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旧事(1 / 1)
两人回至将军府,刚进了正门,便有佣仆上来禀报大将军,说是有名锦衣公子,带着清河王爷的拜贴,上门来访滦川公。
清河王膝下荒凉,并无子侄辈的年轻人,两人对视一眼,都猜不出这锦衣公子是谁。到正堂见了才明白,原来是女扮男装的明安郡主。
独孤敬烈狠命瞪凌琛,想刚才齐王那几声“表兄”你也是听到了的,你敢在老子面前跟他的未婚妻勾勾搭搭试试看?老子非把你个倒霉孩子……个倒霉孩子……
还没想出来要把这个家伙究竟要怎样扒皮拆骨抽筋熬油才好,“倒霉孩子”已经跟明安郡主有说有笑的讲起后日清河王应齐王之邀,到南山围猎的事情来了。明安郡主是专程上门来求滦川小公爷那日为自己保驾解围的,她说自己就不愿意瞧着齐王在自己面前打转转……滦川公拍着胸脯说你放一百二十万个心,齐王那傻小子连上个马都是笨手笨脚的,只要他敢靠近你,我让他摔八百个狗吃屎!
“傻小子”的嫡亲表兄被晾在一边干生气,说不出话来。
总算明安郡主还记得礼数,回过头来招呼独孤敬烈。正要客套几句后日围猎大将军去不去等语,滦川公已经大摇其头:“别,可别找他,我瞧着他那张死人脸就心烦。早就跟齐王说了别叫上他的。”
独孤敬烈又被他气个半死,心道过桥抽板也不是这么抽的吧?你个死小子现在还住在我家呢!
明安郡主又坐一刻,便起身告辞,独孤敬烈忙命亲卫恭送郡主回府。刚把郡主送出府门,转回正厅,便见凌琛打着呵欠往外走。独孤敬烈冷着脸问:“用过午饭,再去睡觉不迟?”
凌琛睡眼朦胧地说:“我都把你气成这个样子了,怕你给我下毒。”
独孤敬烈哼一声,说:“我让你多活一时三刻,晚饭时再说。”
凌琛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大模大样地对侍候在一侧的佣人令道:“把你们将军府的好酒统统端上来。”一面说,一面回身往将军府的正房里走。
独孤敬烈对着管家使了个眼色,跟着他进了正房。
侍女们排席布菜,又送上酒来,凌琛一嗅那酒香,精神大振,揭开那青釉唐草纹执壶的盖子就往里瞧,见那绿幽幽的酒浆在青郁郁的壶中轻轻荡漾,清香扑鼻,极是诱人,笑道:“南滇的梅子酒?你怎么知道我好这一口?”
独孤敬烈笑而不答,将自己面前的酒杯也推了过去。
凌琛很小气的给他斟了小半杯,提起壶就将剩下的酒往自己嘴里倒。
独孤敬烈咳嗽一声:“堂堂北平王世子,别这么小家子气。”
凌琛咕嘟一声吞了一口酒,说:“你到北平府来,我请你喝烧刀子,绝对不小气。”
独孤敬烈知道他就是随口一说,但是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
……北平府……天高云淡,四野苍茫,肆意飞扬的北平府……一瞬间的回忆,竟令独孤敬烈竟然有些恍惚起来,仿佛对面的少年又化作了当年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家伙,张着小手在草原上飞跑,远远的就开始唤他:“烈哥哥——”
他情不自敬地张口,下意识地唤道:“吉祥果……”
凌琛呛了一口酒,咳得惊天动地,一边咳嗽一边黑着脸把酒壶一把顿在桌上。
这是他的乳名,这些年除了王妃,连北平王都不敢这么喊的!
独孤敬烈神色不变,道:“如今长安城不是安全善地,北平王爷怎会让你来长安?”
凌琛止了咳,抬眼盯着他,秀目冷得如冰似刃:“我父王在北疆征伐数十年,如今终于迫得北戎王遣使求和,准备朝觐长安。你说本爵该不该来这里候着他?”
独孤敬烈听言,失声道:“北戎王温郁渎愿意归附朝庭了?”
凌琛冷笑:“我随父亲与北戎决战宣化府,三挫北戎兵锋,迫得温郁渎阵前议和,你说他愿不愿意归附?”他站起身来,话锋一转,口气更是冷得如朔风扑面一般:“我凌家为护大浩北疆,当初连嫣姨惨死宫帏的秘事都忍了下来。三十年忍辱辛苦,终换得北疆兵祸了结,西北平安。而你——你们独孤家,在长安城里,又干了些什么好事!”他将手边的酒壶一推,震得桌上碗盘碟子一片乱响,汤水横流,道:“你既也是姓独孤的,本爵的乳名,今后再也休提!”说着,一脚踢翻座椅,大步出门。
将军府的管家正好在这个时候,指挥着两名小厮抬进一只灼香四溢的羊羔来,见凌琛的背影在廊下远去,忙进门来问道:“将军,可要将这羊羔腹内的囟羊脾送到小公爷那边去?不是说——凌小公爷最喜欢这道菜的么?”
独孤敬烈不答,凝神瞧那翻倒在案上的酒壶,绿阴阴的酒液,在毡上散开,如内苑名花上的朝露一般,一滴一滴的散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