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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放肆地炙烤着,塑胶操场上弥漫着刺鼻而炎热的味道,像是在向上面的人强调他们所踏着的土地的身份。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体育老师铿锵地喊着节拍。
“操,有没有搞错啊。军训都结束了还那么热。”姜司仁埋怨道。
“太阳公公有跟你说,军训完了它也就完了么。”谢余泽一丝不苟地做着准备动作。
“喂阿泽,你什么时候那么认真起来,装什么乖小孩啊?”姜司仁戳了戳旁边这位的一个空了的耳洞,被嫌恶地拍开。
“听你说,你的青梅竹马也在路启。叫陈素是吧?嘿嘿,你有没有打算去追她呀?”
“没有。”
“就随便开个玩笑啊,摆什么脸色哦?哎哟!”旁边一位同学手臂不小心甩到了闲叨大爷身上,惹得大爷怒目而视。刚要发作,只听得体育老师一声大吼。
“那位同学!从上课不久就讲个不停,体育课运动的不是你的嘴皮子!叫什么……姜司仁是吧,人如其名僵死人,抬个手也不会好好抬。出列去旁边自己多做几次!”老师话讲完时已经笑趴一片人了。
谢余泽刚推了姜一把便又拽回来:“G班有个叫欧阳晔的,你帮我找人问问她。”
“干嘛?那人男不男女不女的……”
“叫你问就是,废话别那么多。”谢余泽抬了下眉,眼里的意思看不明白。
这天下午风云突变,持续下了很久的大暴雨。紧接着太阳下山,天已经光亮不起来。教室里还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有些不想撑伞出去,正在让同学捎个椰蓉口味什么的面包。陈素觉得眼睛很疲惫,放下了手中抄作业条目的本子,拿出了mp3戴起耳机,软软地趴在桌上闭目养神。谁知一只手从后面突然伸过来夺走了一只耳朵里的东西。
“你干什么啊?!”不耐烦地骂道。
“别介啊,现在很无聊啊,一起听听呗。”
“你听更会无聊,都是轻音乐。为了让我做题时头脑更清醒点,跟摇滚、伤感有关的我的最爱都忍痛删了……”转身趴在欧阳的桌子上,陈素嘟着嘴啰里八嗦地讲着。
“你就那么喜欢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吗?这样活着有意思?爱听就听,爱吃就吃,爱玩就玩啊。不能……”欧阳肆无忌惮地排比着,直到陈素倏地抬头。那双内双却明亮的眼此时就这样不带笑意地盯着自己。
“是不是觉得我很没骨气?”语气不对劲。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的。”陈素的语音微微颤着,自己都觉得表情太过扭曲,拽下耳机就往外面跑。
停在一楼楼梯口,心脏还是不争气地砰砰跳着。是自尊心在作怪。陈素也有说话直接的损友林希儒,但是她从来不会针对陈素的生存方式,因为她们毕竟是一类人。家境平凡,只是想在独木桥中用实力挤出一点放置腿脚的空间。她知道现在忠于的,对自己的个性和能力是一种亏待,可她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欧阳和我还是不太一样的,所以她也没必要那么懂我。果然还是自己太过较真!
看了看对面走来的同学都没有打伞,想必雨不大。陈素用手挡着头跑向小卖部,买了一瓶欧阳平时常喝的橙色碳酸饮料。
跑回教室,人都差不多齐了,陈素拨了拨沾了水珠的刘海,在正在全神贯注剪指甲的欧阳身后站立了两秒,闭上眼鼓气勇气走上前将饮料种在了她的桌子上,然后伴随膝盖撞椅角的惨烈一声顺势滑入了座位。
“我就不客气了。”欧阳放下指甲剪,抓起桌上的瓶子熟练地拧开,微微抬头往里面爽快地灌,眼神定在前面故作淡定的人身上。
喝了几口后,满足地舔了舔嘴唇:“陈素你这人,还真有意思。”
陈素转头赐一个斜睨:“以后说话小心点!”
