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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Fading(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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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世界,你是一个人,但对于某个人来说,你是整个世界。

“你看到了吧?”筱宫绫瀬看着玻璃幕墙前的身影,沉默半饷后意味不明地发问。

真名微抬眼眸,纤长的手指抵着玻璃,高台之上的天穹一片混沌空虚,星星点点的光亮散布着,陷落在沉谧无垠的黑暗里,带着无处逃离的窒息感。

“祈和涯...他们... ”

苍茫夜色挟着闷热的湿气扑过来,溅落在玻璃后的樱发女孩脚下,她眼角低垂,血色不足的苍白侧脸罩在冷色灯光里,透出几分模糊轻缈的忧郁和恍惚。

“他们...有时候会像这样一起...”褐发少女移动轮椅慢慢靠过来,犹犹豫豫地斟酌着措辞。终究没有什么其他可以替代的词汇,说不清怀着怎样的心情,她声音低下去,缓慢地说:“像这样的事,一个月会有两三次,大家都心照不宣,所以应该没有人告诉过你。”

真名摊开手贴在玻璃上,水汽在手心氤氲开细密冰凉的湿气。那点渗透力极强的冷意飞快地窜进皮肤里,随着血液蔓至全身,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或者只是维持着那样的姿势,气氛随着她凝滞在虚空外的视线沉寂下来。

沉默了很久,她夹杂着茫然,混乱地开口:“抱歉...能...离我远点吗?”软软的话音断断续续,好像每吐出一个字眼都很消耗极大的精力。

筱宫绫瀬一时没有听清,但不妨碍她看出女孩的异样,她进一步靠近,逡巡着对方的神色,“你怎么了?”

遽然间,暗云飞涌的天空被一道青白的闪电撕破,雪亮的光芒划亮了玻璃,清晰地映出女孩的面孔,从眉尖开始,银紫色的晶体仿佛有生命般密密麻麻涌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余下完好的皮肤。

真名下意识后退,远离反射出的镜像,遮住脸颊,手指触碰到的仍是光滑的皮肤,但不过是错觉而已。和那天坠落在地、碎成结晶的花型发卡一样,这看似正常的躯壳只是一层空壳似的拟像,源自舍弃了身体和AP病毒共生的她被施舍的能力。

她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粉饰太平。她早已脱离了人类的范围,集说的没错。

集还小的时候,她陪着他乐此不疲地畅想过未来的生活,未来的自己。但她的一辈子太短,残留的碎光看上去闪烁璀璨,却不过是远空的星辰消逝后剩余的冰冷幻影。

而那孩子...小杏说的容器就是她吧,不公平地讲,她是因她诞生,但楪祈拥有独立的人格,EGOIT的歌姬,歌声有着直入心扉的透澈,是因为灵魂纯白无暇吗?

所以,集喜欢她,再正常不过了。所、所以Triton...

无意识咬紧唇瓣,那层若有若无的隔膜感突然强硬地昭示着存在感,身边的世界疯狂地抽身后退,她好像蜷缩在真空的玻璃罩,被剥离了听觉,意识不到筱宫绫瀬在说什么。她几近失控地喊着:“离我远点!”

视野内银色和紫灰的色块水乳交融地混杂成一团模模糊糊地晃动,细如蚊蚋的声响幽灵一般盘桓着,渐渐高起成交错叠落的凄厉哀鸣。

一片嘈杂里,似乎有女孩子带着笑意的清凌凌的声音,奇异地和谐,又说不出地吊诡。

【你真的这么想吗?】

混混沌沌地,似乎看见玻璃上的镜像挑起眉毛,满是颐指气使的骄傲和不屑。

【一个卑劣的冒牌货而已!】

【真是可笑,我们的“骑士”也被迷惑了呢。】

【那个怪胎,能得到这样的地位,果然这个世界早就该被淘汰了!】

【所以...】

因情绪激荡而尖利起来的声音突兀地平缓柔和,轻如鬼魅,潜伏着不露马脚的引诱意味。

【让我帮你,我是这世界上唯一不会背离你的人。】

因为——

身后是漩涡似的混沌虚空,樱色身影张开手臂,步履款款地走过来抱住她,亲昵地靠在颈窝,吐出的气流夹带着寒气激起条件反射的颤栗:【我是你内心最真实的欲望。】

“茉奈——!”

