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别看轻了自己去乱试(1 / 1)
四人落座饮茶,太子微微笑对云念道:“这是狮峰龙井,我最喜欢的,你尝尝看,可对你的口味?”
云念品了一口,赞道:“清香沁脾,回味无穷,的确好。”
太子点头:“我记得你喜喝红茶。”
“是,臣弟喜红茶的醇厚。”
“沈侍中好像一直喝的是红茶。”
“是,他说红茶甘暖,皇上赏他的都是红茶。皇兄的喜好与皇上一样,都是喜喝绿茶。”
“你对沈侍中倒知道得详细。”
“听沈侍中说起过。”
太子垂了一下目:“昨夜,沈侍中宿在了熙王府,一夜未归?”
云念答:“是,我和他赏荷花聊天,一时说晚了,忘了时间。”
太子微扬眉:“你们都聊什么,这么投缘?”
云念答:“也没什么,闲说着,不知怎么就天亮了。”
“只你与他二人?”
云念说是。
太子说:“我不明白——二弟为何,又如此待沈斓。二弟的行事真让为兄糊涂,想听你解释。”
“啊,”云念面上一笑,道:“我的熙王府是雍王府改的,沈斓曾被贬为雍王家奴,在府中住过一个月,一池的荷花都是他种的。旧地重游,颇多感慨,述及旧事,再及当下,纷纷繁繁,千头万绪,讲着讲着就天亮了,殿下还有什么要明白的?”
崔惟忽然想,沈斓别是把自己与他的旧事都和云念说了吧?
太子一笑:“嗯。如今为兄也想与二弟聊些旧事,二弟可愿听?”
“臣弟不胜荣幸,洗耳恭听。”
于是太子就讲小时候,从有记忆以来讲起,幼时的玩耍、读书、宴会、老师、学问……云念保持着面上笑容一直听,渴了就喝茶,饿了就吃糕点,连柳绎、崔惟都累得精疲力竭的,终于太子止住话,笑道:“不觉竟说到这么晚了,也仍是天未明。”放了茶杯,“来,到里面接着说。”拉云念进了寝室。
柳绎面容严肃跟了进去,崔惟也只好跟到门边。太子上了床,和衣躺下,手拍床铺:“累不累?躺一会儿。咱们接着聊。” 云念微笑站在床头:“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太子和静的目光看云念,道:“你心里恨极了我吧。你去吧,我也没心思说了,你若不恨我,在这儿陪我到天亮,那最好了。”
“臣弟有幸得听皇兄旧事,感恩还来不及,怎会有别的想法?皇兄多心了。不敢打扰皇兄睡眠,臣弟告退。”云念温和施礼退出。
崔惟方欲追随云念而去,就听里面咣当一声响,瓷瓶碎裂的声音,柳绎一声轻呼,崔惟看了一眼云念根本就不停留的背影,还是匆忙进内室去。柳绎轻抚脸颊静立,身侧一地的碎瓷片。太子用枕边的玉如意砸碎了柳绎身边的大花瓶。见崔惟进来,太子收了怒容,淡淡道:“唤人来清理了。我也累了,你们退下吧。”
崔惟扶柳绎出来,命宦官进去清扫。这里崔惟为柳绎清理脸颊、腿上的划伤及发髻衣领里的碎瓷。柳绎急道:“不用管我,快去寻云念。他这一会儿怎么样了?”
柳绎不顾自己腿伤便往外赶,这一时已是后半夜,宫中道路寂静黑暗,崔惟忙抓了一个灯笼提在手里,一手搀住柳绎。柳绎脸颊上的血还没止住呢。
柳绎径直去门下省,果然,沈斓住处灯光明亮,窗纱外可见室内人影,沈斓在服侍云念洗脸,为云念摘下王冠,脱去王服,扶云念上床休息。
崔惟止步立在那里,不知为什么心头有些异样,微微发凉。
室内的蜡烛熄了,沈斓出来,轻掩上门,好似早预料他们在外面一般,毫不惊讶来到他们面前,拿过崔惟手中的灯笼上下打量柳绎:“柳大人这是怎么了?伤成这样?王爷没事,睡了。”
引他们进隔壁崇文堂。
沈斓听柳绎讲了一遍原委,道:“太子殿下还真是多心了。我与熙王谈了一夜雍王与皇上的旧事。熙王疑心他是雍王的儿子,要我查出真相。这怎么可能查得出来。皇上的性子,细密周全无比,若留有蛛丝马迹就不是皇上了。我对他说,就算查出来你是雍王之子,难道你还能接纳太子的情意?”
