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陷害?(1 / 1)
那顿晚宴原本是极盛华的。
只是最后发生的,任谁都没想到。
日后无数次想起,慕淅只记得那个全身都散发着从未有过的感觉,然而后来却怎么都想不起最初的情形。记忆中只依稀残留下散碎的画面——钟离烬宸压着腹部,微微隐忍的神色,以及混乱中,众红颜的花容失色。
是中毒——在场的医官有经验地说。
彼时烬宸的额间密密地渗着大滴汗珠,他身边的伶月早就脸色惨白,紧紧搀扶,直至山庄食医匆匆赶来后,才被生生拉扯着松了手。
而就在万分紧急之时,诊断的大夫却忽而得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消息:此次的状况并非是有人下毒所致,而是当晚所食之物中,有一味原本不可食用,却不知为何入了食的:独本菊——好在经过大夫高超精湛的医术诊治,烬宸已然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这道独本菊,却正是出自慕淅所侍的那道糕点:蜜露凉糕。
初出听闻这个消息之时,伶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若说这独本菊,本也不是什么有毒的东西——最多算是不宜入食的花草。只是在山庄之人都知道,庄主烬宸自小便患有严重的胃病。原本这病因着他习武的缘故,已没有什么大碍。唯独在每月最后一日,还是会发作——这一日,尤其不能入食寒性的食物。好巧不巧,晚宴那天偏偏就是月末,而这个独本菊,却是寒性极重的一种花草,若用量不当,加之其或多或少的毒性……这么一来,便发生了这样想不到的状况。
这边,那位高深的管事已然一声令下,轻易将伶月身边不可置信的慕淅她拿下。如此状况,更可笑的是方才那些被惊吓而花容失色的姬妾们,也终于像是回了魂一般,纷纷将一身怒火指向了被护卫反扭着的,不知所措的慕淅。
“你这个丑八怪!竟敢下毒害爷!”为首的妖艳女子满眼怒火,一伸手甩便给慕淅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还算光洁的右边脸颊上。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美艳女子,都像是被冷落许久,终于找到了可发泄之事一般。她们肆意地对着无措的慕淅谩骂指责,丝毫没有烬宸在时那般的柔美模样。
这一场闹剧,演着演着便渐渐变了味道。
起先还是轻声小心的,后来大抵是想想自己也无可厚非,便都开始明目张胆得直接指桑骂槐。那些个侍妾们各个牙尖嘴利,恣意宣泄自己的怒火,而眼睛也时不时地瞟向伶月。这么一来,仿佛便是指着伶月的鼻子骂一般的肆无忌惮。
半晌,伶月的隐忍许久怒意终于还是到达了极点。
“都给我闭嘴!”忍无可忍便宣泄,这便是她的性格。
瞬间安静。毕竟伶月还是烬宸的宠妾,对她,虽有万般怨念,却也不敢当着面造次的。
“放了她。”少了那些嘈杂,伶月调整好呼吸,而后冷冷地命令道:“她只是个小小的丫头,定不是有心害爷。”她说的明确,然而那些面无表情的护卫僵持着方才的动作,似没听到般。
“怎么?主子好歹是主子!你们就这样不懂规矩么!”伶月身边另一个小丫头早已急红了眼。她一步上前,指着那些护卫便开始骂道。
那个较近的护卫看了管事一眼,察言观色一番之后,便识相的低下头,仍旧一言不发。
“伶月小姐,您也看见了。”管事缓缓开口:“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呵。”他摇了摇手中折扇,接着沉稳开口:“小姐莫要误会,不管怎样这丫头与此事总是脱不掉关系的,而我们,也只是带去例行公事问问话而已。还望伶月小姐莫要为难。”他说的极为得体世故,语气中却丝毫没有让步之意。
正在此时。
忽而听到方才那群姬妾中,原本一直冷眼旁观的一个女子突然笑着插了口:“管事可否听我一言?方才伶月姐姐说的话中,有一句确实是很有道理的:一个刚刚入府的小丫头,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又为何要害爷呢。”虽是笑着,她的声音却冷到可以让人无端发抖。
她说完这句话,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而后,又似漫不经心地补了句:“更何况,一个小小丫头,她能懂什么呢?在这庄子里的丫头做事,不过是服从主子差遣罢了,她自个,哪有什么胆子害人呢……”这样阴鸷的声音贯穿耳膜,无端觉得身后发凉。慕淅不觉抬眸,偷偷瞧去——竟然是她!是那一夜,在烬宸房中与他共赴春宵,而又因着自己,被赶了出来的洛儿!
