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书信（1 / 1）
那一夜几乎是一场浩劫。
整个山庄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人可以成眠。而每一个人翘首以盼的汇聚点，便是那仙伶院偏远的一隅中，彻夜通明的灯火深处。
不断有进进出出的婢子，送药，送水，送食物。她们出来时都只有一个表情。
恐惧。
她们从没见过那样的庄主。憔悴，怔忪。仿佛与之前的冷漠，判若两人。
屋子前。齐刷刷地跪着弦字辈的婢子四人。她们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那直直的背影带着些谁都瞧得出的沉重。
这一跪，便是一夜。
而此刻山庄内，却有一人，仿佛丝毫不受周遭紧张的气氛影响。她闭着眼，安静地躺在床榻之上。仿佛任何人任何声音，都不能将她唤醒。
此刻，那人的名字，正缓缓从烬宸口中逸出。
慕淅……
他的声音嘶哑漂浮，恍若来自前世。
慕淅。你为什么不肯醒来。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疯长。
烬宸眨眨眼，一手轻轻向心脏的位置按去。他似乎能感觉到滋生着的，蔓延着的藤蔓，将其中那个不知不觉中退去了冰冷的心攥紧。它们一点点发力，一丝丝缠紧。然后，猝不及防地狠狠勒住，直至他不能呼吸。
那颗种子，早在初遇之时，便已被深深埋下。而如今，它已长成了遮天蔽日的毒藤，他无处遁形。
手指轻轻放下，又牵起慕淅无力的柔荑。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不清。
好冰。
曾有那么一个时候，这一只手有着那样暖心的温度。她轻柔地握住自己的手，掌心传来的安宁仿佛能抚平整个世界的褶皱。
可是这一刻，这只手再也没有当初的温度。陌生的让人心酸。
慕淅。
你是毒么？
如果不是，为什么仅仅拉住你的手，都会感觉到那样严酷的寒？
。。。
三更时分，那众人视线焦点的房内，终于传出了消息。却是噩耗。
锦儿小姐的病情加剧，起因是那腹部的伤口无端破裂，血流不止。因而整个人失血过多，呼吸几乎停止。
屋外人谁都不知里面确切情况如何，只能从那大批赶去的大夫凝重的脸色，和一盆盆端出的血水中暗暗猜度着这番的危险。
锦儿小姐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然而不论怎样猜度。也无人敢多说一句。这情形饶是最不开窍的人也看得出。若锦儿今晚真的不幸……谁先开口，谁便陪葬。
一时间，仙伶院围满的众人，皆心惊胆战。
正在此时，那个一直紧闭的门却终于缓缓开启。
众人呼吸均跟着一顿。
不知跪了多久的弦笙闻声抬头，只见双眼通红的小尘自屋内缓缓走出。她仿佛泪已流尽，只愣愣地开口。
“弦笙姐姐……庄主传您进去。”
这一句沙哑的声音，却响在每个人的心中。那句话像是利刃，瞧准了他们心中的罅隙，准确地插入了无尽的黑暗和恐惧。
而跪在地上的弦笙闻言，眉宇间却是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安心——她深知烬宸的性子，在锦儿生死未卜的这个时候来问罪，与他，是决计不可能的。
而这番能唤她进去，换言之。该是她……没什么事了……
弦笙轻轻起身，不料却一个趔趄。这才发觉，她的双腿竟不知何时都麻痹得没了知觉。
。。。
直直穿过前厅，空气中有血的甜腻。妖娆且魅惑着。
弦笙静静走进去。
下一秒，她便看到了床榻边的烬宸。缓缓跪地。视线却半分不离开他。
那样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
记忆中，烬宸精致的容颜之上，从来都只有冰冷而妖冶的表情。可如今，却蒙上了深深的憔悴。
弦笙忽然为他担心起来。不过那床榻上安然的人儿还是让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果然。没事了。
烬宸的眼光扫过跪地的弦笙，有些无温。他声音沙哑道：“那令牌，是你给她的？”明明是他的声音，却又仿佛不是。他的声音，从不会如此怠倦。