沈斓细看柳绎脸上、腿上伤痕,神情关切,崔惟以为沈斓要为柳绎处理伤口,哪知沈斓道:“伤得不错,明天能被皇上看到。我就不留你们了。将他们送了出来。
崔惟扶了柳绎低头走,衣袖忽被沈斓扯住,崔惟回身,沈斓轻声道:“你也别多心。昨夜熙王问计于我,怎么才能不娶妻,与崔惟伴一生。回去安心睡觉吧。”
第二日午时,皇上的宦官宣万岁口谕,令太子闭门思过,直到肯向太子少师柳绎赔罪。
东宫里寂寞的整日里没有一点声音,崔惟到柳绎那里借书看,一看就是一天。这天忍不住与柳绎闲聊:“太子若不是被幽禁,没准会找个理由杀了我吧。”
柳绎被惊得从书上抬起头来,沉吟一会儿,轻声道:“你是皇上的人,太子眼下应该不会动你。”
听闻这话,崔惟心慌:“我,怎么是皇上的人?”崔惟想说,我是云念的人。
柳绎道:“皇上对你格外恩宠,宫中人所共知。”
“我——”崔惟咬牙道:“我爱慕云念。”看来不表白不行了,连柳绎都这么说,那怎得了?
“云念,”柳绎深看了崔惟一眼,轻叹:“他不喜欢男人。”柳绎加重了那个“不”字。
崔惟的脸红了,然后白了。柳绎的目光微悯,道:“云念曾与我说,他此生的愿望是娶一个如我大嫂那样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美好女子,山水间逍遥,琴画间相伴。如今皇上为他指了婚,又加意宠爱你,你不明白吗?”
崔惟头脑轰鸣中明白:皇上在拆散他们。
皇上什么也没说,只用绢帕擦了一下他额头的血,宫里所有的人就知道,他崔惟,是皇上宠爱的人,连云念都得退避三舍。
崔惟还以为皇上是因了云念的缘故关爱自己呢,真是天真妄想。皇上关爱的是云念,轻而易举为云念解脱开这莫名虚假的断袖之恋。
他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成了皇帝的人!
崔惟无比郁闷,比目光郁结看他的柳绎还郁闷。
外面宦官报:太子殿下请柳大人去朝华殿。
这是太子想通了,愿向柳绎赔罪了?崔惟不放心,跟过去隐在殿外廊柱后看。反正他现是皇上的人,以太子目前的处境,不会轻易把他怎样的。
大殿里,太子接出来,家常衣,微有瘦弱,面色苍白,但高贵温和依旧,至柳绎面前,太子竟然拂衣襟跪下,柳绎慌忙也跪下。
太子说:“我知道错了,一直想给老师请罪,因心情不好,延迟了,老师可会原谅我?”
柳绎将太子扶起来:“臣怎敢承当?”
太子平静寥落的道:“我与云念走到今日,是我错的多,怪不得他。他的行为,促我猛醒。我这几日慢慢回想过往,心里开阔许多,许多不明白的事,也放下了,也不想明白了。人间的真心,也许只在霎那。他还小,也许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也许是我多了心,会错了意。想着云念的琴声,我还是觉得,他不是骗人玩弄人的人,也许是有别的理由,我都不再想了。过去了,就都过去了。我对不起他之处,也受了惩罚;他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也不是会衔仇报复的人。总归是我德行不够。他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我的不堪过往,请老师转告他,都忘记吧。”
崔惟慢慢的离开朝华殿,踩着宫内地上坚硬的青砖觉得在踩云踏雾,一颗心不知为什么咚咚咚的小鼓似的敲打起来。
忽然就想起沈斓。
那时在太学院里与濂郡王交好,郊游宴饮,不亦乐乎,将读书抛至脑后。宴会席间总有美貌歌女和清秀少男服侍,一次崔惟被服侍的小倌挑逗得起了意,拉了小倌悄悄离席,花间树下,崔惟揽过小倌的腰方欲吻,怀里的人忽然被一把扯走,沈斓立在面前。那小倌见势不对跑了,崔惟面红耳赤喃喃:“我只是……想试试——”沈斓的唇已堵上他的唇。
那一刻满天星光灿烂,崔惟的神魂飞向天宇银河,好半天都再不知自己为谁,此身何地。
沈斓的手自他的衣领探进去握住他的肩,暗夜的灯光影里,凤目深亮,美得溺人。崔惟魂灵尽失,动也不会动一动,沈斓说:“你若想试什么,以后与我试,我随时依你。那小倌服侍过多少人了?也不怕脏了自己。记着,不如我的人,别看轻了自己去乱试。”沈斓声音温柔,崔惟头脑昏乱。
那晚回至外祖父家,崔惟呆呆坐床上,等待沈斓进来。哪知沈斓进来后却一如既往睡在外间床铺,声音隔着屏风郑重的传过来:“惟弟,我们还没有考取功名,还不能试。否则你若落榜了,表舅大人饶不了我——”
崔惟羞愧低头。
从此放弃玩乐,发奋读书,要与沈斓一块儿金榜题名。
那时沈斓在太学组织了清谈会,聚集志趣相投的学子,或讨论时政,或讲研学问,每天一个议题,各抒己见,非常热闹。其间自然不乏对沈斓爱慕的学子,言语举动多有暧昧,沈斓不以为意,受之安然,崔惟如何能忍?发生冲突,险些与好几人打起来,将清谈会都搅得开不下去了。沈斓不悦,与崔惟讲谈,结果两人大吵一场,情还不待起,便戛然而止。
那日沈斓说:“惟二爷,我为了不舍出自己才拼命读书,要出人头地。我十岁时就有达官贵人打我的主意,逼得我无路可逃,才抓住机会结识你。我一直在狭缝逼仄里做最优的选择,没有清高的余地。我走到如今,攀附的就是你,我的为人一向如此,品格也不堪如污泥,你看不得就不要看了。”
云念对太子或许就似沈斓对自己?情或许有,却多因势而生,一颗心在哪里,只有自己知道。
崔惟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过了一日便是中秋,到傍晚时分,皇上有旨意来,命太子参加中秋家宴。整个东宫都缓过一口气似的欢喜行动起来。柳绎倒是个神人,温文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所有的事件于他不过浮云掠影,影响不了什么。
崔惟于屋中闷坐,太子的终于赔罪也许是为了今晚的后宫家宴吧。今晚云念应该在宫中的。
云念。崔惟怅惘想着云念的甜美笑容。他和云念可还会有希望吗?
