，她的心，连带着她的身体，都失去了力气，她想，她可能再也不会想去看那部电影了。
宋思齐拉着翟云云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翟云云扁扁嘴，“你干嘛呀，不能好好看电视了。”
宋思齐扯着翟云云的头发，瞟了眼电视机，“男主还没我帅呢，你看我好了，有钱有房你还能摸着。”
翟云云看着他清俊的样子，突然有点害羞，“我发现，你是真的有点帅啊，再亲一个好了。”
低头给了翟云云又一个吻，宋思齐凑着翟云云的耳边，“今晚我留下来好不好？”
翟云云握着宋思齐的手，“再等等，等我被你迷地不能自己的时候好么。我对你真的是认真的。”
程晏年盯着手机屏幕，反复按亮。那是翟云云的照片。
马尾辫，牛仔裤，花t恤。笑得很开朗，还有大白牙特别抢镜。
他找了很久才找到的照片，自从翟云云跟宋思齐走了，他就像突然魔怔了一样。拼命想要找出翟云云曾呆在他身边的证据。
恨不得珍藏起来。却发现少得可怜。
手机里寥寥无几的照片。曾经他生日时送过的领带。他还记得翟云云大早上起来就等着给他打领带的样子。
她手不巧，打了好几次才好，他笑她笨，她腆着脸，说多练练就好了。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才发现，那些甜蜜都过去太久，翟云云离开他其实早就有了征兆，是他太过自信。
明明再没有电话粥。再没有一起吃过晚饭。
他握紧手机，拨给宋思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