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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断续残阳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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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彦看到永宁,先是一愣,惊问道“公……公孙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永宁心中暗恨了一句冤家路窄,道:“这与你无干,你不必管我。”董彦早料到她要这样说,却是一旁老者觉得奇怪,问道:“董公子,这位又是何人?”董彦道:“这位是工部的公孙大人家的孙女,与永宁公主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亲厚,公主远嫁,公孙姑娘心中不舍,执意相送,晚生也很是佩服呢。”听他说话的语气,想必那老者便是大汉口中所说的钱老太爷了。老太爷没有永宁想象中仗势欺人的做派,一身灰色布袍,白须飘飘,倒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意思,此刻笑眯眯对永宁道:“原来是诚斋兄的孙女,难怪有这样的风度。他近来怎么样,身体还硬朗吧?来来来,快进来与老夫说说话吧。”永宁自知现下不能亮明身份,遂道:“祖父一切安好,有劳您挂念了。晚辈适才路过贵府,见这人要把自家妹妹买给贵府中的少爷,心下觉得不忍,问了才知,这二人也颇为可怜,遂想要代这姑娘赎身,不知您可不可以应允?”

钱老太爷向那大汉问道:“确是这样吗?”大汉答:“是,这金钗就是这位姑娘适才给我的。”说着就要把钗子递过去。永宁心里暗叫不好,董彦所提的公孙大人是工部的尚书,经历三朝的老人了,这位钱老太爷与他年纪大概相当,若是永宁猜得不错,只怕是先帝朝的礼部尚书钱友嵩,东西是皇家物件,旁人识不得,却断然瞒不过他去。幸好老太爷并未看那钗子一眼,只摆手道:“既然是这样了,老夫就不妨做个顺水人情了。这钗子你且拿去,人我放给你了。”永宁福身道了一声“多谢”,从大汉手里接过金钗,戴在那少女鬓边,道:“既然相逢,便是有缘。我也没有别的送你,这支钗子,你们拿去典当了换些钱,好好度日吧。”

那做哥哥的拉着妹妹叩头,做妹妹的却把金钗摘下,又交给哥哥,垂泪道:“小姐,我哥哥之前说的话是没错的,我跟着他,只会拖累了他。有小姐这支钗子,我哥哥可以继续读书,安身立命,但是带上我,难免又要流落到先前那般处境里去。如果小姐不嫌弃,我愿意跟在小姐身边做个丫头,端茶倒水、洗衣做饭,还请小姐收留。”永宁惊道:“这是什么话,我并没有想要买你。”钱老太爷却道:“老夫瞧着这丫头伶俐得很,你倒不妨收在身边,也成全了她的念想——咳咳——”董彦忙道:“老大人身体不好,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晚生劳动大人相送,心下已很是不安,大人高义,晚生佩服得紧,改日再与公孙姑娘一道上门拜访可好?”钱老太爷道:“好好好,董公子,既是这样,老夫还有几句话对你说,你要是不嫌,就扶老夫进去吧。”董彦自然答应。

热闹已经结束,两个大汉把围观的人群赶得三三两两散了,永宁这才蹲下身子,向那少女道:“你何必这样?有自家兄长疼爱呵护,怎么说也比寄人篱下强了许多。”那做哥哥的也道:“阿苓,公孙小姐这支钗子,足够你我两三年的用度。做哥哥的答应你,一定考出功名来,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人,好不好?”少女道:“哥哥,考功名,哪里是这样容易就说得准的?我走了,你也少个牵挂,安心用功。大灾之年,骨肉离乱的数不胜数,若是公孙小姐肯收留我,那是妹妹的福分。哥哥,阿苓对你说一句实话,这样的事情,躲过这一回,我害怕还有下一回,我不想真的有一天,哥哥为保全我而卖掉我。我只有今天,才真的是做的了自己的主的。”男子被她这番话说得瘫软在地,喃喃道:“是我没用,阿苓,是我没用啊!”

永宁看着这现成的大戏,心中酸涩异常,对那少女有几分同情,更多却是羡慕,惘然道:“你哥哥肯留你,你偏要离开他,我的哥哥却赶我走。姑娘,你当真想好了吗?我是能给你一条活路,可是,那也不过是一条活路罢了,比不得有自己的骨肉兄弟。”少女道:“小姐这样说,我今日就认小姐做主子了!”说罢对哥哥磕了三个头,道:“哥哥,你我兄妹,就此别过了。”而后抹了两把眼泪,起身站在永宁身后,再不向她的兄长多看一眼。这样刚毅有主见的姑娘,让永宁觉得自己在她面前黯然失色。那男子失魂落魄了好一会儿,也对永宁叩了个头,起身走了。

