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老杜与孔雀(1 / 1)
正闷着头闺怨自怜不已,忽然有只汗淋淋的热手伸过来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不是吧祖宗,坐马车也能摔伤?”
“呵呵呵呵,千金难买我乐意。”
最光阴摇着脑袋“啧啧”两声,像在平衡被他当街抛弃之仇跟脚伤的现世报之间的重量差,末了,捏捏青紫的脚踝,听绮罗生撕心裂肺惨叫不已,满意地直起腰拍拍手。
厅堂足够宽敞明亮,整整齐齐摆着几百张竹藤椅,顶上垂着不少彩色条带装点,前来休憩的人却极少,大部分客人都带着行囊在外面晒太阳钓鱼。
绮罗生狐疑地看他不时在自己眼前晃悠,闲得黄鼠狼一样,大力一指屋檐下白花花的太阳。
“给我抬过去,我晒晒。”
南国的冬日,太阳下跟屋内的温度堪称两个季节,呆久了有点着凉,脸颊上、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最光阴犹豫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跑过来使足吃奶劲儿连人带椅子往上提,居然没成功。
“呀——太重了!”
“……”绮罗生嘴角抽搐,满脸此人蠢到足够可以的无语表情,默默站起来单脚跳着往外头,太阳下站定,金鸡独立,回头懒洋洋哼唧,“椅子啊亲,我说抬椅子出来!”
最光阴难得面上掠过一丝微红。
长竹椅,两个人躺在上头翘着脚,美美晒足几个小时,直晒得浑身发软,眼冒金星。
对最光阴今日异常的举动:放弃钓鱼而跟自己鬼混;绮罗生的解释是,自打第一天见面开始,他就从没有给小警察留下过好印象,蓝薇吧那种地方抓进局子,接二连三不是哭就是醉,泼妇一样寻死觅活,好容易出来游玩还崴脚。
绮罗生悲哀地认为,最光阴把他当成弱不禁风的女孩儿了。
更悲哀的是——
最光阴也这么告诉自己,身为人民警察需要培养泛滥的爱心,一切都仅仅是责任感而已!
他却不知道,缘分二字经不起推敲,想着想着便偏离航道,驶向未知的方向。
华灯初上,众人再次返回热闹的古镇,随意找了处干净的民居特色菜馆,烫了几壶梅子酒,混个肚子半圆。
都是“酒经杀场”的汉子们,这点甜滋滋的东西只够当饮料,见兄弟们喝得不甚过瘾,孔雀点手又喊了两瓶白的。
白天又是长途跋涉又是暴日垂钓,众人早累得不行,浑千手头一个跳起来叫好,他酒量一般,酒兴却比谁都大。谁知才伸手,被一只粗壮的手臂拦住。
“老杜,啥意思?”
“少喝点,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
“切,谁还能怎么着咱们不成?”浑千手不以为然,拧开先给他满满斟一杯,“来兄弟,这杯敬我们阔别已久的交情!”
酒落肚,话匣子打开了,“想当初咱们几个凑到一起,虽没有拜把子的交情,也差不离都是我浑千手的好兄弟,这几年大家各奔前程,有混得好的,比如孔雀,你看他模样好派头足,放在人堆里耀眼夺目;也有混得差些,比如我,再往后,也不知在座的几个还能不能有缘继续……”
杜舞雩开始还不愿饮了那杯,见他越说越离谱,仰头把酒喝了,淡淡道:“老浑,话别乱讲,离了队伍不代表咱们交情也离了。”
“话虽如此,有句话叫此一时、彼一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良禽择木而栖,对不?栖到哪了?自然是越高越好!”
手舞足蹈又讲了半天。习惯他这幅模样的黄羽客和最光阴一笑了之,偶尔起哄两句,权当听个笑话,都是混日子的俗人,谁还没个郁结的内心不成。
谁知有个人意外地也跟着凑了几句。
“说得对浑千手,兄弟又不是媳妇,还能一辈子不成?来,喝起!”
