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夜曲(下)(1 / 1)
今晚最跌破眼镜的头条又被陆天琪抢了去,言秋以及其他歌王歌后的光芒竟是被掩盖不少。后台媒体记者围堵地他们水泄不通,闪光灯噼里啪啦一片,记者们都跪着举话筒还举不完。如何热闹耀眼,暂且不提。
之后是主办方的庆功宴,大家各随其变,交际应酬。天琪他们陡然成了人群的焦点,被拉着和这个前辈那个艺人合照。这么一圈应付下来,脚也酸了。天琪躲到了二楼阳台上,这么一来整个晚上都像在做梦,现在还云里雾里的。他兴奋地抓着栏杆爬了上去,下面呼啸而过的风声,如此纵情自在,真是一生从无仅有的快乐!
除了他没在这里……
“Angel?”一声男低音惊得他立马跳下来,回头看却是那位制作人张文尧。
张文尧见他调皮地往礼服上抹了抹手,不好意思地鞠躬:“张老师。”
“不用那么客气,你要注意安全啊。”
他嘿嘿一笑:“没事。”
两人一起想起什么,彼此都开始恭喜道谢。这般默契的客套又惹得两人会心一笑。
“我们就不要搞这些客套话了。”
“是。”天琪笑应。
张文尧沉吟了一会,“Angel,你有没有兴趣演电影?”
天琪一愣,不知他从何提起:“我目前还没有这方面打算,还想做音乐。”
张文尧仿佛早知道答案,也没失望:“哦,我有个角色挺适合你,你可以考虑看看。如果有意,就给我打电话吧。”
说着递了一张名片过去。
天琪想着拿一张名片也好,还想和他请教音乐相关的事,至于电影,也许对方就这么一说,他也没在意。
两人又在阳台聊了一会,正要一起离开的时候,言秋抽着烟走了进来。
言秋倚在门上将陆天琪堵在阳台,张文尧看他们好像有事要说,也就走了。
女人怕沾脏衣服踩在了拖曳的窗帘上,冷冷看着他吞咽吐雾:“恭喜你啊,陆大明星。”
天琪的心情瞬间从天上跌落在地,冷声道:“你要干嘛?”
言秋哼得一笑:“我知道,在台上你是拐着弯的骂老娘呢。小兔崽子!”
陆天琪不甘示弱:“是啊,很配你啊。”
言秋一听就欲上火,随即想到什么,轻笑起来:“哼,我看你还能拽到什么时候!以为你多清高多有本事啊,还不是和我一样,仗着顾家的财势,爬到如今这个地位!”
天琪怒道:“你放屁!你爬上顾家的床,恬不知耻,别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
言秋不慌不忙吐出一口烟,笑道:“我恬不知耻?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啊!星光不是顾清明给你的吗?魏坤他们不是他帮你打发的?还是你以为凭你一个小模特的身家能够在环宇站住脚?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顾清明想要股份,让他尽管放马过来!用不着转着弯地背后搞小动作,怎么说我也是他继母,这个家还有我一半继承权呢!”
天琪听她越说越不着调,更是涉及侮辱清明,他猛地愤怒飙升,狠力推了言秋一把:“我不许你说他!”
如今他早已不是半大小子,又是在激怒之下用劲,立时推得言秋摔倒在地。
女人唉哟叫痛,提着裙子愤然起身,指着他破口大骂:“好啊,你这混账小子!竟然为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打起你老娘!我白养你二十几年,没天理了啊!你他妈的不信回去问问顾家小子,看他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看他还没告诉你就要和吴家丫头联姻了吧,人家那可是互惠互利的好买卖!哼,我就知道顾家都不是什么好人,表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
天琪呼哧呼哧喘气,已经听不见她在骂什么了,转身就往外面跑去。
言秋原本是被清明丢来的工作室搞得焦头烂额,资金上又被隔断、无望股份之争,只好来金曲借着身价再搞点噱头,赚赚外快,没想到天琪今晚出乎意料抢了她风头。
于是新仇旧恨就添油加醋说道一番,总之要出这口气!
