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79-路途风波(1 / 1)
我向桌边踱了过去。
“师父啊,其实你的手原先还是挺美观的,跟冰裂纹瓷器似的,一看就能衬托你不凡的身价。夏天清凉又解暑。如今虽然热乎乎的,倒像是沾了不少血,远远没有先前的好。”
那人收了笑容,冷冷的站着,一双眼睛想要将我看个透彻。
我被他盯得背后起了鸡皮疙瘩,生怕他忍不住抱着我啃上几口,于是打算采取怀柔政策,苦口婆心,再真诚不过的说:“凡是都该有个先来后到,先到先得。师父还是原配的好,兄台,您哪家的啊?”
他不是师父。
师父在换瞳的时候,一只手承受不住上古法术,早已裂的个四面开花。同行多日,身上也是干爽清凉,跟我一副从湖水里捞出来的模样,简直有云泥之别。我不知道,在我去寻水时发生了什么。但是眼前的人,确实不是师父。
更何况,这兄台没事就抽个嘴角,表情比我那面瘫师父,多了去了。如此不敬业的演员都能糊弄我,难不成是在歧视我的智商?
我觉得这问题很严肃。
那人不予否认。
我绷紧神经,尽全力调动体内的离虫,防备他对我出手。这里不是小筑,没有任何人在我身边,此人能调开师父,也定是有些本事。我若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指不定真会被人给生吞活剥了。
哪知身后传来破风声,等我注意到时,脑后已经传来异样的疼痛,顿时昏天黑地起来。我怎么没想到,这小小的茶铺也是个障眼法,这些人有组织有预谋,就在这等着把我给绑了。
只是……我的师父啊,您到哪遛弯去了?
好歹也来打个照面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被蒙上了一层黑布。
四周都是滴水声,身上濡湿一片,恐怕是在一个近水的山洞内。
几个脚步从我身旁走走来走去,伴随着浓厚的药草的味道,除此之外,偌大的洞中再无别的声响。听的差不多了,确定没什么洪水猛兽之类的,我才敢开口问道:“同志们,有饭吃吗?”
杂乱的脚步声顿时停了下来。
一个娇俏的姑娘道:“你这人真没个自觉。死到临头还吃什么吃!”说完,要朝我这狠狠的踢了过来。
我看准时机避了过去,面上喜笑颜开,试图给人友好和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已经被绑住了,再莫名其妙的挨顿揍,那可就不好了。
“笑什么笑!”那姑娘说着又要补上一脚。
泥菩萨还有三分脾气。
辨着她踹来的方向,我毫不犹豫的反击回去,倒是一脚把她踢个正着。
挡住眼睛的布被猛地拽开。
出现在眼前的一行人,皆是利落的装束,一把宽厚的大剑背在身后,模样倒也是英姿飒爽。尤其是站我跟前的姑娘。桃衣朱面,娇嗔怒目,半人高的宽剑背在她身后,没有丝毫的异样。只是这姑娘似乎娇宠惯了,看这群人的姿态,显然是众星拱月般的对待她。
我探着脖子往后面看了看,都是些生面孔,别说是熟悉的脸,就是熟悉的鸟,都没见着几只。君祈死前念叨的‘叛徒’,估计不在这群人里。
“看什么看!”
一道剑光就要刺向我胸口。
几人堪堪制止住了。眼看这姑娘气急败坏,只觉得万分莫名其妙。别说我看了,就是我逃了,也总归是合情合理的。难不成是我卖给她当丫鬟了?
终于有一人走出,对我抱歉道:“师妹顽劣,刚才只是和姑娘开个玩笑,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这话说的。
开个玩笑就得要我命,我若不答应,倒显得我‘开不起玩笑’。
“没事,没事。改明我也刺你师妹一剑,也同她开开玩笑就是。”我冷笑。
那人淡淡的回:“若不是要你一身血肉,辱我仙门者,必诛。我待你好言好语几句,也不过是看你入了简山为徒,给那滕老儿几分薄面。可你终归是个贱子,一个得了凤血种脉的贱子罢了。贱子就是贱子,争什么口舌之快。”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这‘滕老儿’是在说我那面瘫冷血仙气逼人神乎其神令人发指的师父?我咳了咳嗓子,冲着洞中的阴影处喊道:“哟,滕老儿,这说您呢。”
只见石壁隐约衬着溪水的波光,像是倒映过来的湖底,婉婉流水,美轮美奂。衬着几株挣扎的壁花,竟让人觉得是在身处仙境。一个身影缓缓的从波光淋漓中走出,带着尘世不具有的空灵和清贵,宛如模糊的云雾,依旧有着超脱世俗的美。
千丝银发,满面芳华。真真是仙魔难分的主儿。
正是我那便宜师父。
师父定是看到留在桌角的记号了。
我往后退了两步,给师父的登场做足了准备。
一行人目瞪口呆,皆是寂静无声,就连滴水的声音,也更加通透起来。
我琢磨,大抵是气场不同的缘故,师父随便一个现身,就令这群人吓成这样。我在这张牙舞爪,拖延着时间,还差点有血光之灾。
可见主角不是人人都能当得的。
师父二话不说,步步走来。
众人不吭一声,步步避开。
我被挤到石壁处,看情形太过诡异,只好开口,“师父……”
“叶儿……”师父回应。
“我饿……”
“饿着吧……”
我欲哭无泪。师父,你喂不饱我,为什么还要带我走呢。
风水轮流转。
之前还趾高气昂的那人,此刻彻底没了脾气,也不‘滕老儿’的叫了。“不知山主大人何时到的?”