孔雀站起来跟他连干了三杯,烈酒入喉,喝得猛了,呛得险些缓不过来。不知是量浅还是有心事,端了杯便放不下,挨圈划拳疯闹起来,一杯一杯往肚子灌。
最光阴坐在他正对面,见状嘴角抖了抖,若是两个月前他肯定不会有什么想法,但自从目睹寄居在他家的小子买醉的作样,一眼便看出内中端倪,眼神跟着瞟到杜舞雩脸上,似乎他也有些不对劲,阴郁地吓人。
“小绮也来,你这孩子面善,性格好,我喜欢!”
孔雀给绮罗生也倒了个满杯。
脚伤回来时绑了纱布固定,高高翘在旁边独椅上,绮罗生半个身子凑在桌子旁边,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猛见面前多了杯酒,脸上泛苦色:“噢,行吧。”他性子好,不喜欢拂逆他人的要求。
“行什么行,你再吐,今晚老子肯定不让你上床。”
还没端起来,被最光阴抢先拿走。这句本来是正经话,他被绮罗生酗酒的惨样弄得留下阴影,两人的房间又是一张床,不愿让他上床也是实情,谁知全桌子一阵静寂,目瞪口呆往他们这里看,绮罗生尴尬万分,恨恨道:“姓最的滚蛋,别乱说!”
说罢抬眼扫过孔雀脸上,那人正对他意味深长一笑。
正是这一笑,竟让二人意外的走近不少。
酒桌插曲很快过了,酒吧里DJ的音乐震耳欲聋,频闪灯刺得人眼睛发懵,接肩擦踵的人们脸上俱是扭曲的兴奋,无数双默默打量的眼神四处下网投饵,只等遇到另一双眼睛的迎视,上钩。
加上那次失足,绮罗生第二次进吧,全场不乏几个身材姣好的肌肉男,穿着贴身T恤,招蜂引蝶。可惜他兴趣寥寥,闷头拿着新买的手机玩弄,也不跟人搭话。
孔雀不知从哪个地方又钻回来,脸上满是热气,勾着他脖子大声道:“怎么不过来玩?”
指指远处几个陌生的男孩,其中有个戴眼镜的斯文男观察绮罗生很久,举杯向他示意。
绮罗生猛摇头,除了前男友意琦行以外,他还是头一次跟男人这么近距离接触,孔雀脸上的皮肤软软,不经意蹭在他耳朵上,慌得绮罗生忙站起来,手忙脚乱比划:“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啧,”孔雀盯着他看半晌,恰好此时音乐声停,灯光也舒缓几分,淡淡的橙色给人的脸庞蒙上一层温情。
“你为什么会单独喊我来、这里?”绮罗生想了想,问出憋在心里的话,“最光阴跟我只是朋友。”
“也许吧,小最不愿承认喜欢你。”
“什么?”绮罗生一惊,有些张口结舌,他心底隐隐掠过之前最光阴扛着他离开沙发,蹲在浴缸旁给他翻手机信息的镜头,最光阴对他的关心确实不少,但那家伙愣头愣脑一根直男,怎么可能?想来想去也觉得孔雀多心。
“呵,”孔雀也懒得再提醒他,背靠着吧台,像是自语,轻轻道,“管他呢,反正我也失恋了。”
声音如柳絮一般飞入绮罗生耳中,让他不免错觉,好像周围的灯红酒绿也跟着轻飘飘淡了几分,看什么都沾惹愁绪。
对于他跟老杜,绮罗生只听最光阴偶尔提过几句,大概是当初孔雀追到老杜入伍,吃了不少苦头,朝夕相伴两年以后,表白,却被老杜抽了一巴掌。
两人后来还是当成了兄弟,但明眼人都知道,前前后后孔雀等了八年,可是等得够久,被伤得也够透。
“什么时候的事?”绮罗生问。
“白天你们没跟上来。我跟他说累了,休假结束就走,以后要离海市远远的,离他远远的。”
孔雀垂着眼睛笑笑,像是要遮掩眼底的失望与哀伤。
“我玩不起了,早该如此。”
也许是沉溺于自己心事太久,那一刻绮罗生反而心头涌上几分清明。
原来选择放手与决绝的人,也同样不好过。
意琦行,你远行陌生的他乡莫非也是逃避?
果真如此,此刻的你得到救赎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