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正文 第26章 孰人牵念(1 / 1)
按住琴弦,谢君听见外间的脚步声,便与方伺君相视一笑。方伺君放下手中的茶杯,将目光投向珠帘,等待着那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
木溪仔细地将珠帘拨开,扶着毕澜则进内间,不敢怠慢。褚飞觞与方轻华一并起身行礼,毕澜则轻轻点头,便徐步来到了谢九烟身侧,沉沉落座。
“怎么,今日又聚大家来听琴?”毕澜则接过伺人端上的茶,一眼便瞅上了那张琴,“许久不闻你的琴音了。”
无奈一笑,谢君且侧身命人将琴收了起来,转而端起半凉的茶小抿了一口,他随意提手理了理下摆,“怎么,今天没有陪着帝君主子,倒是有空来看我们几个闲人了。”
连连摆手,笑着抿了口茶,毕澜则且搁下了茶杯,“本君不过也是闲人。前些日子宫里人心惶惶,大家少了走动。这几天陛下与帝君主子忙着接待使臣,本君闲来无事,便来寻谢君你。怎的,谢君竟不喜见?”
“若是陛下娶了大楚的郡王,恐怕宫中又是要大办喜事了。”褚伺君一番话,甚是嘲讽之意:“可怜皇贵君,一朝失宠。”
“这些年,陛下日日夜夜几乎都在他那里,怎么没见着他腹中有动静?反倒是韩伺君那边倒是大喜……”方伺君话一出口,立即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
毕澜则略一蹙眉,不禁问道:“何喜?”
方伺君卖了关子,笑而不语。谢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倒是玩性大发,若是不愿说,本君不听便是。”
“昨天杜兰替本君去太医院取消食散,却不想碰见了含光阁的陆回雪。他偷偷摸摸也不知在寻些什么,最后找了个侍药的伺人抓了几味药便匆匆走了。”说到此处,方伺君坐直了身子,立刻打起了精神,“你们猜怎的,细一打听,这才晓得,那几味药可都是安胎的啊!”
话一出口,竟是引来了众人惊叹。
褚伺君将目光投去,不禁感慨,“这么多年,除了帝君曾为陛下诞下大皇女,宫中哪里还有男子拥有子嗣。若是这事当真,韩伺君可真是一步登天了。”
“进宫不足半年,受尽恩宠,如今早已与褚伺君与本君位分相当。他何尝不已然登天了?”方伺君戏谑的口吻,让毕澜则也感受到了其中的火药味。
闷在紫仪殿里为西鸿芮一事善后,使臣此刻在昭元殿接受容贤亭宴请,她倒也不必出席应付。西鸿玉合上最后一本折子,稍稍舒展身子
随荇端来一碗清菊汤,笑眯眯地道:“主子,来尝尝,这是方才陆随侍送来的。”
打起了精神,端来汤,西鸿玉不禁问道:“陆回雪?”
“是韩伺君亲自替您煮的。”随荇连忙添了句。
轻轻嗅了嗅,淡琥珀色的汤汁当真清香无比。她小抿一口,苦涩过后,甘甜的余味久久徘徊在舌尖上。搁下碗,西鸿玉掏出了帕子擦去唇侧的水渍。
叹了口气,西鸿玉环视着四周,不由问道:“赵无忧呢?这几日她朝九晚五,怎么像是故意躲着朕?”
且端着托盘,随荇躬身道:“前些时候,有位良人失足落水,幸得赵姑娘相救。东方大人见赵姑娘终日无事做,便将她编入了御林军。这几日,赵姑娘都忙着训练一事。”
“哦?她进入御林军,怎的不曾告诉朕?”西鸿玉倒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回主子,您这几日忙着料理摄政王之事,赵姑娘她言道自己之事微不足道,故此不愿惊扰您。再者,赵姑娘也觉得主仆有别,蒙主子厚爱,希望能搬出紫仪殿,去御林军的处所居住。”随荇答道。
猛地站起身,西鸿玉绕过书桌便向门口行去,“赵无忧在哪里,朕要见她!”
