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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深夜,寂静。
“草!搞什么啊!”
嗡嗡……嗡嗡……蚊帐有洞?尾巴没塞到床垫下面?……还是怎样啊!陈素感到眼睛上了浆糊似的,脑子极度缺氧,倒是脾气还剩得多得很。手电筒晃啊晃,晃啊晃,还照到了熟睡的室友平静的脸。
终于找到你了!你妹的!
蚊子的细腿轻巧地粘在蚊帐上,肚子微微鼓着一动不动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手追赶了始作俑者快一刻钟,陈素已经看不清它了,却能真切感到对面的床板的空空如也。宿管说那人临时转学,这个位置暂时空着。刚开始的几天感觉真是诡异。
咒骂一声,抱着被叮得一脸肿的良好心态迷迷糊糊地睡了。
“今天政治作业要交的很多,大家慢慢来,练习册尽快早些交,老师要抓紧改。”不敢抬头。
“陈素,哎,给。”不敢抬头。
“同学,你在哭啊?”还是忍着不抬头。
“喂,作业不要了肿妹?”倏地抬眼瞪视,不在乎自己多丑了。
“求你闭嘴,欧阳晔。识趣点,小心我撤销你的开挂特权,你已经有三天作业没交了。班长还想不想当了?”
“我从来没想当过。这些事情,我无所谓的。”欧阳悠悠地翘着长腿。因为腿杆子细,深蓝色的校裤宽出的部分叠出好看的褶皱。
“整天也没干多少事。我看你也就是这样。”陈素不再看她,自顾自揉眼,郁闷地回味昨夜折腾的睡眠。
然而,就算像她一样还能算得上半个学霸的普通学生,每天忙碌又怎么样呢?脑子日渐木讷不好使,只会傻傻地分析,理逻辑,再完成习题罢了。心中也算有个小小理想,就是去S城那个精致漂亮的外国语大学,执念不深,但动力已足矣。
只是不知道,到了人生最后一次的统考结束的那天,她的大脑是否真的能开始变得活络。
“秦易,你擦下黑板就好了。今天还是挺干净的。”柳若思是欧阳同桌,长相斯斯文文,说话也细声细气,在选四人小组组长时也是主动打破僵局。
当然,因为那时陈素恰好去了厕所。
“知道了。”眼都不抬,语气还是冷冷的没有调子。
“陈素你还在做什么啊?今天是我们值日你忘了?”组长质问。
拼命计算昨天落下的一道向量题,陈素打着哈哈说会留下来多迟都会做好卫生。
“哎你可真忙。窗台,四大组的地,还有…”
“ok,ok,都交给我。”思路被打断了还没怪你呢。
夕阳的福泽铺洒在花石砖上,为已然出现而悲伤,又为即将消逝而忧愁。树叶重叠,光影交错。一些人跑去抢饭,一些人在寝室争水,大都抓紧着,做着自己认为重要的事。这是普通高中一个教室的傍晚,安静美好得像日系纯爱片里的场景。女孩转着黑色水笔,怔怔地望着被风勾起的窗帘。直到不远处的喘息声渐渐靠近。
“砰!”
“哈,呼…哈”陈素护着可怜的心脏猛地转头,看见一个浑身被汗湿透的欧阳晔。
短发湿成一撮一撮,天蓝色体恤贴在精瘦的身体上,露出细致的上身曲线,雾一样的眼睛半掩着,嘴唇一张一合,篮球骨碌碌滚到了墙角。突然闯入的女生烦躁又无力地撩了撩额前的刘海,露出光滑的额头。
陈素眼睛一眨一眨,就这么看着眼前的运动型尤物卖弄青春时代无可厚非的色相。
“亲爱的后桌,真是男人都没你性感。”
“想吃一口吗美人儿?”