天琪在街上打了出租车往机场跑,他还是那身礼服的装扮,司机许是看了今晚的直播,频频回头望他。他打电话让唐嫣订机票,送身份证还有钱包来。他孤身一人坐在车里,的士穿越大半城市,初时心里激愤,根本不信言秋之语,后来想起近日来的事,忽然开始后怕。他以为他和清明心意相通,不用说他也明白,歌手的路是自己选的,也要自己来闯。他怎么能那么骗他呢!他有意无意地和唐荣打一个多小时电话,原来并不是在嘱咐照顾自己。本来被公司停了所有活动,忽然又叫去参加音乐节,他还以为蒋星河终于改变主意,自己有多幸运!有能耐把他从魏坤手里救出来,又和他们若无其事喝咖啡。明明已经和那边决裂了,还经常坐那边的车,搞那些乱七八糟干嘛!
他到底还有什么瞒着自己!
他明明说好不会娶她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出来,流了满脸,再被他狠力抹去。
到达机场,唐嫣已经等在那里。他也没理,拿着机票过安检就上了飞机。
唐嫣看他这气势汹汹地模样,实在不敢问,只好打电话回去求救。
到了飞机上,凌晨半夜的航班,外面漆黑一片,机舱里大部分人都在睡觉。
他也没有眼泪了,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
他忽然很想就这样呆在天上,不去触碰事实的真相,永远都在他怀抱的梦里。
清明就永远温柔地宠溺着他。
他甚至都可以不去问他的心意,就这么亲情也很好不是吗。
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他何曾爱过他呢?把他当一个大人当一个男人哪怕是当一个普通朋友那样爱过他呢?不,如果他爱他的话,为什么又要娶那个女人!他的所有温柔都不过是在操纵一个无知幼稚的小孩,就像他对那些小白鼠小青蛙小宠物那样悲天悯人,根本枉顾他们自己的思想和爱恋!
他照顾他,宠着惯着忍让着,把他捧在手心捧到天上,好像是很爱了罢。那天晚上那个吻,让他几乎以为自己都成功了!可是一夜之间翻天覆地,他欺瞒地自己好苦,又怎么算是爱呢?
可是如果连他都不能算是爱的话,到底又是什么样才能是爱呢?
爱真是这世上虚幻之极的东西,你一抓它它就飞走了。
留给你就不过是一场幻觉罢。
如此忽喜忽悲,忽然安定忽然又推翻一切的焦灼煎熬着他的心。
他势必要问明白,今晚一定要问明白!
下了飞机他打车往家走,半夜三点,如果没在家他就去医院。下车走进院子,卧室的灯还亮着。这么孤独岛屿中唯一为他亮着的那盏灯,以往常常在锦绣山庄他放学回家的安慰,此时却令他心里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实是不想进去了。
“谁在外面?”清明模糊在窗帘看到人影,下床开了窗子,正是一脸泪迹浑身狼狈的陆天琪。
他刚刚看完金曲直播,看着自己的孩子终于登上人生的巅峰,也很高兴。
“这是怎么了?”他忙开门拉天琪进来,拿湿巾给他擦脸。
“怎么这会回来了,不是还有庆功宴么?”
天琪任他给他细致地擦脸,那人温暖潮湿的手指流连在耳际,温柔关切的神情,好像有很多感情的样子。
天琪目光跟着他的手指,神情恍惚地捉住磨蹭在脸侧,“你爱我吗?”
清明一顿,轻轻笑了:“怎么又问这些胡话?”
天琪眼泪扑簌一落,神情压抑而悲切:“你不爱我对不对?”
眼中望着他们一起营造起来的静园,这里的一桌一椅,一床一枕,都是他们后来一起添置的。那张一起睡了有十年的床,从锦绣山庄搬到这边,在他离家远行的那段时间,每每都要抱着弥留着他气息的被子才能睡着的床,也许很快就要成为另一个人的了。
“我几次三番试探你,怕你拒绝,怕得不敢开口问。但是你根本就不爱我对不对?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那天晚上吻我呢!这么多年,我到底算是什么?是你实验台上的小白鼠,还是解剖课上的小青蛙,或者是什么小猫小狗养大的宠物?你是不是觉得我傻,教导我照顾我,都是为了完成你那伟大的试验作品,看我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才养大我的对不对!”
