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带着伤的远足(1 / 1)
时间慢得每一天都仿佛地狱里的煎熬,却又快得让你只觉得眨眼就沧海桑田。
育材熬过了三次飞行检查,但结果还没有出来。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他没有系统训练,更不用说参加重要赛事,因而体能和球感早已不知退化了多少。然而中国队向来最为重视的男团世锦赛马上就要到了。
“我现在这种状态怎么能打得了这么重要的比赛?更何况,那事都没有解决,我……我怕……万一要是最后检测没有过,乒联……”娄育材抠着艾兴夏办公室桌角的漆面,强忍着心酸说出这样违心的话。没有一个国乒人能不重视团体比赛,尤其是男子团体;能和队友一起并肩作战捍卫这支钢铁之师的荣誉,是他们从进国家队的那一天起就最为珍视的事。
艾兴夏却没给他自艾自怜的机会,冷着脸以他一贯强势霸道的口吻道,“上不上由不得你。现在队伍需要你出战,你敢跟我说你不行?乒联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我们行得正走得直,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人家怀疑,你就越要站出来,该怎么比赛还怎么比赛。从明天起开始跟队伍一起封闭训练,不要跟我说跟不上。”
娄育材怀着五味陈杂的心情,再一次穿上国字号战袍,再一次回到了被疯狂的欢呼和呐喊充斥得连空气都仿佛火热灼人的赛场。
从第一场比赛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在紧张,极端的紧张。那种紧张不同于从前因为大赛压力而产生的近似兴奋的那种紧张,而是半年没有好好摸球拍而导致的心虚和紧张。身为他们这样长期站在世界之巅的超一流选手,从来不缺的就是自信,这是他们遇到各种各样刀光剑影荆棘坎坷时得以挫败强敌、战胜自我、一往无前亦或是永不放弃的法宝。它不是凭空产生的,是在一千零一个流泪流血流汗的日子里,比别人多一点点拼命,再多一点点拼命所积攒下来的。
而现在,那比金子还要宝贵的自信,没有了。
娄育材的冷汗不停地下坠,如同他不断下坠的一颗冰凉的心。无论艾兴夏在暂停时怎么鼓励他,出球要果敢要相信自己,他都做不到。
好在前面的对手都不强,即使他状态奇差,也还是能磕磕巴巴地勉强拿下来;再加上队友们的出色发挥,中国队总算有惊无险地杀进了决赛。
决赛再一次同老冤家瑞典队狭路相逢。近来乒联在尝试改革,用不了多久38mm的小球就要改成40mm的大球,21分制也即将改成11分制。两支乒球强国无疑都希望在小球时代的最后一次团体世界大赛里证明自己的王者之尊。
第一个上场的是龙云晖。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龙云晖一上去就梦游般丢了这必然能拿、也必须要拿的一分!娄育材在后面热身时得知第一场丢了,登时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了似的,几乎不能呼吸。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我不能输,无论如何不能输!如果输了就是0:2,后面的球还怎么打?无论如何不能输!
可是,当娄育材真正站在球台边的那一刻,他从心底里突然冒出一种可怕的感觉——自己赢不了。瑞典人气势极盛,当他发球的时候,对方盯着他的眼神并不是些微畏惧的戒备,而是杀气腾腾的专注,让他联想到猎物被猎手冷冷盯住的那种情景。
他毫无疑问地输掉了这一场。
第三场仍是龙云晖。艾兴夏的面色看不出多少变化,只是在龙云晖上场前,按住他的肩膀轻声对他说,“还记不记得奥运会你输了以后我对你说过的话?”龙云晖一凛,曾经那么深刻的痛与挣扎一刹那碎裂在心底某个地方,让他浑身都颤抖起来。
怎么能不记得?那时他的肉体还在惯性地行动,心却已经如同粉末尘埃,唯一支撑着他还在全力以赴奔跑,就是那一句“别忘了还有双打,奥运会没有结束”。他不能放弃,因为身旁还有同伴,他们命运相系,声息相连,唇齿相依。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育材。虽然没有言语交流,他也能毫不费力地感觉到育材身上散发出的绝望和恐惧。
他回过头,同艾兴夏对上目光,“我记得。”艾兴夏搂了搂他的头,“对同伴负责。”
第一场球他丢的太过随意,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唯一能补救的就是承担这份生死战的压力,把中国队从悬崖边拉回来。
自从亚特兰大奥运会后,龙云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非赢不可的信念和渴望了。看台上红彤彤的国旗映入眼眸,燃起了他心底沉睡已久的火,那种火,是傲骨,是霸道,是执着,也是责任。哪怕过往有的伤恒久地难以痊愈,也不惮撕开那伤,发出属于男人的咆哮。
赢下最后一分的那一刻,龙云晖罕见地挥拳吼叫。艾兴夏明白,有什么东西已经在他心里复活,不,确切说是浴火重生了。
随着队友娄国团的稳定发挥,中国队将大比分扮成2:2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