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嗜杀(1 / 1)
晨风从窗户中吹进来,将帐幔吹得轻轻浮动,宛如平静的湖面忽然起了褶痕。
赵清嘉呆呆的坐了一会儿,披衣而起,拉开木门,懒洋洋的双手抱怀靠在门槛处。
候在外头的丫头见他醒了,连忙道:“公子可算起了,奴婢这就叫人去传膳。”
做囚犯做的像他这样舒坦的大概也只有赵清嘉一人。丫鬟默默腹诽了一句,低着头小跑离开。
赵清嘉依旧站在原处,抬起袖子遮着眼睛望了望太阳。
不多时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一队侍女,领头的是昨天遭他算计的如意。也不知如意是怎么想的,虽然面上无比讨厌他,却在燕扶风处置了她人之后依旧主动请求来伺候他。
赵清嘉冷冷笑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转身走入房内,在圆桌边坐下。
进来的侍女各自做着手上的事情。有叠被子的,有执着梳子替他梳头的,有捧了热茶递给他漱口的,还有从食盒里取出精致的菜肴的。
这样丰盛的早餐是不常见的,大抵是燕扶风特意吩咐下去的。赵清嘉冷冷扫了一眼,面上并未表现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如意双手捧着盛着热水的木盆在他面前跪好,低声道:“以前是奴婢的错,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给奴婢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赵清嘉并未看她一眼,径自取了软巾洗了脸,然后坐回桌边拿起竹筷慢吞吞的吃着早餐,把这满屋子的奴婢当做空气一般。
如意跪了一会儿,见赵清嘉没有理她,自发站了起来,垂下头的瞬间眼中忽然迸出阴狠的光芒。
赵清嘉仿佛不自知般的自顾自的用着早餐。
“奴婢告退。”如意站了一会儿,朝他福了一福,用眼神示意其他丫鬟随她离开。
刚走出赵清嘉的房间,就有人不满的叫起来:“瞧他那眼高于顶的样,还不是仗着庄主宠他。哼,总有一天庄主会厌了他,到那时还不是我们聚贤庄的阶下囚。”
“是啊是啊,明明是男人,却比女人还媚。不过是张开双腿等着庄主宠幸的主,横什么横,要我说,咱们如意姐姐就比他好上千倍万倍。”
“如意姐姐现在可受庄主的宠呢,瞧见了没有,昨天庄主罚了一院子的奴婢丫头,就是不舍得罚咱们的如意姐姐。”
被一群小丫头七嘴八舌的捧着,如意面上禁不住露出得意的神色来,冷哼道:“他得意不了多久的,他迟早会疯的连自己都不认识。男人大多薄情,到时候看庄主还会不会惦记着他这个疯子。”
正说着忽然一名小丫头捧着一盆花匆匆的迎面跑来。
如意伸手拦住她,小丫头不安的看着她,问道:“姐姐有事吗?”
“谁养的花?”如意凑近看了看,花骨朵生得稀奇,竟像是一个个小铃铛似的缀在藤蔓上,又精致又可爱,细细闻了闻,一缕缕幽香钻入鼻内,令人神清气爽。
“回姐姐的话,是公子养的花,公子说外头太阳出来了,就让奴婢抱着花出来晒一晒,总闷在屋子里不好。”小丫头低声道。
“他养的花?他哪来的种子?”如意问道。
“估计是他自己从大漠里带来的,如意姐姐你忘了么,当初他进庄的时候庄主可是吩咐过不许扔了他的东西,我记得他来的时候脖子上就绑了个锦囊,估计花种是那锦囊里的。”其中一名丫头道。
如意记得那个锦囊,那个锦囊做工十分精致,是女人的佩戴之物,赵清嘉却死死贴身藏着,十分令人奇怪。
如意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不安的小丫头,忽然伸手从她怀中将花盆夺了过来。
小丫头惊叫了一声。
“叫什么叫?”如意瞪她一眼,“我怀疑他赵清嘉图谋不轨,这盆花要等庄主看过了准许他养才能养。”说着抱着花,得意的说了一句,“姐妹们,咱们这就回禀庄主去。”
小丫头苦着脸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忽然拔腿就跑,想着早点告诉公子花被他们夺走了。庄主那么喜欢他,一定会为公子做主的。
谁料赵清嘉得知之后,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用十分诡异的语气道:“不过一盆花而已,她喜欢便让她拿去。”
翌日傍晚,如意被人发现死在房中。据说被人发现的时候,一只巴掌大的黑白两色蝴蝶正停留在她发紫的唇上,双翅几乎将她的整张脸盖住。
燕扶风匆匆走进如意的房间,蝴蝶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神色凝重的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如意的死状,除了有中毒迹象,身上并无其他伤口。
