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们在所爱之人面前竟笨拙到连表达情感的简单话语都说不出(1 / 1)
壹.
我一路被她们夹持着回了宿舍,回来的路上江芥末显得十分激动,好像今夜过后野桐就是她的人了。她一回宿舍便变得十分殷勤,又是开门擦椅子又是端茶倒水的,可当她端着那杯斟酌许久的热茶走来时,野桐却起身来到我的身边。
她说,“小希,能不能把你的浴巾借我啊,我先洗个澡。”我点点头,转身到阳台去讲晾晒的浴巾收进来,进来时却发现江芥末捧着一大堆得洗浴用品站在野桐的身前,不过野桐却未接过任何东西,只是从她身边绕过来拿了我的浴巾,然后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可刚进去不久里面便传来的一声尖叫,然后宿舍那些还躺在床上聊天的孩子都被吓得直起身坐在床上,我立马跑到浴室门口去问,“你没事吧,是不是掉进下水道里了啊。”
她应了我一声,“没事。”然后就看见门缓缓地打开,野桐裹着浴巾瑟瑟发抖的从里面出来,她面无表情,上下两排牙齿打得厉害,由于隔得近,我可以清晰地听见她牙齿磕碰在一起的声音。江芥末本已为她暖好了被窝,不过她却径直爬到我的床上,然后整个人缩进被子中。
那夜江芥末裹着被子趴在我的床头边上,一直喋喋不休的问野桐一些奇怪的问题,她把两件鲜艳的内裤高高地举过头顶,并让它们在手中摇晃起来,说,“你们说我明天穿那一件呢。”其实穿哪一件还不是一样,穿在里面又没有人看得到,除非她打算明天就这样去上课,当然这对于她来说也不是无可能事。
野桐瞥了一眼她手中那两条绽放着万丈光芒的内裤,虚弱地回了一句,“深红的吧,那会给你带来好运。”然后便听见江芥末开始自言自语,彻底营造出一种旁若无人的感觉。
对面那两个已经躺下的女生实在有点受不了江芥末这种能够穿透人心肺的分贝,纷纷拿出耳机线塞住耳朵,然后把声音调的很大,在江芥末话语短暂的停顿里,我可以清晰的听到她们手机里播放的歌曲。
江芥末的这场个人的演讲一直延续到隔壁宿舍的人锤着墙壁叫唤,“他妈的,你们隔壁的今天晚上集体发春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然后江芥末又比刚才提高了一个分贝,掷地有声地喊了句,“神经病。”然后悻悻然的退回自己的床上,接着仰天长啸一声,“晚安。”那声音锋利的可以把顶楼那些已经睡着的孩子们的耳膜全部划破。
野桐背对着我躺着,在一段长久的沉默之后她转过身来小声地问我,“要不你搬出去和我一起住吧,正好我那里还缺一个女主人,我一个人守着空房冷冷清清怪孤单可怜的。”
她见我不说话,摇了摇我的肩膀继续说道,“你说我一个人住,要是某天在房间里发生意外,比如上厕所掉进下水道里,洗澡时被热水器里的水给烫死,那该怎么办啊,你说到时候会不会要等到我面目全非,尸体发臭才会被发现,然后被抬出来曝尸荒野。”她知道我还没睡着,所以才敢如此委婉的发表她的观点。
我侧过身去靠近她,伸出手把被子掖到她的身下,附在她的耳边说,“你说的这些不是都不可能发生嘛,其实习惯了就好,生活嘛,我们总得迁就于它。”此时下面已经响起了响亮的呼噜声。
我没有明确的答复她,只是说,“让我考虑一下吧。”我并不是一个认床的孩子,对这里也无深厚的感情可言,因为自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要建立起对别人的信任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可是同时我也在担心,当我因为他们所做的某件事而感到开心时,我担心自己的表情和作为无法令他们觉得欣喜,像他们所给予我的快乐一样。
我把头贴近她的脑后,可以闻到她发丝里散发出来的干净的洗发露的味道,淡淡的薄荷清香让人感到安心。不得不承认,我喜欢这样依靠在一起取暖的感觉,特别是在这寒气还未散尽的冬日。
可是翌日中午回到宿舍时,我的行李却已经差不多被搬光了,起初我以为是闹贼,后来宿管阿姨告诉我,“你的东西被你小男朋友叫人来拿走了。”她的脸上带着微笑,让我面对她时觉得有点恍惚。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和蔼的宿管阿姨,她晚上查房时对着窝在被子里看言情小说的女生咆哮的声音还言犹在耳,可才过了一个晚上她就变成这般模样,让我不得不严重的怀疑她今早出门的时候是否幸运的让流星雨砸中了脑袋。
我从宿舍里走出来时才发现安阳和野桐都站在楼下,他们看我出来便朝我挥手并大声的喊,“你的行李我们已经都帮你搬过去了,你应该不会狠心到要我们再搬回来吧。”
看似严肃的生管阿姨其实早就认识安阳了,在他每天给我送早餐的日子里,我每回下楼遇到她时,她总会面无表情的对我说,“你的小男朋友对你还真好啊,天天都来这里守着,赶都赶不走。”
我啪啪啪地从楼上窜下来,看着他们两个无耻的笑容,我说,“走吧,我也去帮忙,把我的东西再搬回来。”