连忙挡住了西鸿玉的去路,随荇摆手道:“东方大人带着一众新兵上山去了,这会子不在宫内。若是主子要传召,小的这就派人……”
“东方宜晓连日称病,可真舍得回朝了。”冷笑了一声,西鸿玉停了脚步,侧眸道:“就允了赵无忧的请求,另外传东方宜晓进宫。”
“是。”总觉得西鸿玉蕴着怒气,可随荇一时也不敢多言。
空望着院中初秋的一片死寂,沉默许久,西鸿玉便又道:“随荇,待会儿且诏告六宫,韩伺君有孕,朕,要晋韩伺君为君。”
……
给身侧蒙着面纱的男子一斟酒,女子这才为自己斟酒。放下酒壶,她高举着酒杯,便一饮而尽,将目光投射到了容贤亭之身。
同样举杯痛饮,容贤亭笑着将空杯交给流旻,“大人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容少爷亦是如此。嫁为人夫,自有番别样风姿。”女子说话间,便瞅向了身侧的男子,“怎么,终日吵着要出来,这会子却成了哑巴?”
蒙面男子垂首浅笑,无奈地端起酒杯,看向了容贤亭,“幸好当初容大少爷您没有对妻主一见倾心,不然今日,这帝君的位子可就坐不上了……”
“云御司乃是人中之凤,本君倒是眼红公子您,能够与妻主二人白首偕老。居这帝君之位,本君自然要与诸君共同侍奉陛下,倒也不及公子啊。”打趣着,容贤亭接过盛满酒的杯子,又是一饮而尽。
昭元殿内仅剩下了几个心腹伺候,流旻见着容贤亭今日醉酒失态,倒也不大担心。他只晓得,这大楚的使臣私底下与容家是多年旧交,也是以前自己在侯府见过的客人。不仅没有做提防,流旻反而乐得自在
搁下酒杯,沉沉一笑,蒙面男子轻轻牵上了身侧女子的手,“多谢妻主,这几年不曾纳男宠入府,为夫感激不尽。”
拍开他的手,不屑地一声闷哼,女子别过了脑袋:“那是因为府里有你一只公狐狸就够了,我担心旁人入府,受你欺负。”
“司空公子和云大人莫要斗嘴了,听闻郡王也一并随行,怎的这番你们入宫,翼郡王却没了影子?昨夜陛下已然和本君拟好,要封翼郡王为我西华正一品贵君,聘礼……”
“那小子跑了,不必费心思。”蒙面男子冷不防甩出了一句。
容贤亭尴尬地止了声,茫然地看向女子,却也不知该如何问起。
干咳了两声,示意男子住口,女子硬着头皮,缓缓开了口,“我们一行人之所以来迟,便是因为这档子事。翼郡王在大楚,有了心上人。那女子是郡王府的侍卫,身份低贱。郡王出嫁,那女子为断了郡王的念头,便投井自尽了。谁知,郡王误会,以为是我国新帝秘密赐死。进宫闹了一场,回府哭了一天,郡王也就上路了。可大半个月前,车队刚入西华境内,郡王竟在驿馆失踪了。”
“为了找翼郡王,我们留在边境数日,不敢前进。那日得帝君传信询问,一行人这才重新上路。路上听闻贵国摄政王可能有所动作,我们便加快了进程。”蒙面男子重新挽上了女子的手,这一次,女子没有再拍开他,“妻主年少时执行任务,误打误撞为您所救,在侯府养伤数日才保以性命。这一次帮贵国陛下与您解围,自也是妻主应当做的。只是如今,郡王失踪一事……”
“既是在西华境内失踪,本君自会派人去寻找。”容贤亭道。“你们稍安勿躁,这几日先在宫中歇歇。”
匆忙由外面跑进殿里,一个伺人在流旻耳畔附耳了几句,便躬身退下。流旻大惊,转而来到容贤亭身侧,附耳通传。
站起身来,彷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容贤亭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她可当真要那孩子?”
