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正文 第27章 贤亭纷误(1 / 1)
青灯点点,透过薄薄的一道窗纸,院内人望去尽是一片朦胧。夜寂静得让人心痛,屋内人,亦是久久不曾平息。
吞下辛辣的烈酒,直接用手背抹去唇畔冷掉的酒渍,男子斜倚在桌前,沉默不语。盯着那烛火久了,眼睛有些酸涩。容贤亭沉眸间,不由得听见了细索的脚步声。
“谁在外面?”他本能地问道。
今夜西鸿玉在含光阁守夜,生怕韩洛焱又想不开做些伤害自己的举动。自己闲来无事,只好回到这冷清的昭元殿中,独自叹息。
流旻轻轻推开了门,恭谨答道:“回主子,云大人想要见您。”
点头示意,容贤亭苦笑着将酒杯搁在了一旁。
穿着一身轻便的衣裳,并不多拘泥礼节。云御司跨入屋内,先行躬身行礼,随即上前了一步。容贤亭见夜里风大,便唤着流旻关上门出去伺候,莫要让风钻入。
嗅着满屋的酒气,云御司皱眉间,索性在他对面落座,“容少爷,本官也累了。”
“大人白日里奔波应酬,难免劳累。你我不是外人,不必拘礼,安心坐罢。”见她一直在打量桌上的酒壶,容贤亭不自在地将酒壶收起,且放在了地上。“大人见笑。素闻大人轻功卓越,怎的今夜脚步声竟如此沉重,本君竟也听得清楚。”
侧过身四目与他相对,云御司沉沉一笑,“容少爷旧日里滴酒不沾,今夜竟也……”
“与大人相识的时,陛下与本君情谊正厚。本君回侯府省亲,她日日都差人从王府送书信与侯府,问候本君安康。大人在侯府养伤的日子里,何曾会见到本君闲暇独酌?”容贤亭将酒杯的杯口一撩,面上尽是无奈。
那时,容贤亭年纪不过十七岁。见到他的第一眼,云平原以为他是未出阁待嫁的公子。谁曾想到,他已为人夫,那段留在夫家与她朝夕相伴的日子,不过是他回侯府省亲罢了。那段分离的日子,他的一言一行无不念挂着那个女人,他的妻主。
如今,他的妻主有了别的男人,很多很多的男人,却已经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苦楚……
“饮酒伤身,你何苦为难自己?”夺走了他的酒杯,云御司叹息道:“无论何时,总要善待自己,学会自惜。你的妻主,你不亲自去夺,她怎会自己回到你身侧?”
愣了愣,容贤亭淡淡笑道:“男子三从四德,循守七出,家中祖训男子必要贤德。玉儿她喜欢的便是本君不会去争,不会让她为难。若是本君也同后宫中那些妒夫一般争宠,便也与那些男人无异了。”
倒也觉得有趣,云平冷哼了一声,“可是,容少爷,云某倒觉得你不是那样的男子。”
“大人您说甚么,便是甚么罢。”没有否认,他深邃的眸光让人难以捉摸。“夜深了,大人还是请回罢。”慵懒地起身,他脚下一个不稳。
站起一把托起他的身子,云平松了口气。他,的确是醉了。
喷着热乎乎的酒气,他恬静地笑着,靠在她身侧。合上双眸,灯火昏暗处,一行清泪悄无声息地划过。
门被人轻轻推开,一只殷红纹凤靴迈入屋内,来人却愣在了原处。
“贤亭,你……”呆滞地望着看似暧昧的二人,西鸿玉话到嘴边,却尽数吞了下去。“随荇,摆驾回紫仪殿。”
听见西鸿玉的声音,如同做梦一般。可在此时,被那烈酒折磨得脑袋昏沉,他竟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全无。
云平想要去解释,可她稍一抽身,容贤亭便欲摔倒在地。眼见着西鸿玉离去,她这才皱着眉将他打横抱起,转身几步间将他放在了软塌之上。
流旻从门外慌张地闯入,想要询问,却见自己主子喝得酩酊大醉。
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衫,云平叹息间,却忽得发现容贤亭竟睁着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怎么,这下可是害苦了云某。”不禁一笑,云平坐在了软塌边,“你故意的?”