后桌无奈地笑了。
天气阴沉沉的,隔几秒就一个闷雷,天不知在隐忍些什么。又一个被渲染出错的星期五。
陈素望着窗外缓慢移动似有阴谋的乌云微微出神。大部分学生亢奋的心情并没有被影响。谈话声、埋怨声、还有拜托别人代做卫生的恳求声……这一切交织而成的图景,是枯燥而经典的。
半天后回过神,陈素转头对欧阳说:“喂欧阳,你爸有没有跟你说,今晚我去你家过夜啊,因为我爸出差,我妈……”
欧阳慢条斯理地理着书包:“有啊,所以你不打算理一下走了吗?”陈素冷汗直挂,爪子一伸恶挠了后桌蓬松的头发:“说话哪来的阴阳怪气!”
“我就这样啊,你随意。你红什么脸啊?”
“我铅笔盒找不到了怎么办啊!”
“求你,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喂?”
“等下,等下我……”
两人挤着40路车去欧阳家,狭小空间中的距离异常的近。陈素感到欧阳身上如汗蒸般无味的味道像雾一样包围住自己。头上的把手都被人占了,陈素只得偷偷拽着前面那位阿姨的大麻袋勉强维持平衡。
“陈素,你那样不行。抱着我的腰,稳一点。”欧阳扯了一下好友的衣服。
陈素因闷热而生脸颊的红晕,迟钝得没反应过来。“啊?”
欧阳温湿的手不耐烦地伸过来抓住陈素的围向自己的腰。
车因为上桥而颠簸了一下,陈素条件反射地死死收紧了双臂。“这样你会热死吧……”
“没关系啊我抵抗力强的。喂,咱们都是女的啊,你害羞个什么劲……”
“我没有害羞啊,这里实在太闷了。”
“陈素,你真的好可爱啊……”欧阳很坏地笑了,只可惜自己没有手去扭扭她的脸。
“萌点在哪?…这样我们真像蕾丝哎咋办。”
“蕾丝就蕾丝啊,黑色的不很好?”
陈素觉得很可笑,但是又真是羞得贴向欧阳的颈窝,呼吸着来自她的温柔气息。
窗外响着闷雷,虽然比车内空气好,但陈素还是能感到一丝不安。小时候听一个同班同学说,他父母常在门口的鞋柜上放一点零花钱,触手可及但是不允许他随意拿走。但是他就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拿了,买了好多包让其他孩子眼馋的干脆面。小陈素也曾注意到父母在客厅茶几上放的小罐子,但她从来不会也不敢动心思。自从被那个小孩怂恿后,她也跃跃欲试。第一次拿到了几块五角硬币加一块一毛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后来某次在慢慢靠近那个罐子的时候被父亲突然间的一声:“素素你在干什么?”吓得跳了起来,浑身冷汗,不敢直面后面并不知情的父亲。
以至于后来的每次听到响雷和暴雨时,想起了雷劈坏人的俗话,心里直发毛,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风雨。
长大了以后知道了,那种糟透了的感觉叫心虚。一直怕雷,但就像陈素害怕很多东西一样,她不会大叫,不会号哭,就是埋心里,让恐惧像过期的墨水般蔓延深入。
“过几天我就生日了,今天天气好差,都没心情预热了。”陈素为了缓和情绪深呼吸后说道。
“你生日?几号?”
“二十二号,九月。”
沉默了很久。陈素觉得实在恼火,最差也得应个“这样啊”之类得吧,不说话了是几个意思?
“好巧,她也是这天生日。”
“他?你前任啊?天,我和他干脆凑一对算了。”翻了个白眼。
“这玩笑不好笑。你又不是女同性恋。”欧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独特好听,此时尾音在灰色的空中缥缈,不细听就抓不到,但陈素听得很仔细。
“什么?啊?……”
这时已经走到了欧阳家楼下,欧阳扯过一边的挎包掏锁开门,脸色并无异样。陈素无法相信但忍着耐心等待,盯着欧阳的后脑勺走进电梯。
一个不敢说,一个不太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