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在面对那些于自己甚为重要的感情时,我们总是找不到好的方(1 / 1)
壹.
安阳到酒吧来找我的当天下午先去了医院,他一直站在病房的门外,深呼吸了很多次才鼓起勇气推门进去,可打开门看到野桐时仍旧僵在了门口。
野桐本在看着窗外,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便回过头来。她看着安阳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用以往开玩笑的口气说,“你说你这呆呆地站在那里是想充当雕像啊,你把衣服脱了我或许能对你感兴趣点。”她看见安阳窘迫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便转过身去假装整理身后的被子,然后整个人坐直了,活像一尊菩萨。
安阳走到床边,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低着头,仍旧保持着沉默。他几次抬起头想说点什么,可看见野桐的脸时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野桐撅着嘴,调侃道,“你这是来看我还是悼念我,怎么搞得像在参加我的葬礼一样。”她说完起身拉了张椅子,示意他坐下。
安阳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在椅子上坐下,可这里的一切依然令他觉得不自在。他把手肘支在膝盖上,弓着身子,低头看着自己扣在一起的手指。
野桐先开的口,“小希可能知道我们俩那点破事了,你找个机会好好地向她解释。”安阳身体轻轻颤了一下,抬起头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有说有笑的女生,目光涣散,仿佛窗外漫起了大雾倒映在他的眼中。
野桐见他不说话便接着说道,“大家都是年轻人,难免犯错,你也不用这么在意,我又没有怪你,干嘛像个犯人正在听法官判刑一样。”
是啊,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是真在犯错时没有人能明确的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而彼时的欢愉就如汗水浸透的衣领,被时光风干洗净之后便会很快的被遗忘,所有的立体感都将被切割挤压成平面,模糊成一张类似于照片的东西,令人错觉自己无非只是扒光了衣服和一个熟悉的男人躺在一起而已。
野桐看着安阳那张精致的脸,心中莫名地升腾起一阵酸楚,“小希最近为了我的医药费在可乐吧打工,有空就去找找她吧。”她说话时声音有点低沉,当安阳抬起头来看她时,她慌乱的将脸别向窗外。
安阳点了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放在桌上,“密码是小希的生日,你照顾好自己,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站起身来,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野桐说了句,“对不起。”
野桐微笑着,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只希望我们三个仍旧能够如同以往一般,微笑着,不管遇到什么。”
安阳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临走时说了句,“永远。”便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地带上。
野桐看着他离开,觉得这一幕似乎在很早之前便已经历过,脸上的微笑瞬间便凝固了,突然间眼泪就涌了出来。她并不是觉得有人对不起她,她只是觉得对不起安阳,还有我。
贰.
安阳抬起头来,脸上有多处轻微的抓痕,嘴角还有残留的血渍,衬衫也都被撕破了。他抱住我,身体一直颤抖着,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知道那时他哭了,他嘴里不断喊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说着,还一边用力地扇着自己的侧脸。
我把他扶到附近一座小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他的头靠在我的大腿上仰躺着,橘红色的街灯把他的轮廓线条勾勒出来,依旧如以往一般好看。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我,直到后来我抬起头时他才侧过脸去。
他把手捂在脸上,身体轻轻地抽动,却尽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滚烫的眼泪仍像是绝了堤一样,重重地砸在我的大腿上,然后迅速地被我滚烫的体温蒸发掉。
我没有制止,那一刻我竟不由自主地抱紧他,像抱着一个无所适从的孩子,亦如小时候那个蜷在床头哭泣的我。小时候我曾对自己许下不让他人看见我流泪的承诺,那时觉得它对我而言并无太大的作用,可是现在我已不再那么想了,因为当一个人心中积压了太多情感而无法宣泄时,眼泪至少可以令他不那么痛苦。
后来我把他带回了基地,他在床边的地板上坐下,我去找了些药水帮他处理伤口。他的嘴角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嘴唇被牙齿磕出一个伤口来,以至于他的口中都被染红了。在用棉签帮他擦掉伤口的血渍时,他疼得皱起了眉头,却突然抓住我正在替他处理伤口的手,问,“有没有酒。”