后来我也是从他们俩的口中才知道,原来宿管阿姨是被安阳用一瓶奶茶给收买了,这才允许他们上楼去搬东西的。而我就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住到了野桐的宿舍,在内心已预设好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时候。
距离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我对时间一向没有明确的概念,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可一进门我就震惊了,整个房间像是刚被入室盗窃了一样,乱的一塌糊涂,就连床上的被子都掉在地上,而且天花板上竟然还悬挂着一双袜子,简直就是又一世界奇观。
我睁大了眼睛问正蹲在一旁脱鞋的野桐,“你这里是被抢劫了啊,我记得上次留宿这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她将脱下来的鞋放在门边的鞋架上,然后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说,“上次你来的时候我也是刚搬过来不久,我自己一个人住也就没有在意太多,自己过得舒适就好了。”说完站在我前面想我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我学她把鞋子脱下来放在门口的鞋架上,然后穿着袜子走进去,“我真的不想说你这里像狗窝,我怕狗会因此和我过不去。”房间里的气味倒是和环境截然不同,处处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让人脑子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我径直走到床前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扬了扬然后顺势叠好,蚕丝制的被子很轻而且摸上去的质感很好,完全不像我身上穿的衣服这般。
野桐靠在门边双手搭在胸前,她轻轻的叹了一声,“你还真别这么说我,你既然已经打算搬进来和我一起住了,那你心里就应该有让我潜移默化的准备,兴许你一住进来就和我一样原形毕露了,所以你先别急着收拾,要不我待会无处落脚。”
贰.
兴许是让她说对了,我住进来的第一天早上就睡到了九点多,原因很简单,野桐她半夜起来把我上好的闹钟电池给抠出来丢进了垃圾桶。我第一次醒来看了一眼闹钟发现才两点多,然后看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那一刻我竟觉得是自己睡糊涂了,然后盖上被子接着倒头大睡。
再一次醒过来是被阳光灼伤的,阳光被落地窗切割成方形,整齐的巨大光斑落在被子上,我觉得如果当时有个凸透镜,依靠那阳光的热量,两分钟之内绝对可以把被单全给烧了。要是那样真的就太好了,至少被烧死之后不用考虑怎么把她叫醒,之后还要去面对我们那个还没有从更年期阴影中走出来的班主任,还有她那奸杀我的眼神。
我拿着那个依旧显示两点多的闹钟端详了很久,最后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发现了那个被掀开的后盖下面只剩□□裸的两根弹簧。那电池是我昨天刚从楼下小卖部买来安上的,而今天就被野桐给弃尸垃圾桶了,那一刻我心中突然萌生出一种把她掐死,然后肢解掉扔出去喂狗的冲动。
后来我是把她拎起来倒立着才让她勉强睁开眼睛,她疑惑的看着我,然后指着我怀里的闹钟,说,“这不才两点多吗?离上课不是还早,叫我起来上厕所也不用挑这种时候啊。”她说完翻了个身又睡着了,面对这一切我只能扶着额头使劲地往墙壁上撞,好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
最后我把我脑袋里能够想到的办法都搬了出来,就差没把昨晚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袜子塞她嘴里了,才好不容易把她再次弄醒并告诉她闹钟不走了。
我都忘了最后我是怎么把她骗到学校的,可是一想到我们可爱的班主任我就想把自己剁了喂野桐吃下。我第一次迟到就这么□□裸的葬送在那两颗依旧躺在垃圾桶里的电池上,可是事后证明一切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野桐先陪我回的教室,那时班主任(也就是那个直接跳过青春期走进更年期的女人,老欧)正站在讲台上喷口水,前排的同学桌上堆的纸巾都快把书本淹没了,不过他们不敢把抽屉里早已准备好的雨伞拿出来。野桐硬着头皮去敲门把老欧叫了出来,然后用脚后跟磕在站在她身后的我的膝盖上,我疼得蹲了下去。
老欧出来看见蹲在野桐身后的我就想破口大骂,可是她的话被野桐那一脸崇敬的表情给噎回去了,野桐说,“欧老师你真的是教导有方啊,今天早上多亏你们班至希同学把我推开,不然我估计现在就躺在医院的手术室里了。你不知道当时那辆朝我撞过来的车开得有多快,我愣是没反应过来,你看至希同学为了我都把膝盖给弄伤了……”
