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们都曾以某种姿态明目张胆地在人前活着,然而却只因一人(1 / 1)
壹.
某天江芥末兴致盎然地拿着她和黄苟新拍的大头贴让野桐评论,不过这种抽象派的画作能够看懂的人本就少之又少,我看着皱着眉头的野桐就可以判断出她和我一样,没有在那些大头贴里找到人类的存在。
江芥末兴奋地指着照片里一只戴着□□镜的不明生物问,“师傅,你看我家黄苟长得还行吧。”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竟然浮现出娇羞的表情来,为此吓得我不敢再直视她。
野桐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江芥末,也许她是为了辨别出里面那两只不明生物到底哪一只是黄苟。她看着眉飞色舞的江芥末,表情凝重地说,“要是跟安阳比起来他就算不上好看了,但也归不到难看的那个范畴里。”
一旁的安阳听见野桐在表扬他,礼貌地说了句,“谢谢。”不过他的神情闪烁,好像潜在台词是在宣布,江芥末,你他妈能不能不要拿这种弱智的游戏来侮辱我们这群人的智商啊。
“那就是介于两者之间喽。”江芥末好像对这个答案十分的满意,在她的认知里能得到野桐说不难看的那就是帅哥了。
野桐闪烁其词地点了点头,这是认识这么久来我第一次见她如此为难,不过想想,面对江芥末这种反人类的问题,这种表现还算是好的,若是心里素质弱的人,估计早被她逼吐血了。
不过我细细的揣摩了野桐的那句话,介于好看与难看之间,那不就是好难看嘛。我穷尽毕生所学最终也只能找到“长得抱歉”这个四字成语来体现我对他家黄苟的崇敬之情,相较而言,野桐的这个好难看也只是显得比较直接点而已。
江芥末走后不久,野桐就小声对我们说,“芥末摊上这么一个家伙真是万幸中的不幸啊,不过她要是真的跟他走在一起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至少两只妖孽搭在一起也好过出来祸害别人,就算他们为世界人类做出贡献吧。”
对此,安阳表示万分同意,单从他狂点头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自他上这个学校来就没少受过江芥末带来的威胁,现在有人收服了她,对安阳而言也算是上天的一种恩泽了。
其实江芥末的为人并不像她名字那么辛辣,但也不怎么受人喜欢。她有一个小毛病,就是喜欢插话,而且是在别人一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自己的话题,并且保证两个话题的不相关性是成立的,就算是翻出族谱也找不到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就比如有一次和她同桌的女生正和后面的男生在讨论物理问题,“卫星绕地球旋转的问题用书本上那个黄金公式求就行了……”
这时江芥末也凑了过来,她看着女生草稿纸上那个画的像正方形的圆说道,“对啊,对啊,就像你每天围着我们转是一样的,只要我的引力够大,那你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旁边的女生瞟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这时卫星只受到一个向心力的作用,所以我们先列一个平衡方程,接着……”
江芥末听到卫星两个字眼前一亮,说,“是啊,最近我们中国的人造卫星也成功的上天了,那天的视频你们有没有看啊,好壮观的说。”
对面的男生附和道,“嗯,真的太帅了,以后长大了我也要当一名科研人士。”
旁边的女生看着他们两个聊得这么欢就开始不耐烦了,她咬牙切齿地说,“芥末,你真聪明啊,谢谢你。”
那个男生听了这句话后就闭嘴了,而江芥末却说,“不用谢,大家都是同学嘛,相互帮助是应该的。”然后又接着对对面的男生说,“人有向往当然是好的,不过我看你是没救了。”
虽说当时她的语气中透着玩笑的意味,可那个男生的脸还是瞬间就绿了。不过旁边那个女生更为严重,她的表情极度扭曲,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她想拿刀子把江芥末捅死,然后自杀。
不过相对于其他人而言江芥末倒算是和我挺合得来的,因为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生,所以我完全不用害怕她会打断我的话,可是我却也受不了她整天在我面前叽叽喳喳的乱叫。
在别人的眼里她就是有点傻,但请相信这绝对不是一个贬义词,因为野桐对她的形容是脑残志坚。和她相处久了便会发现她绝对拥有一颗大龄剩女恨嫁的心,她总是习惯于对身边的人倾诉自己的感情,但是她到现在却也连一段恋爱都没有谈过。她那些我长得又不丑为什么没有人要;我明明比某某女生漂亮,但他为什么不选择我,之类的话都可以把人的耳朵磨出茧来。