“半个时辰前。”
半个时辰前?
那还看我受尽欺凌,跟个没主儿的野麻雀似的,也不搭把手说句话。
师父不愿多言,言简意赅的道:“让叶儿过来。”
“这可不好办。我等在这小镇,发现她害死了君候大人的手下,一路上好不容易才将此妖物擒住。山主大人想要平白无故的得到功劳,欺负我们这些小辈,这可实在说不过去。就是我家山主大人,也未必同意。”
明明是他们害死君祈在先,捉我在后。此刻竟成了我害死君祈,而他们是在替天行道!
“让叶儿过来。”师父重复道。
那人见说不通,顿时撕破脸来,“恕难从命!”
“哦?”
突然,一道白光掠过。
尚有温热的液体溅在我脸上几滴,在这个闷热潮湿的山洞,却使得我浑身冰冷下来。
许久。
师父将我带出山洞。
我麻木的回头看向洞中,只有最先见到的那位姑娘瘫倒在地,其余的……皆是一具具惨尸。到处是破败的短剑,到处是飞溅的鲜血。就在这犹如人间地狱的山洞里,那个姑娘浸满了鲜血,坐着,愣着。
眼睛也是猩红一片。
听师父说,捉我的这群人便是肖山门徒。
肖山自半年偷袭小筑失败,就一直逗留在小筑附近的小镇,只等着我从小筑走出。一想到几个月前,君候去请师父到小筑换瞳,趁那时,我曾差点带着那那和官官下山。幸好花采子在半路拦着,不然可没现在这般好运。
我跟在师父身后,想了好久也想不通。那个‘叛徒’到底是谁?
如果说是君候身边的,我也认识不了几个,君祈对我说出‘叛徒’这两个,也不能指望我再带话给君尽瞳。
很可能这‘叛徒’就是我认识的。
想到这,我停下了脚步,目光一时怔愣了。师父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一身白衣袭袭,眉眼如明镜般,只是默默的看着我,没有言语。
我哑然失笑,“师父,花采子死了吗?”
“他暗害君候。”师傅坦然的说:“如今君候怕是已经把他处死了。”
叛徒就是花采子。
他曾跟我说过他为君候的一条狗。
却也是傩教送给君候的。
原本以为,傩教在肖山和君候二者中,选择的是君候。可现在看来,君候和肖山在傩教眼里,都是无足轻重的。
——同样的不重要。
师父问我,“要去救他?”
我大为疑惑,“为什么要去救他?”
“以三儿的性格,定是想救他的。”师父站在林间小路,指着两条径对我道:“左边是去君候那,右边是去简山处,你好生想想罢。”
我看着左边被树荫遮的严严实实的路,仲夏的燥热使得路旁的井水蒸腾出热气,就连趴在青石板上的猫儿也打起盹来。透过枝繁叶茂的树林,一袭紫衣和一袭粉衣,还有数不清的铁卫将领。
那一幕像是在行刑。
不久之前,花采子还在跟我告别。就在眼下,他便要死了。
半响,我对着师父摇了摇头,随后笑道:“我饿了。”
从前的我会向左。
而现在的我向右。
我跟着师父走了右边,渐行渐远的时候,身后的树林里起了场大火……
几个月后。
我和师父来到了西北之域——兑州。
也是简山之所在。
比起寒冷的乾州、温暖的巽州,兑州可算得上是干燥。
环顾大街小巷,到处是杏子树。我偷摸的摘下十几个杏子,喜滋滋的拿给师父看。
师父云淡风轻的问:“三儿喜欢吃杏子?”
“不拿白不拿。”
和便宜的师父不要白不要,一样的道理。
“没想到简山的杏子也能栽在这儿了。三儿喜欢,简山便有。”
“……”
过了一会,我喜滋滋的捧来几条双尾鱼。
“三儿喜欢,简山也有。”
“……”
再过了一会儿,我赌气的拿来城主家的匾。
“三儿喜欢,简山可做。”
“……”
最后,我牵着一双香腻的手,来到了师父的面前。
那双手直奔师父而去,在他脸上抚摸个透彻,丝毫不给我留半分情面。我看见师父的脸瞬间僵硬,如寒冬腊月,阴冷至极,几米开外都散发出寒意。
手的主人含羞带臊的娇嗔道:“呦,官人倒是冷的很,奴家给你暖一暖。”
我宽慰道:“师父啊,不知简山有没有这货色?”
师父头回儿冲我勾起一抹笑。
“叶儿……”
当夜。
我被绑在树上任蚊虫叮咬,嘴里不住的哀嚎:
“师父,我错了!”
“我再也不找小倌了!再也不让他轻薄你了!”
“以后定会誓死保护师父您老人家的清白!哎呦,师父啊!您就饶了我吧!”
我们简山好地方哎。
有树有花,有鱼有虾……还有个蛇蝎美人般的面瘫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