她眉飞色舞地在老欧的面前演讲,我趁机扯了扯她的裤腿提醒她不要再说下去了。野桐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疼得呲牙咧嘴的我,然后又是点头又是鞠躬的对老欧表示感谢,感谢她培养出我这么一位能为祖国事业献身的大好少女。
老欧估计像我一样没有听清楚野桐到底在表达什么,不过在那些赞美之词面前,一切就显得不再重要了,她竟然破天荒的绕过野桐把我扶起来送回座位,然后一句话没说,又开始了她用口水熏陶前排同学的事业。
整个教室又重新笼罩在她空前强大的更年期氛围里,让我们这群可怜的孩子不得不把还未完结的青春期暂时搁置,不然这两种特殊的时节撞在一起真的叫人绝望。野桐在外面朝我招手宣告使命完成,接着又赶回去骗她们班主任自己在来学校的路上拯救了某位失足少女。
后来,为了解决迟到的问题,野桐刻意将自己手表、手机还有一切能看到时间的仪器都全部调快了五分钟,然后只见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地对我说,“相信实施这个计划之后,以后上课我们就不用疲于奔命了。”
对此我并未抱有希望,而且现实也很好的证实了我的预期。自那天起,我们每天仍是追赶着铃声进的教室,因为当我叫她起床时,她总是看看手表,然后一脸鄙夷地对我说,“没关系,我的手表快五分钟……”然后翻个身又睡死过去,而我又不得不开始将她叫醒起床的工作。
不过她将时间调快这一事件并非完全没有用处,也是因此,在其后的日子里,她竟然养成了早退的情况,似乎在面对下课时,所有的已知条件在她脑中都可以暂时失忆。
叁.
我们住在顶楼,天凉的时节还好,但是随着气温的逐步升高,日子便愈发的难熬。整个天花板在被太阳暴晒了一天之后简直就成了铁板烧,我们晚上回来就必须提着水到屋顶去帮楼面降温,不然两个人就只能躲在房间里蒸桑拿了。
后来我到驿站去剪了一些爬山虎种在了天台上,在围墙边找了一些竹条简易地搭着,然后将藤蔓放在上面,这样等到藤蔓伸展开之后我们便可以得到阴凉了,虽说我们不一定可以享受得到,但是这样至少可以造福全人类啊。
那些藤蔓顺着竹条快速的生长着,有时候我自己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就会开始羡慕这些植物,羡慕它们有人精心的呵护,羡慕它们有明确的方向可以生长,而我却只能在这个世上跌跌撞撞漫无目的的游走,虽然我一直知道自己只是一棵杂草,但却还是生活的如此艰辛,至少过去的十几年是如此的。
我还在阳台上种了些盆栽,都是我从花鸟市场低价买回来的,为此便得时常抽时间给它们松土浇水。野桐一只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拿着镜子,靠在落地窗旁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精致的脸。她把镜子侧过来,看着里面那个弯着腰正在松土浇水的我,漫不经心地说,“你说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啊,既不能吃又不能卖钱而且还浪费时间。”
我用衣袖蹭了蹭额上的汗,转身对她说,“就是因为时间太多啊,与其用来睡觉,不如用来照顾它们,至少有一天它会开花来作为报答。”
她低下头去看着镜子里垂下的刘海,小声地嘀咕,“耗费那么多的精力去照顾这些终归是要死去的东西,真的会令你开心吗?”
她的这句话让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她,这本是个事实。最后我只是在心里想,“因为它会长成我所希望的样子。”也许这就是答案吧。它会因为的松土浇水而开出花来,会因为我的修剪而枝繁叶茂,而这正是我所想要的,似乎是因为自身的缺失,所以想要借由别的事物来成全自己。
夏天过去之后,天气开始变得寒冷起来,也许是冬天已经快要到来了。这座城市的春天和秋天是非常短的,短的就像一眨眼就过去了一般,因此总会给人这里只有两个季节的错觉,两个截然相反的季节。
冬日的清晨始终蒙着一层淡淡的雾,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到的只能是整个世界的白色。眼前的一切就如一张刚刚着手的画,只勾勒出些许浅黑色的线条,弯弯曲曲的,就像这座城市的气温,总让人捉摸不透。
每天早晨野桐都会从被窝里钻出来,双手从后面环抱着我,把头放在我的肩上,轻声地对我说,“早安。”
我也只是简单地回应她,“早安。”这是之前从未有人对我讲过的话,所以我想趁着一切尚未习以为常的时候也给予她相同的“祝福”,尽管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实则因为你我拥有一颗不愿张扬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