虽说她身边的朋友大都正处于热恋之中,但她却没有对她每天不停的唠叨感到丢脸,反而以此来激发出自己的斗志,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她处于这种大氛围之中,才会酿造出这种心境。
每回和安阳在图书馆自习时总会觉得江芥末那里有灼热的目光在死盯着我,当我抬起头时就会看见她慌忙地把目光瞥向窗外。
只要有安阳在的地方,就能让人强烈的感受到江芥末有种冲上来护在安阳身前的冲动,然后指着我的鼻子说,“这是我的,你们所有人都别想跟我抢。”边说手还要一边找寻圆珠笔之类的尖锐的东西,抵住自己的咽喉,“别靠近,否则小心我真的□□去,让你们也见识一下血腥的场面,这样以后你们每天做梦就都可以有我的陪伴了。”
不过这都是她年幼无知时的事了,自她摊上黄苟之后,两个人几乎像是绑定了一样,形影不离,真是羡煞旁人啊。安阳为此还是显得有点忧伤的,因为他的死忠竟然彻底地抛弃了他,转投别的门派,关键对方与自己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他深觉自己被拉低了好几个档次。
为此他人生第一次主动与江芥末打招呼,却不曾想江芥末的眼中只有黄苟,他竟活生生被无视了。那一刻他举起的手僵在了空中迟迟没有放下,最后只得尴尬地挠了挠头,也因为这样,他被野桐笑了好几天,害得他一连好几天连觉都睡不安稳,最后成功瘦了好几斤,出落得愈发惹人怜爱了。
贰.
我的生活似乎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有了转机,我不再一个人蜷在图书馆的书架底下看书,不再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食堂里吃饭,不再一个人哭一个人笑……看书吃饭时对面的位置会坐着人,走路时会有人挽着手,沉默时会有人在耳边唠叨。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所给予我的,在我还没准备好接受时就闯进了生活中,而且根深蒂固地成长着。
不过虽然生活在这么一个其乐融融的大环境中,但我仍旧是一个悲观的孩子,这一点我心里是清楚的。每回为了考试而熬过的黑夜,一个人裹着被子蜷在门口座位上,等着为出去约会的思春女孩开门,那时的我看着浓厚的云层里探出头来的月亮,会恍惚间觉得这好像便是生活的全部。
每当月圆之时我就会估摸着什么时候又会变缺,心里想着月亮都要借助太阳才能发亮,更何况是我们。但我却又希望自己是黯淡的,这里的黯淡并不是指生活没有指望,而是命运给予我的光芒太盛,让我□□的呈现在众人面前,无处可藏。
我总觉得自己在被别人的指点中变得神经质,在这种静谧的夜晚里变得异常敏感,甚至于以为别人那些听不懂的梦话里又是在无休止的评论自己,可我又从不会把厌恶感放在表面。见过那么多我们认为成熟的人,我们在心里企盼着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可纵使如此,最后我们也只是变得越来越像自己而已,和想象中的那种人还是相差甚远,因为在我们发现他们的成熟时并未同时得知他们经历过多少的伤害。
在我和安阳野桐“好上”的那段日子里,宿舍在晚上熄灯之后就会开始开卧谈会,这是她们对一天又要过去的鉴别礼。话题从刚开始的谁和谁又好上了,谁和谁不般配,到后来衍变成了我和安阳的感情问题。
每晚的卧谈会,她们可以从学校里某一条流浪狗又被搞大肚子了,聊到某某老师或者班主任的私生活,接着便是某同学邻居家又办喜事了或者又死人了……只要是能够拿出来当话题的,她们几乎都可以涉猎。总之,她们这些人就是可以令死人都为之震惊,想从坟墓里爬出来把她们掐死,然后将她们全部都带下去,因为连那些人都会害怕自己死后某些丑事还要被翻出来评论。
每次我都捂着耳朵,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做好一切身体和心里的准备,迎接她们的“攻击”。不过这也只能是徒劳的,因为她们聊到兴起的时候,江芥末就会用力地踹我的床板,要求我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我像一只鸵鸟一样,并不善于伪装,充其量也只是把自己的头埋进沙子里,以此来隔绝自己与世界过多的接触,但我却无法阻止外界的事物入侵到我的世界之中。每每这时我便找个粗糙的理由来打断她们的谈话,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我会假装从睡梦中被吵醒,然后翻个身用一种慵懒的声音说,“你们还在聊什么啊,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明天可还要考试呢。”说完又假装睡去,留下她们独自在一旁抱怨。
但是在宿舍安静下来又响起轻微的呼噜声后,我仍是没能安然的睡去,似乎心中仍有诸多未能放下的大石,压得自己都喘不过气来。
叁.