秋日长空蓝得极为高远,没有一丝云彩,可是那样鲜亮的颜色之下,却是这满城的破败。永宁抬头看着天空,低低叹道:“原来骨肉之情,也可以凉薄至此吗……”回身却见到那少女紧攥成拳的双手,和噙着泪的红红的眼睛,却是忽然明白了一点董彦的意思:在灾年,活着才是最大的幸运。

却说董彦扶着钱老太爷入了屋,搀着他入座。钱老太爷道:“董公子不必瞒着老夫了,方才那位就是永宁公主吧。”董彦一怔,道:“老大人何出此言?”钱老太爷呷了一口茶,淡淡道:“诚斋兄可没有一个这般年纪的孙女。那位姑娘周身的气度,也是旁人模仿不来的。更何况,你的掩饰也并不高明。”董彦愧道:“老大人教训得是,是晚生太沉不住气了。”

“你是沉不住气,”钱老太爷用手杖在地上种种敲了两下,正色道,“董彦啊董彦,你身上的书生气太重!”董彦垂手恭敬侍立,聆听教诲,钱老太爷却是停了停才开口:“你误会了皇上,只怕你心里也看轻了皇上。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眼光、手段,来日的皇上,不知会是怎样英明!你道他求和是错了?董彦,老夫就把这话与你说下,你再往北走,走到大同府、析津府去看看,你就会知道,那里的百姓过得根本不是人的日子。你就会知道,做大景子民,未必就比做辽人更好。

“董彦啊,这个世上的道理太多了,且不说诸子百家,各有各的道法,咱们读书人的道,和那些在边境挣扎了数十年的征夫的道,那是不一样的。你可以自己殉了你的道,但是你不能强迫别人也跟着你去殉。董彦,你心里已经在怀疑自己了,而老夫今日要告诉你,你错了,皇上秉持的道,才是那些苦海里挣扎的人,真的需要的道。这件事情上,就算你硬要挑皇上的错处,也只是他选了永宁公主而不是永懿公主,这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董彦心中挣扎,转头看见屋子里摆着的一盆万年青,抽着叶子,在风中微微款摆,显得极茁壮,也极惬意。他暗想,这么多年来,自己枉担了状元郎的虚名,竟活得还不如一株草木,低头叹息道:“晚辈的确在怀疑自己的道。老大人,我们所有人的道,都是为了一个同样的理想,可为什么偏偏彼此相左,水火难容?”

钱老太爷道:“道本无对错,因事而异。以卵击石,那就是自不量力,以斧伐木,却是正道。眼下的大景,还不足以做那个斧头,唯有国力强盛了,你的道,才会纵横于天下。可是董彦,你要明白,阴阳相合,才生万物,你心中所想的水火,未必真的不能相容。唯有天下之至柔,才能驰骋天下之至刚啊!老夫也不必再多说,你是聪明人,走完这趟皇上为你安排下来的路,你会明白他的苦心。”

董彦拱手拜道:“晚辈受教了。”钱老太爷摆摆手,道:“不必多言,你且去吧。”董彦方才告退。

董彦出门的时候,永宁已经不在。他今日先是求见过大名知府,劝得知府同意,以官府作保,向富户借贷钱粮,来年按息清偿。而后就到了钱老太爷府上,求得老太爷牵头,将利金再降三成。钱老太爷是大名府威望最高的人,经他牵头,后面的事情会顺遂很多。然而此刻的董彦还是顾不得休息,又往田员外家赶去。公主的说法他不接受,可那并不代表他就不将这些灾民放在眼里。此事既然不方便由公主出面,也不必再与她多说。董彦相信,如果告诉她,此番筹集的钱粮还要分出一部分运往相州和邢州,她多半仍要与自己争执。他早已摸透永宁的性情,那姑娘有小善,却还远远不能推而广之。

又经历几番拜访,天色已向晚。北国的树秋日多半落叶,无人清扫的街道,踩上去能听到叶脉在脚底挣扎的声音。纵然这声音足够轻微,在四下安静的时候,却也很是让人心惊。被摧折的叶、被摧折的人,被沉重物事踩踏在脊梁之上,无从翻身,无从伸冤。他的脚踩在落叶上,天公的脚踩在万民背上,满地的落叶如同满地的灾民。

这样的念头使得董彦的脚步放轻了许多。而逐渐变为深红的日光,为落叶涂上颜色,将之变作满地蜿蜒的血痕。董彦这才真的明白了,为什么诗文里要说残阳如血。他在这天赐的美景和天赐的残忍之间,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他想,大同府的残阳,一定比此处更加苍茫,更加残忍,更加灿烂,更加血腥。然而他心里的那片天下,这斜阳永远只如美人颊上的胭脂,无限和暖,无限温柔。

或许这就是他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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