流旻不敢妄言,只是将身子躬得极低。
容贤亭倒也有了底,不敢再多想了。
保住那孩子,对璧儿,自是极大的威胁。那孩子若是男孩固然好,可若是女孩,一旦出世,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允许韩洛焱保住孩子,玉儿她是想要撼动容家吗?
见容贤亭走神许久,女子觉得不妥,“容少爷,这是……”
“无事,宫中有位伺君要晋升君位了,陛下要本君拟诏。”故作平静,容贤亭却紧攥着手,仿佛要将骨头捏到断裂才罢休。
总觉得容贤亭神情不大对,女子想来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事,便不再多言。吞下最后一口酒,她便起了身,“也罢,今日您事务繁忙,本官与内子也不敢多加叨扰。帝君留步,云某先行告退。”
起了身,蒙面男子躬身见礼,便来到了女子身后。
点点头,努力保持着笑意,容贤亭也站了起身。直到见着大楚众人离开昭元殿,容贤亭这才迫不及待地向书房快步冲去。
任由初秋的凉风扑面而来,斜倚身子坐在空窗前,韩洛焱失神地空望着院中的柏树,一言不发,郁郁寡欢。
衣摆逐风飞扬,冰凉的指尖轻轻触上了小腹,他低头不舍地看着,胸腔内徒留一阵唏嘘。
颤抖地端来一碗汤药,陆回雪抬眼看着韩洛焱,一时犹豫了,“公子,既然陛下已经愿意留下小主子,您这又是何必呢?”
鼻间一酸,韩洛焱缓缓侧眸望向那碗汤药,低头苦笑,“搁在这里,你便去歇息罢。”
“可是公子……”
“玉……陛下与帝君自幼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如今鹣鲽情深,着实不应以一个韩洛焱,而闹得二人不和。这是他们二人的家,我终究是外人,不能让主人们为难。”叹了口气,他明明笑着,可已然哽咽。
陆回雪忙将汤药搁下,几步上前便跪倒在地,失声痛哭道:“公子,您快别这样说了。到底您也是这宫里的主子,陛下肯为您做这么多事,您要相信陛下待您的心思啊!”
连忙起身去扶陆回雪,因一时情急,一日不曾进膳,韩洛焱身子一软,骤然昏倒在地。只听一声闷响,陆回雪大惊失色,连忙唤来旁的伺人进屋,另寻人去传太医。
日落时分,闻讯匆然由紫仪殿赶来含光阁,行至含光阁院前,西鸿玉便与赶来的容贤亭照了面。容贤亭没有多言,只是兀自冲进了院子,竟不曾瞧西鸿玉一眼。
觉得心里有愧,西鸿玉只得跟着进了院子。
进了屋,容贤亭先行坐到床边查探韩洛焱的病情,西鸿玉在屋里站了片刻,目光不由投向了一碗凉掉的汤药。
默默游移到桌前,低头嗅了嗅那褐色的汤汁,西鸿玉几步便冲到了韩洛焱的床边。见他刚刚苏醒,面色极差,西鸿玉仍是一把抓起了他的手腕,极为激动地吼道:“活该你自作自受,你这蠢物!”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韩伺君身子弱,经不起你这样折腾。”掰开西鸿玉的手,容贤亭话语间那几分委屈的意思,像是来源于他自己。
陆回雪这次是真的怕了,旧日里那“赵姑娘”把公子捧到手里都怕化了,自打陛下恢复了记忆,倒是越发让人畏惧了。试想,昔日的她,怎会对待公子这般恶劣!
“贤亭,你莫要多事。若是你觉得朕骂错了人,那边那碗药,你且去瞧!”指着那边的汤药,西鸿玉一怒之下,一拳砸在了床沿上。
流旻连忙将汤药端到了容贤亭面前,待容贤亭垂首一嗅,屋内顿然一片死寂。
抿着惨白的唇,一阵自嘲的笑,韩洛焱将脑袋别了过去,根本不愿见着二人。
“公子没有碰那碗药,陛下您误会了。”陆回雪连忙跪倒在地解释道。
斜眼瞥了陆回雪一眼,尽是不屑,西鸿玉冷哼了一声,“他倒是有这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