我将手中沾了血的棉签扔进垃圾桶里,然后起身到小冰箱里去找他所想要的酒。翻找了一会,我将野桐平时留下来没有喝完的酒都拿了出来,我们俩就靠在床边,一瓶一瓶的往嘴里招呼。
借着酒意,安阳开始迷糊的讲话,都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根本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在讲到野桐时,他突然低下了头,弯曲的身子显得那么无辜。我伸出手去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可他却突然拉住我的手,脸向我凑了过来,我没来得急躲开,他的唇就这样直直的落在我的唇上。
他的双手环抱着我,极其用力,牙齿轻轻咬着我的唇,因为他唇上的伤口,在接吻时我似乎可以尝到他嘴里的血腥味,但我并未挣扎。他的手开始抚摸我的背部,紧接着将我抱起来扔在床上,许是过于慌乱,他的脚打翻了床头的台灯,一切顿时陷入了黑暗中。
急促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味打在我的脸上,安阳开始胡乱的撕扯我的衣服,黑暗中,裂帛的声音显得异常突兀。然后他的身体压在我的身上起伏蠕动着,两具躯体就在这个黑暗中剧烈的摩擦,压抑的喘息拌在夜色里轻轻的蔓延开来,血液在身体里快速的流动,整具躯体像要燃烧了一般。
由于身下传来的剧烈疼痛,我抓住了他护在我头上的手,咬在嘴里,只是感觉到有一种辛辣的液体流进喉咙里,后来我便在这疼痛之中抱着他安睡过去。
半夜我被冷醒过来,因为之前的欢爱,床上的被子被他踢落到床下,而此时我们两个身上并无任何衣物,只是倚靠着彼此怀抱所带来的些许温暖来提供睡意。我想起身去拾起地上的被子,可是在将他的手轻轻拿开时,他却更加用力地抱着我,不得已,我只能使劲将他的手掰开,然后拿起枕头塞进他的怀中。
他的下巴抵在枕头上,似乎因为自己拥抱不至于落空,所以他紧皱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或许在他心中,拥抱着我时,那种感觉同拥抱着这个枕头一样,令他感到柔软及温暖。
我将被子拉上床,然后盖在他的胸口并掖好,以防止他等会翻身又将它踢开,在我将他怀中枕头抽出来的时候,他显得很紧张,手竟不停地开始在床上寻我,可眼睛并未睁开,似乎只是潜意识的动作。我轻轻地在他身旁重新躺下,他一把将我捞进他的怀中,然后抱得很紧,好像只要一松手便会失去我一样。
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此时没有开灯的屋里,散发着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而安阳就赤身裸体的躺在我的身旁,借着窗外的微光我可以看见周遭混乱不堪,酒瓶子倒了一地,还有些许没有喝完的残留在瓶子中。
闻着发酵了一晚的酒气,我的胃突然之间便翻滚起来。我只穿着身上所剩无几的遮羞布,摇摇晃晃地冲进了厕所,我跪在马桶边上,把肚子里还没来得及消化掉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我按下冲水,马桶底部那些肮脏并且散发着刺鼻酒味的食物残渣瞬间便被卷进了下水道中,之后我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靠在马桶边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走出厕所的时候,门上的风铃也跟着响了,而我就愣愣地站在厕所门口看着门慢慢打开,迎着门口涌进来的光,野桐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她身上还穿着医院里那宽大的病服,手中提着刚从下面买的早餐。
她看了一眼近乎裸体的我,脸上露出短暂而苍白的笑容,又转头看了一眼像死猪一般还未酒醒的安阳,低着头虚弱地说,“打扰了,你们继续。”然后微笑着把早餐放在门口的鞋架上,拉上门退了出去,房间里又一顿陷入了浑浊。
她的语气里没有太多的情感,可是却叫人听起来那么心疼。而我像一个被撞破与陌生男子缱绻交欢的小女生,孤独无助地愣在原地,不得动弹,无所适从的看着她从我的眼前退出去,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突然之间我便迫切地想跟她解释清楚,其实本无所谓解释,因为这本就是男女朋友之间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可在看着她匆匆拉开门出去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里突然就冒出这个想法来。
我从床边抓了件衣服也后脚追了出去,由于慌乱,盖在衣服下的那个水晶球被我直接扯到了地上,我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便回身看了一眼,但并未多做停留,而是急切地拉开门追了出去。
可当我急急忙忙地冲下去的时候却发现野桐昏倒在了楼道口。我慌忙地上前抱起她,她躺在我的怀里,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我用拇指用力地按着她的人中,可她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她的身体本就还很虚弱,此时的她本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安静的睡觉,可她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
叁.