随行的大夫检查过后也表明是中毒。
“是什么毒知道吗?”燕扶风沉声问道。
老大夫摇摇头,十分愧疚:“老夫眼拙。”
燕扶风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目光忽然落在窗台上的那盆花上,神情微微变了一下,呢喃出了一个名字:“蝶衣。”
蝶衣这个名字对于江湖人来说并不陌生。
武林盟攻□□风门的时候,蝶衣曾经操纵着几百只蝴蝶毒死了无数名门正派的弟子,最后还是由武林盟主亲自出手,将蝶衣逼上了风月崖,蝶衣重伤无法突围,最后只能从崖上跳了下去,尸体被人捞上来之后几乎称得上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花是从哪里来的?”燕扶风沉声问道。
一名与如意要好的小丫头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害怕的说道:“禀庄主,那花是如意姐姐从赵公子那里抢来的。”
燕扶风的眼神忽的变冷,厉声道:“去取我的鞭子来。”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颤颤巍巍的将一条牛皮黑鞭送到燕扶风手中。燕扶风握着鞭子,转身就走出了房间,往浮光楼中走去。
浮光楼正是赵清嘉所居的地方,而蝶衣正是赵清嘉的师父。
院外的应长乐见燕扶风气势汹汹走出来,心里咯噔一下。燕扶风很少生气,能让燕扶风如此生气的只有一人。
那人便是赵清嘉。
他上次助赵清嘉逃跑被发现,被燕扶风派人送回了应家。回到应家之后想起燕扶风那天的脸色,十分替赵清嘉担忧,后来从燕府下人的口中得知赵清嘉只是挨了二十鞭子,并没有什么大碍,松了口气的同时竟然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赵清嘉,于是没过几天,又借着拜月教的事拜访聚贤庄。
——应长乐从小到大干的最厚脸皮的事大概就是顶着燕扶风的冷脸来拜访。
方才正在想着如何找借口让燕扶风放自己去看一看赵清嘉,不料忽然传来如意的死讯,接着便看见燕扶风满脸怒气的往浮光楼的方向走去,心知大事不好,连忙上前一步将燕扶风拦住。
“让开。”燕扶风冷冷道。
应长乐摇摇头,劝道:“你现在需要冷静。”
燕扶风瞥了他一眼,出手如电,一掌将他推开。应长乐被他推到地上,抬起眼时已经不见了燕扶风的影子。
他心知大事不好,连忙爬起来追了上去。
燕扶风一掌将赵清嘉的房门推开。
赵清嘉正懒洋洋的歪在桌子上临写字帖,见他进来,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头,继续低下脑袋,不理会他。
燕扶风疾步上前,一鞭甩在他的手臂上。
赵清嘉吓了一跳,原本受伤的地方又渗出血迹来,他抬眸怒瞪燕扶风一眼,骂道:“你疯了吗!”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燕扶风遮天盖地的鞭影。
每一鞭都带着内力,封住他所有逃跑的路,刚开始的时候赵清嘉还有空瞪他,后来只能蜷缩着身体在地上滚做一团。
燕扶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鞭子毫不留情的落在他的身上。他不记得甩了多少鞭,只是依稀记得当他推开这扇门时赵清嘉漠然的目光更加激怒了他。
他说错了,赵清嘉根本不是小豹子,更不是小狐狸,他是毒蛇,一条杀人不眨眼的毒蛇。
他真后悔当初救下这条小毒蛇!
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就这样打死他罢,一了百了,大家都落得清净。
到了后来,赵清嘉不再翻滚,只保持着一个动作,双手抱成一团,蜷缩起来,用后背对着燕扶风,企图减少自己的受害面积。
地板上血淋淋的一片,赵清嘉身上也是血淋淋的一片。
许是真的无法承受了,他开始求饶,喊着燕大哥,眼神却是渐渐失神了。他并不是在向谁求救,也忘了打他的正是他喊的这个人,只是本能的喊着这个名字,唯有如此,似乎才能让他身上的疼痛减少一些。
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时,燕扶风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减轻了力道,然而很快他记起了自己的目的。
他要杀了赵清嘉!
眼神中最后一点温度散尽,燕扶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真气灌入长鞭中,高高扬起,对着赵清嘉的胸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