女孩放下掩住脸颊的手,如同置身圆舞曲中轻盈地半旋转身,正对上筱宫绫瀬掩不住惊疑的眼眸。她唇角上扬,微微低头逼近马尾少女,一错不错地盯住她,近乎病态的纯真和执拗:“樱满真名,记住了,我是樱满哦~”

近在咫尺的瞳眸里一片摄人心魄的暗红,仿佛盘伏窥伺中的吐出红信的眼镜蛇,冰冷危险。抓住轮椅两侧的扶把,筱宫绫瀬克制住后退的本能,昂起头:“樱满?你和集有什么关系?”

“不是‘樱满?’”眼神含着无邪的妖异,女孩伸出手,以清晰却无法阻止的速度攀上筱宫的脖颈,“记不住的话,就把你变成亮晶晶的石块哦~”

“你也是,那个冒牌货也是,这个世界注定要被淘汰掉。”双手收拢,如同对待蝼蚁,随意地瞥了瞥苦力挣扎的褐发少女,她笑得天真柔和,难掩期待。

+

嵌在墙壁上四个方向的巨大玻璃窗敞开着,夜风挟裹着雷雨前闷热潮湿的味道一路畅通地闯进来,搅乱一室死寂的阴翳。单色墙壁,没有任何反映个人特点的装饰物,空寂到过分的恙神涯的房间。

楪祈的血液通过特制的胶管输送至体内,涯半靠着墙壁,手指划过十字架冰凉的架身,仰起头闭上眼,高傲凌厉的气势消退大半,看上去像个安静的平凡少年。

楪祈看了他很久,还是轻声开口:“...涯,你做了什么?”

“你指什么?”仪器屏幕上暗淡微弱的光线很好地模糊了他的神情,涯眼帘微阖,带着几分惫懒漫不经心地反问。

“...恶化了。”粉发少女垂下眸子,“我的血液...这样的‘治疗’最近有点频繁。”

白血球事件前夕已经进行过,相隔不到几天,甚至临时把她从集的家里召回,病情已经紧急到这种地步了吗?涯,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她忍不住担忧,却怎么问不出口,面对集以外的人,她依旧难以直接表露情绪。

“那个啊,”支起手肘,涯终于侧头看过来,模糊的光芒里冷淡的面容罕见地透出鲜活的生气,带着包容的神色,连声音都温柔起来,“是为了达成目标,预先支付的代价。”

语毕,他勾起浅淡的弧度,难得地褪尽冷意,清朗纯净,仿佛蕴藏着无限辉光,如同东京之塔,永恒炫目,永不止息,让人心生希冀。

于是,她也提起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那一定是非常值得付出的目标吧。

窗外浓墨似的天空蓦地炸开了一声惊雷。

+

滚滚翻涌的雷声似乎惊醒了施暴者,她起初茫然地睁大眼睛,褐发少女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加害人轻蔑愉悦的神色,她惊惧地松开手。筱宫绫瀬瘫倒在轮椅上,捂住脖颈,痛苦地咳出声。

“对不起——”慌乱无措,真名反反复复地鞠躬道歉,脑海里一片乱码。

这个时候,应该应该拿碘酒。不对不对,没有明显淤青,也许已经造成暗伤了,所、所以,应该按摩吗?

“对不起,轻、轻允许我帮您缓解...”几乎被灭顶的恐慌愧疚吞噬,真名用上敬语,颤抖着伸出手。

意料之中,手臂被攥住。真名抬起眼眸,褐发少女平缓了呼吸,不见了以为暧昧不明的态度,目光凌厉地质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审视了半饷不断弯腰的女孩,筱宫绫瀬皱着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妥协似的放弃追问,冷淡地留下一句警告,转动轮椅离去。

“我会盯着你的。”

不要妄想对涯、祈和集做什么。

未说出的后半句真切地传进真名意识里,少女的心声透着冷然的警惕。真名垂下头,肩头滑落的发辫掩住侧脸,她勉强地弯了弯唇角,全身的血液仿佛沸腾起来,遍布着火烧炭焦的灼热疼痛,AP病毒的发作刻意地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事。

推开二楼拐角处的房门,她丧失了最后一丝伪装的气力,一室灰暗是最安心的保护色,她像个婴孩蜷缩在角落里,仍止不住颤抖。

很冷,从心底涌出的寒意冻结了她整个孩提时代,漫长的冰河世纪竟然蔓延至今天,即使她早已死去,失去生命,只要仍存在意识,依旧会被吞噬,面部全非,存在着的还是樱满真名吗?