“我不吃咸水里泡过的人肉。别给我恶心。”
“靠……谁更倒胃口?嗯哼?”一条胳膊忽地伸到眼前,下一秒便死死围住了自己。某种沐浴液的味道逸出,让被数学折磨得疲累的陈素露出了更迷惘的表情。看来是洗了澡再运动的,真是自由的人啊。
“妹子,看样子你很能调情哦。姿色不俗,又有个性,谈过恋爱的吧?”从臂弯里钻出,紧了紧被弄松垮了的发圈。
“聪明。不过人家也不怎么看得上我,后来也不了了之了。还选了个好季节提分手,还是她生日的那段时间。简直让我觉得她想要个重生。Suck!”
“啧啧,男人啊。你也不会缺很久的啦,虽然我没谈过,但是我纯理论上还是有经验的。该来的不知不觉就会来了,真的。”
……
陈素没有谈过恋爱。她一直都是在做一个心猿意马的乖乖女,尽管如此,身边的人都完全看不见她内心的暗流,以为她就是个称职的书本恋人。
她却觉得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遇到有缘人。看了那么多言情小说或电影,以至博览禁忌恋的佳作后,她认为,如果有同性追求,即使她摇摆不定以致要死缠滥打,最后她也甘愿与那位传奇的人一起沉沦。
曾看过《vista看天下》上有一篇文章大概叫:《不谈恋爱时我们做什么》。看完也觉得挺有道理的,像陈素那么优柔寡断、多情爱自虐的人,也许进入爱情的漩涡就很难游出来了。
“就让我在课本中溺死吧。”
第一个在数学老师的家里补习的周末,气氛很规矩。边思考边转笔,塑料壳规律地撞击着课桌,引得旁边陌生的同学无奈侧目而视。
“叮铃铃…铃铃…”门铃响了。老师的妻子踩着拖鞋去开门,一位背着斜挎的高大男生跨过门口一堆乱摆的各色学生鞋款走了进来。
“新同学你刚来,就坐最后一排吧。”眼镜趴在鼻梁中间,老师愣愣地低了低下巴看清来人,用手中地白板笔戳了戳后排位置。
陈素这时转头看去,小心脏抽动了几下。是他,小泽!
进来的人叫谢余泽,陈素的青梅竹马。他们的母亲互相熟悉,小时候就让他俩一起玩,用小手搭积木,捏纸牌玩钓鱼,和长辈一起去苏杭,在游泳池里戏水打仗。纯真童年没有很多朋友贴心的陪伴,但陈素觉得认识小泽就是捡到了个大宝贝,她很喜欢,很珍惜。
只是,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没再联系,小泽转去了外地上学,因为那时通讯的发达还没惠及十岁出头的小孩,他们自然就没了联系。陈素小时候的脸皮比现在不知薄多少,为想起一个男生而羞愧的她当年也不会向妈妈提起【小泽去哪儿了】的话题。二人都卷入人生一个崭新阶段的小圈子中,必然没有魂牵梦绕的思念。
五年后,她再次见到他时,还是凭着极强的辨脸能力认出了他。五官透着灵气,眼睛有点深邃,还是那么不苟言笑的脸。只是每个耳垂上多了一颗钻石。
将近一米八的男生默默坐了下来,并没有和陈素四目相对。但陈小姐已经出神到听不见老师本题的总结归纳。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高中回来读吗?
两小时过后,同学们相继与老师和热情的师母说了再见,然后穿好鞋,结成一队或一对出去。陈素拎着包经过一对女生旁边时听到她们窸窸窣窣的讨论:
“你有没有看见他啊,迟到的那个,他是谢余泽哎!”
“那是谁?长得还可以。”
“什么还可以啊!他是从外地回来读书的,是路启A班的,我朋友在他隔壁班。开学第一天他就红遍路启了。超帅呐好吗,我们实验什么时候能有个这样的,其他勉强混脸的小白脸都可以滚蛋了!”
在路启?!我怎么不知道?
在川流不息的街头,陈素不知不觉地下定了决心。这是一个打着严肃旗号的实则暧昧不清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