由于过段时间的物理竞赛,那些日子我一直很晚才回宿舍,而安阳和野桐便一直陪着我,他们两个害怕吵到我,所以坐得很开,各做各的事。江芥末则坐在黄苟的旁边,抵着头看他,花痴一般,似乎只要一眨眼,口水便会流出来。
那晚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很迟了,加上路上一直在闲聊,以至于到校门口时大门已经关闭了。黄苟见状直接爬了上去,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够让江芥末仰望他的机会,因此他不想放过。不过事与愿违,当他艰难地爬到铁门顶部时,裤子却被门上凸起的铁条给勾住了,只听见‘嘶’的一声,他的裤底由中间被扯开了一道大缝。
还好天色已黑,我们这群抬头仰望的人才不至于被闪瞎。挣扎了许久之后黄苟才从门上下来,他窘迫地站在铁栏外,脸上还挂着牵强的笑容,似乎在心中祈祷着我们都没有听见没有看见,不过他的想法在下一秒就被江芥末给粉碎了。
只见江芥末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穿过栏杆递给他,说,“赶紧围上,那里只有我能看。”然后她回过头来盯着我们三个,似要将我们毒哑,好让她心中英雄的英明得以一世长存。
我们三个也是极度配合,纷纷别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不过野桐和安阳因强忍着笑意不敢出声而涨红了脸。他们背过身去,然后重重地吸了口气,才让自己平复下来。
紧接着,安阳也麻利地爬了上去,因为有了黄苟的前车之鉴,因此,他在翻身过去时显得格外小心。在整个身体从铁栏上翻过之后,他站在上面将自己的山地自行车给接了上去,然后递给门外的黄苟,而此时黄苟正把江芥末的外套系在腰上,并用双手紧紧地压着,好像生怕突然起风会让我们偷窥到“裙下”风光。
野桐挽了挽衣袖,也准备爬上去,可手刚搭到铁门上却一把被江芥末给拉住了,只见她一脸谄媚地说,“师傅,要不今晚就别回去了,住我们宿舍吧。”还没等野桐回答她就已贴了上去,紧紧地搂着她,生怕她逃走似的。
野桐回过头来看了看站在暗处的我,我没做出任何回应,而她目光炙热,仿佛要她留下的是我。虽然我没有给出任何建议,可她却挣脱开江芥末抱着她的手,走过来挽着我,说,“那好,今晚我就不回去了。”说话间她侧过脸来看我,似乎已从我闪躲的眼神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不过安阳也因此而不乐意了,他双手抓着栏杆将铁门摇出剧烈的声响来,口中还大喊着,“我也要,我也要。”情绪亢奋得似打了一整盆的鸡血,而他身旁的黄苟也眼巴巴地盯着江芥末,似乎想用眼神感动她收留自己。
野桐松开我的手走到门边,抬起一只脚抵在门上,然后身体前倾似要对他们说什么悄悄话。可当安阳凑过来时,她却突然大喊,“想留下来是吧,那就先找把刀把自己阉了。”由于太过突然,安阳被吓得差点坐在地上,而脸上满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由于野桐的威胁,他们两个只能悻悻离去,临走时还回身朝我们挥了挥手,好像心中那留下来过夜的念头并未在压迫中被完全剿灭。
那时,晚自习下课早的时候我们便会在学校操场的看台上逗留,彼此并未有过多的交谈,不过未曾令人觉得尴尬。头顶橘黄色的灯光下有成群的飞蛾在追逐着光芒,如同安静坐在夜空下的我们企盼着有星辰在我们面前陨落,那样便可许下心愿。
我坐在他们中间,双手被钳制着,不得动弹,这是避免他们打闹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他们的头靠在我的肩上,脸上带有些许的倦意,好像上了一整天的课,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可双眼紧闭的模样,却虔诚得如同许下心愿一般,眼角透露出满足的神情,如同只要一睁开眼在心中默念的心事便会实现。
我的脑袋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看见远方有闪烁的光,虽然微弱,却不曾被风吹熄,似乎这便是我在心中所设想过的永恒,同那些我不曾对他们说过的话一样,柔软地停在心上。我低头便可以闻到他们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而他们似已熟睡的侧脸便贴在我的眼前,面对这一切时我轻声说了句,“谢谢。”并不在乎他们是否听见,只是心中的感激想让这个夜知道,让那遥远的星辰听到,让那只扑火的飞蛾看到,让所有沉默的一切替我记住今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