我拦了辆出租车将她重新送回了医院,一路上她的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什么,可是声音微弱,我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依稀听见了我和安阳的名字。
护士进来给她吊完点滴之后把我拉到了一旁,她压低着嗓音说,“你现在可得把她看好了,要是她醒了,你要记得提醒她不要再这样一声不吭的就到处乱跑,不然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很容易发生危险的。”
我看了一眼还未醒过来的野桐,特无力地应了句,“嗯,知道了。”然后拉开门让她出去。
病房里的一切又重新被沉默埋藏,让人不禁错觉似乎安静的可以听见吊瓶里药水滴落的声音,而此时的悸动正像吊瓶里的药水被深深地根植进身体里,随着静脉遍及周身。
野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她迷迷糊糊地问我,“我这是在天平间吗?”
“你这是存心在咒我是吧,我还在这呢好不好。”我扶她坐起来,问她,“你不是在医院里呆的好好的吗,干嘛跑出去。”
她把目光瞥向窗外,“没事,只是在医院呆的都快发霉了,所以打算出去晒晒月光,吸收一下天地之气,兴许还能让病好得快一点。”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她说话时都显得那么虚弱,我只想她能够好好的,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好啦,好啦,医生说你要多休息。”我帮她把枕头垫高了点,“躺下吧,看看会不会比较舒服一点。”说完伸手将被子扯上来盖住她的胸口。安抚她睡下之后我就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她平静的模样心才缓缓地放下来。
许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她睡了很久,西斜的阳光从窗间透进来之时她都还没醒来。我小心的从抽屉里找出纸和笔,生怕只要弄出点声响来便会将她吵醒。我在纸上写了,“我出去一下,可能会晚点回来,醒来记得把药吃了”,纸张用喝水的杯子压着,在安顿好一切之后,我就起身拉开门出去了。
我想回‘可乐吧’去看看,虽然很想留下来陪着野桐,但是想到安阳昨晚在酒吧闹事,昨晚因为走得太急什么都没有说,所以现在觉得有必要回去向可乐说声对不起。我刚一进门,可乐就迎了上来,焦急地问我,“你见到野桐了吗?”
我不知所以,但还是回了句,“恩。”听到我肯定的回答后,她的表情才稍稍放松下来,并长长吁了口气,好像心中无端漫起的浓雾被我的那句“恩”给吹散了。
我从她骤变的表情中读到了点什么,但还是不太确定,便开口问她,“怎么了。”
她拉我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说,“昨晚你和安阳离开后,我怕会出事便打了电话给野桐,同她说了这里发生的事。她电话都没听完就匆匆挂了,后来我又一连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是她都没接。”
我的脑子里突然便闪出她晕倒在楼道口的模样,那时的她身上还穿着病号服,脸色煞白,额上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身体不适而满是细密的汗,然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电话。
因为担心我们的安危,所以她才会任性到全然不顾医生的叮嘱私自跑出医院,深夜里一个人走在冷清的街道上,我自是知道她有多么的怕黑,可是那一刻她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的,是不是也曾害怕过,只是并非因为黑夜,而是害怕我们出事。
听完可乐的话,我突然就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因为那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在野桐醒过来时坐在她的身边,让她睁开眼便可以看到我。
走出了很远我才想起这次回来的目的,便匆匆回头对可乐说了声,“对不起,因为昨晚的事。”此时酒吧里已来了很多的客人,加之我们两个之间又隔着一段距离,我不知道她是否听见那句对不起,可我仍是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