他悲从中来,泣声哭道:“只有我那么的爱你,你连正常的情意都不肯给我一点,你根本就不爱我嘛!不是这样的,不是这个样子的!你说好了不会娶她,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他哭着萎靡缩在了地上,“你们为什么都要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都不要我!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以前说,要变成强大的人,珍惜好的保护美的。可是,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美的没有好的嘛!”
他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大哭。
清明神情哀伤莫名地俯身,蹲在他身前,替他去擦脸上糊里糊涂的泪水。
天琪哭着从泪水里望着他:“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清明也分不清内心的感觉,看着他那么心痛,犹豫半天但就是无法开口说爱他。
天琪猛地把他推开,哭着往外面跑去了。
剩下清明的手还停在半空欲揭去他的眼泪。
完了,什么都完了。
原先还存有的一线希望,现在什么都完了。
他游魂一样晃晃荡荡在街上,只觉得脑袋空白,身体飘忽,孤零零地被丢弃在这人世上。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一夜之间变成这样?
早上他还在试衣服出发去台湾,晚上还高高兴兴拿了最意外最想要的奖项,一切像在做梦一样。他莫名其妙爬上高峰,又噼里啪啦摔下地来。身上还穿着那件华丽耀眼的礼服,却成了世界上最穷的傻子。
他真的好想痛哭一场,好想忘掉这样的夜晚。
也真的宁愿就死掉,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他游游荡荡走到左边,当初那间驻唱的酒吧。里面快打烊了,店长还在收拾东西。他心冰凉,模糊看到里面有人影,就想进去躲一会。他不想要一个人,那真是太冰冷太可怕了。
他失魂落魄地进去,坐在角落一张沙发上,把靠枕都搬过来,前方左右都填满,怀里抱着一个。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哭。
店长一见是他,好像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忙过去问:“天琪,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他恍然未闻,也不说话也不动,心里飘飘荡荡不知落到什么地方。
没有地方可以落,也没有地方可以躲。没有妈妈,没有爸爸,也没有清明。
从此,他就是真真正正孤零零地一个人了。
他多么想哭,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不论他怎么哭,这次都不会再有人来救他了。
店长见叫他不应,喊他不动,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叫个伙计在一旁看着他,免得出个什么大事。
哭着哭着,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和清明玩的一个约定。
以前他总和言秋吵架,一言不合离家出走,但是不论他躲到什么地方,清明总能把他找出来,再背回家去。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一个秘密。
他忽然又有了希望了,搬动着位置挪到窗边,好叫清明过来能一眼看到他,不至于躲得十分隐秘。
他睁着眼一眼不眨,望着外面街上凌晨的深沉雾霭,像是鬼一样影影绰绰,看不清尽头。也不忙着哭了,再不肯离窗边半步,自凌晨四点到五点,每逢风吹草动,门帘声响,心中就是一跳,四下观望看他是不是来了。
到了五点,店里已经连伙计都走`光了,他死活没让店长把大门也锁了。外面沥青色粘稠一片,路的尽头已经闪现一个墙角。他便盯着那墙角不动,生怕清明一个衣角闪动他看不见了。
到了六点,凌晨破晓,沥青转为一种清冽的深蓝。寒意入侵,远处薄霞露出一点红光。他紧紧抱着自己,蜷缩在沙发靠枕里,心里不断往下沉去。
这么呆呆不动坐到七点,薄霞一点点铺满天际,天空从深蓝到浅蓝、到青白色、再一层层染上红霞,最终红日跳托出楼顶,霞光漫天,清晨就这么来了。
他心中一片寒冰,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被碾压致死。
清明是不会再来了。
他犹如行尸走肉地走到小舞台的钢琴旁,四顾茫茫,孤苦无依。
手指落在琴键上,满怀激愤,万念俱灰,自第一个音符开始想也没想就倾泻而出。
一曲完毕,眼泪啪得落在最后一个白键上。
夜曲
谁在眷恋烟火?
谁用酒精解渴?
真实让人迷惑
请假意抱紧我
角落的一个我
角落的一个我
你像明亮在远方划过
你像无法靠近的篝火
玫瑰都谢了
泪都凉了
我们哪里去呢?
Please forget about the dawn
Please forget about the dawn
灯都灭了
我都醉了
我们在哪里呢?
Please don't let me fall
Please don't let me fall
空气都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