摇摇头,他平和地道:“本以为她会守着韩洛焱一整夜,不曾想到她会来。本君又如何特意做戏?”
“西鸿玉似是生气了,你倒也自得悠闲。”她仍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本君也无暇去顾及了。云大人,我很累,想就寝了。”重新合上眸子,他不再言语。
拉弓侧身,褚飞觞抿而一笑,松手放箭。全场只闻一声闪过,便见着靶心上多出一只白羽箭。诸位皇君无不拍手叫好,大呼惊奇。
一手拢着西鸿璧的腰身,一手端起了一杯茶,坐在帐子下,毕澜则自是惬意。见着褚飞觞纵马归来,他不禁抬眸看去。
“毕叔叔,就放我去试试嘛!”西鸿璧仍是不死心,要向外冲去。
自是极为在意,抿了口茶匆然放下被子,他索性两只手都箍住了她的身子,“莫要胡闹了,那长弓比你还要高,其实你能玩得。你身子金贵,若你伤了,宫里被你母皇降罪的人可就不止数十了。”
嘟起了小嘴,西鸿璧极为宦溃骸氨鲜迨逡彩悄富实姆蚓富试趺纯赡芑嵩鸱1鲜迨迥兀烤腿梦胰グ眨笄竽懔吮鲜迨澹
面上笑意少了三分,毕澜则努力平息,继续佯装起了笑意,“不要闹了,你若是再不听话,下次大家来习猎,本君可再也不敢放你进靶场了。”
“哈哈哈哈哈,大皇女倒是年少便意气风发!”带着一众手下,东方宜晓从场外踏入,先行躬身向帐子下的一众皇君行礼。
毕澜则点头微笑示意,他身侧的谢九烟却缓缓起身,扬言身子不适,提前离去。倒也晓得一些要害,毕澜则不愿道出,只任由他去了。
与谢九烟擦身间,东方宜晓恍惚了半刻,心底某处却被刺痛了。
西鸿璧终是挣开毕澜则,迈着小腿便奔向了东方宜晓,张开双臂扑在了她怀里,“东方大人,教我射箭!”
蹲下身子,拍着她的肩,东方宜晓不由得笑道:“再过两年,陛下自会帮你挑选教你习武的太傅,不必着急。你如今年纪小,身子不曾长好,如何习武。”
“习武当然从小抓起,总是担心孩子受伤,这样怎么成才啊!”穿着宫中侍卫的轻甲,扶着佩剑便冲上来说出这番话,赵无忧一点都没察觉到四周异样的眼光。
抬眸看向赵无忧,东方宜晓面色沉了下来,“民间的孩子如何操练都无妨,大皇女极为可能便是未来西华的女帝。若是伤着,你有几个脑袋都赔不起!赵无忧,你的武功本官暂且认同。只是在宫中行走,你且注意规矩!”
“规矩?我老赵还不稀罕留在你这破皇宫里呢!”赵无忧闷哼一声,却惹得东方宜晓大怒地起了身。
西鸿璧吓得连忙跑回了毕澜则的身边,不敢再靠近二人。
跳下马背,大笑着将马鞭扔给随侍枫朴,褚飞觞回到毕澜则处,遥指着那边两个女子便道:“东方大人倒是遇到一位难缠的主儿。”
“赵姑娘是陛下的挚友,性情刚烈豪爽,自是别样。”毕澜则环上西鸿璧的身子,“男儿家的箭术竟到如此境界,你若是女儿身,当个大将军倒也绰绰有余了。”
摆摆手,在他身侧落座,接过枫朴送来的茶,褚飞觞大口地吞起,“今天是十五,怎的大皇女没去昭元殿吗?”