停顿间,身旁的伶月却早已沉下了脸。
“对了?我记得,这个时节伶月姐姐那里的菊花,该开的很好了吧……”刻意地停顿,洛儿做出一副不好多说的样子,微微一笑便闭上了嘴。
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伶月冷冷地看着洛儿,后者只是一副恰当的笑容——礼貌却不带一丝感情。
“如此……”管事凝着伶月,片刻后,别有深意地平静地开口:“还请伶月小姐一并随我们去调查一番可否。”他的话看似客气,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而这么一来,伶月的脸色却更铁青一分。一向都是被人捧着,又何时受过这般屈辱?
伶月依旧冷冷瞧着洛儿,眼中的凛冽如同冬日的寒冰。
“放肆!”再次说话的还是方才伶月身边的那个丫头,此刻她自是十分气愤的:“小姐怎么说也是这里的小主子,又怎会加害庄主!你们给我放尊重些!”
这丫头的话虽然大声而有气势,那管事却依旧充耳不闻。他负着手,目光如炬的两眼直直地瞧着静立的伶月:
“小姐,请吧。”
伶月青着脸,眼中闪过一抹极为气愤的光芒。下一秒,她缓缓地握起手指——而她身旁的桌上,赫然躺着那柄锋利的长剑……
气场骤然冷了下来。
不是怕去,而是着实动气。如此的大庄子,竟然可以如此随意冤枉他人,着实让人气愤。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际,却忽然听见一声清浅,却无比坚定的声音:“不用麻烦了,这一味花,乃是我加进去的。”
慕淅浅浅地抬眸看着惊异的众人,被甩了几个巴掌而肿起来的唇畔勾起一个倔强的弧度:“是我偷偷在小姐的菊花中采摘的,其实与小姐,真的无关的……”
议论声四起。发展到这一步,似乎所有人都信了这事情背后定然同伶月脱不了关系。然而现在却听说只是一个丫头做的,别无其它。原本一出好戏就这样没了,于是大家都带了些隐隐的失望。“为何?”半晌,管事冷冷地问道。他本可以不理会而直接将两人带走,却还是惦记着伶月身份,如此机会若是有人顶罪,自是息事宁人更实际些。
“没有什么为什么的……钟离庄主若然过世,我便可以再次回复自由身了而已。”慕淅看着伶月不可置信的眼神,越发的想笑了起来。
“原本是要嫁祸伶月小姐的,可今个小姐待我倒是极好……呵,既然没害死,也只能认了。反正你们若带她回去最后还是要将她放了,不若,直接带我走好了。”说着并不熟悉的谎言,慕淅忽然并不那么怕了。而微微颤抖的声音,却因着此番话本身的震撼,到也并未被听出什么端倪。
沉默了很久。慕淅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针刺般扎在自己身上——有不解,有惊讶,有怨恨,有恼怒。可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呢,她只是静静地低着头,生怕自己的眼神暴露了自己的言语。
良久。
终于,管事一挥大受,沉沉地命令道:“先将这丫头带走吧。”
慕淅咬了咬唇,终于缓缓地笑了出来。
此时伶月看着被扭压着带走的平静的慕淅,终于忍不住高喝了声:“站住!”然而未及开口,慕淅却先抢道:“小姐,这几天多谢您的照顾了……”
丑陋的脸颊上透着隐隐的令人心疼的倔强。
而后,慕淅对着伶月站立的方向,轻轻地,轻轻地做出一个谁都没看懂的动作,说了一句,谁都没听到的话。
之后的很久,伶月才知道。那些话语是留在世间的罅隙中,此生的箴言。
我知道的,一定不是你……
因为,你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