弦笙低下头。
“回爷，是。……奴婢领罪。”
烬宸闻言，目光终于落像了弦笙。半晌，他阖上眼，举手投足间，道不尽的疲倦。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弦笙抬头看着坐在床边的烬宸，他已然不再看向自己，只静静准备听解释。
他的视线丝毫不离开床榻上的人儿。
“那一日……”弦笙抬起头，回忆道：“锦儿小姐寻到奴婢，说想出门散散心，又不敢请得爷的同意……”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烬宸的表情，却意外的发现，他丝毫不为所动。
发觉到自己的停顿，她连忙接着道：“奴婢知锦儿小姐性格使然，不疑有他，便将令牌借了小姐……可没想到……”她说着，有些后悔地皱了皱眉。
“奴婢昨夜盘问了看守慕王妃的护卫。得知那时，锦儿小姐扮成护卫的模样，先拿着令牌调了众多护卫，又要到了钥匙，进了慕王妃的房间。她让王妃换上护卫服饰先一步逃出，自己再扮成王妃的模样出来……”
“这其中都没有一人察觉异常？”烬宸眼眸扫过弦笙，声音中终于带了些感情——恼怒。
弦笙垂首，摇了摇头。
仿佛又一次失散了方才的情绪。烬宸深吸一口气，眼眸又落在了慕淅的睡颜之上。
空气被缄默堆积得沉重不已。
忽闻烬宸又道：“那封书信现如今在何处？”
弦笙一愣，这才从方才的沉思中回神。她连忙从怀中掏出那一封自锦儿房中发现的书信，呈递给烬宸。
那一瞬间，忽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透过那一封书信，传递到了自己的指尖。弦笙惊异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只是那绝美的无表情的容颜，让她几乎以为方才那只是幻觉。
薄薄的书信捏在指尖，似乎有千金的力量。
那字迹内敛温和，娟秀中透着浅浅的淡泊。
像某个人。
烬宸收回恍惚的神智，一字一字看去。
起篇的，只有两个字：烬宸。
凝重惆怅的字迹，像是在此二字上住笔良久，隐了无数无法言说的感情。
不是爷，不是庄主.
是烬宸。
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唤着自己的良人。
烬宸的身影不禁僵了僵。目光触及下一行的那一瞬，仿佛一个久违的温柔在耳边轻轻响起：
她浅浅地喊他，烬宸……
她说烬宸……对不起，一直都是我在骗你。
我真正的名字，叫慕淅。
忍不住细细聆听，那声音，依旧平淡温和。
烬宸，不要恨慕家，不要恨我。看你这样的不快乐……我不忍心。
烬宸，如果一定要，血债血偿。那么用我的一条命，换慕家与留月山庄，不再结仇……可以么？
那声音那样真实，真实到他都不禁下意识地向床榻上的人儿看去。然而却失望的发现，那人儿，还是那样安宁平静，丝毫没有变化。
烬宸……
声音却还萦绕在耳边：
如果我还能早些遇到你——在你还没有受到她的伤害之前——那么或许我们可以安然度过这一生，不管有没有爱，都可以执子之手，相濡以沫……
如果我还能晚些遇到你，在我们，都过了为爱不顾一切的年纪，那么我们之前也不会有这么多撕心裂肺的伤口……
可是，可是。
偏偏我们就这样相遇。在那个错的时间，错的地点。
所以只能。
只能让这样的相遇，终结在这里……
他倏忽间只觉得心底那些藤蔓铺天盖地地，将他整个人都狠狠纠缠。
声音越来越小。烬宸，厨房中有我为你准备的东西，若可以。成全我，最后的执念……
他凝神，努力地，听到了那最后一句。
求你，不要再去伤害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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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亲们不准赖皮嘛……说好了两天一更啊……哎这一章急着发上来都没有修改呢……将就吧呵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