言及此处,西鸿璧面上笑意全无,双眸竟泛起了泪光。
一声叹息,毕澜则命陆纷先行带西鸿璧到一侧歇息,待她走远,这才放开胆子凑上前低声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莫非是赫连御寻又跟陛下说了什么枕边话?”褚飞觞纳闷道。
摆摆手,毕澜则左右瞧了瞧,见着无人且小声答道:“陛下与帝君主子又闹起性子了,具体因何事,本君倒也不知。只是今早陆夫子正要引璧儿她去见帝君,却被随荇总管拦下,说是陛下的意思,未来三个月,不愿让璧儿见帝君主子了。”
闻言,褚飞觞只是一阵唏嘘,“陛下一心都在韩伺君身上,怎么还有空闲与帝君赌气?近日履光殿那边静得可怕,一个韩洛焱,活生生竟赛过了多年专宠的皇贵君。”
此番话不偏不倚,正巧入了东方宜晓与赵无忧的耳中。
赵无忧倒是觉得这也占理,毕竟当初西鸿玉为韩洛焱背了人命。二人相惜,情投意合,没有谁会比自己更清楚。
袖中拳头紧握,东方宜晓面上却极为平静。深吐一口气,她不再理会那边的二人。
扶着韩洛焱出了内厅,陆回雪见着西鸿玉已然驻足等候,便躬身见礼。二人步子迈得皆小,韩洛焱身上的披风随风扬起,倒是显得他身子更加瘦弱。
见他面色不佳,西鸿玉忙上前几步,扶住了他的身子。
昨夜得了西鸿玉盛怒下的训斥,默然落泪整整一夜。他的眼睛依旧红肿着,本以为两人缘分已尽。却不曾想,刚下了早朝,她不用早膳便来寻自己。她的掌心摊开,是那样温暖。
陆回雪见状,便抽回了自己的手,躬身退到了一侧。
疼惜地抚上他的鬓角,西鸿玉轻轻吻上他的脸颊,抿而一笑,“是朕太过担心你,昨天见你做了傻事,心里过意不去。你受委屈,便是在证明朕的无能。”
“玉儿,这孩子……”
“虽然给不了你你真正想要的,但是一个孩子,朕还是有能力保护下的。答应朕,替朕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女儿。”笑着抚上他的小腹,西鸿玉一手环上他的腰身。
似是有些抵触,他侧过了身子,面上却泛起了潮红,“大白天的,莫要说这些骚人的话。若当真是女儿,只怕会惹得朝中动荡,到时为难的人,还不是你?”
“苦差都交由朕,美差都交由你,如此分工合理,你何苦担忧。明日礼部便会昭告天下,将你晋为韩君。”顿了顿,她的语气放低了许多,“近日摄政王的党羽清除得无几,朕想要带你回洛阳散散心。洛焱,朕想要你给朕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可以吗?”
许久不曾听她说这样的情话,连日来精神上的折磨,他渐渐释然了。
其实,她是在乎自己的。虽然换了个身份,但她从未变过。自己有孕,最为自己焦急,背负最多压力的人,似乎只有她。
“玉儿,谢谢你。”一时哽咽,他努力克制着即将涌下的泪水。
脑海中满满皆是昨夜那刺眼的一幕,自己的结发夫君倒在陌生女子的怀中,笑得那般惬意。如今,自己越是待韩洛焱好,心里便越是愉快。一种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
可是也在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好生可怕。自己这样做,不仅伤害了容贤亭,更是伤害了韩洛焱。怎么会这样,西鸿玉,你究竟怎么了?
“主子,帝君派人送莲子羹与韩君主子了。”门外随荇迈入屋中,通传道。
不愿被昭元殿的人看到自己与韩洛焱如此亲密的举动,西鸿玉松开了手,上前几步,挥傻匚实溃骸昂枚硕说模劬趺椿崴吞栏俊钡P氖且蛭蛲淼氖拢骱栌裾饫镆残男榈媒簟U饧溉眨约禾诤鹾屐停砭枚疾辉胂屯さザ雷拢簿驳亟惶噶恕
昭元殿的人双手托着雕花的托盘,恭谨向西鸿玉行礼。
几步上前双手接过托盘,陆回雪淡淡笑道:“自公子有了身子后,帝君日日都会送些汤羹过来,与公子他补身子。”
一把端起那汤羹,西鸿玉本能地嗅了嗅,“洛焱,这些汤羹都是贤亭亲手做下的。朕多年不曾尝到了,你倒是有福。”
“你如何知晓这是帝君亲手烹制的?”韩洛焱大为惊讶,她对于他的熟悉。
叹了口气,她道:“朕喜欢桂花的香气,他每次做汤羹时都会顺手放一些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