就算死去也如影至随无法摆脱不得安宁。她害怕那个完全不同的自己,像是潜伏在内心却无比真实的猛兽,无法遏制,如此羞耻。看到Triton和那孩子的事,听到筱宫的解释,她竟有一瞬想狠狠折磨他们。

为什么会这样?妈妈,真名快要坏掉了吗?

女孩跪坐起来,仰望着无星无月风雨欲来的夜空,无望地祈祷。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她轻喃着圣经里的教义,眼前却如走马灯般接连闪过不同的场景,时间疯狂地后退,定格在生命中最后一个夏天:第一次遇见Triton时闪着温柔金光的海洋,喜欢过的对方羞涩腼腆的笑容,还有后来的无可奈何——她吻了集,狠狠地虐待了Triton。

怎么办呢?如果能让这些都不发生,不,她已经控制不住了,她害怕着失去自我,不仅是因为只有那抹意识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抹掉它,那么她就像是彻底地湮灭,更恐惧着失去意识后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

Triton不是王,夏娃会怎么对待他?他是否会像小时候那样默不作声地忍受下去,还是不愿意放弃她?这样的可能单是想一想都会觉得抽痛。

暗云遮盖着六本木的天空,大雨倾泻而下,雨水混着泥土的味道悄无声息地渗进来,真名静静地伏在地上,流逝的水声里几不可察地夹带着脚步声。她闭上眼,想象着那个人的笑容,眼睛平静缓慢地滑下一滴泪。

如果独占欲意味着在意,那她对他的心情,大概是很多很多的喜欢。

她害怕着喜欢他的她消失,这就是恐慌的全部。

Triton。仅仅叫出名字,便会安心,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呢?

大片的黑暗落在身上,她止不住地难过。她的骑士......她喜欢的人,那个始终未变的对她温柔微笑的少年。

“想见你,非常想见你。”

轻喃的低语被雨声吞噬,连她自己也几乎听不清楚,却在此刻得到了过分真实的回应。感觉到自己被轻柔地抱起来,她张开眼睛,对上少年垂下的视线。

“怎么睡在地上?”吻了吻女孩的额角,涯低声问。

真名伸出手臂环住他,微微张了张嘴,垂眸轻声说:“做了个噩梦。”

女孩被放在床上,涯坐在床侧,俯身打开床头的聚束式台灯,一手穿过她的长发。真名微微抬眼,橙色的光晕里他神色沉静柔和,青灰色眼眸一片彻然的深邃专注。

她强迫地和他对视,尾音轻颤,“Triton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樱满真名。”他少见地称呼了她的全名,抵着额头,似乎完全没有惊讶,神色包容温柔,从容而游刃有余,“我想要的只是樱满真名,远胜过世界上其他一切。”

熟悉的如此温暖的温度,真名却几乎掉下泪,她近乎自失地说着:“可是,也许下一秒我就会变得完全不像自己——这样的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手指被握住,从对方心底飞快地传过来一组音像。

金发少年面色冷峻,针筒里奇异的液体被他亲手推进体内。

画面被绞成杂乱无章的碎片,拼成一个白大褂的身影。四周是重音四散的女声:

【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真是个疯子!】

【你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自愿的人体试验...】

一闪即逝,归于沉寂,真名来不及细思,涯安静地凝望她,抚过她的侧脸,过分暧昧的距离里,他直视着那双浸染着水色的剔透眸子,不疾不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有你的未来,真名,不是夏娃只是你。过去的错误也好,曾经的伤痛也罢,不管是怎么造成的,谁给予的,属于你的,我都想一人担下去。”

“你愿意吗?”暗淡的光芒里,她只看得到他的身影,灼灼生辉,耀目到刺眼。

她回抱住他,舒展开灿然的笑容,却语带哽咽:“你是收到的最好的礼物,Tri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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