到这一时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渺小,无能为力。
不知多久,柳绎到访,那么温文平静的人,目光神色里皆是不安,让崔惟惶恐了。
柳绎关了门,目光看定崔惟,费了一番力气开口道:“沈斓方才对我说,他暗中查访这些日,宫里宫外从没有云念是雍王子的传言。只云念初生时皇上曾有意将云念过继给雍王,被雍王坚拒了,贵妃娘娘临去前求皇上将云念送给我大嫂抚养,云念才在我家长大。沈斓认为,太子之言是成心欺骗云念。太子此意,思之恐极。云念的人生,怎可以归之于太子,这样的未来,你可为他忧心?”
崔惟点头。
“你可曾想过帮他改变?”
崔惟望向柳绎,柳绎闭了一下目:“如今,你有个机会可以帮他,只是你可肯牺牲自己?”
过了一会儿,小宦官来,说太子传见。
崔惟沉静再看一眼镜中的自己,容颜端正,算不上美男子,但还耐看,自我感觉不错吧。云念,云念的命运。崔惟唇边一笑,整衣冠后随小宦官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
沈斓的话他没当真,谁想结局这么快来在面前。
至后面水池花园。东宫里虽寂静,楼台亭阁倒分外壮丽开阔,可见皇上对太子曾分外用心。太子的不肯成婚才最终惹怒了皇帝吧。云念,能让太子舍国而恋,果然不愧是我喜欢的人。崔惟欣然笑了,一颗压抑的心豁然开朗。
遥遥有琴音在夜幕里清幽传来,应是太子在抚琴。崔惟曾听过云念的琴,清灵澄明,让人的心都透亮高远;太子的琴声却是空寂萧瑟的,一如落寞宫殿,寂寥残荷——水池子里的枯荷残梗杂乱,太子也不着人清理,若云念看了一定不能忍。
耳边琴音越发凄寂绝望,太子这样的心境其实完全是自找,谁让他喜欢了云念。
崔惟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自己愿意为云念而死,又何必笑话太子呢。
可怜天下痴心人。
转过回廊,便见了湖边的太子。太子着浅色长袍,衣裳宽大,似乎可以呼风唤雨做法了,琴置于膝上,手挥送五弦,身姿清冷端凝。此时明月悬正中天,月光如银,尽数倾斜在太子身上,光影半明半暗,伴着铮琮琴声,寂清凄冷浑不似人间。
崔惟候立良久,太子才止住琴音。崔惟已站得腿都酸了。
太子静了好一会儿,抬头看见崔惟,眉间似微有诧意,但还是一招手,崔惟趋前行礼,太子淡然说出一个字:“坐。”
崔惟谢座,跪坐在坐垫上。
太子的目光向崔惟看来,冰冷的瞳仁让崔惟心一凛,仿如杀机顿现。崔惟不知怎么心里默念了一声:“云念。”稍稍暖和一下心神。
“崔舍人来有何事?”太子问。
崔惟嗫嚅。原来不是太子传自己,是柳绎制造的一个机会?
这时,外面有宦官趋前报:“殿下,万岁派人给崔舍人送来中秋节赏赐的酒水菜肴。”
太子命:“送进来吧。”
老宦官进来,见过太子殿下、崔大人之后,细长的声音宣了万岁口谕,赏一壶外国进贡的美酒及几样菜肴给崔大人过中秋。
崔惟谢了赏,那老宦官迤逦去了。
眼望那酒,太子唇边弯出轻微的笑意,那笑意不知为什么让崔惟一寒战。
“你可擅酒?”太子问。
崔惟答:“微臣量浅的很,很少饮酒。”
太子道:“讨你的酒一起赏月如何?”
“不敢。能与殿下共饮赏月,是微臣的荣幸。”崔惟道。
太子微一哂,招手令宦官摆好杯盏,与崔惟席地而坐,赏起月来。
太子的目光清冷寂寞,很长时间望天没有说话,崔惟只得陪着。夜还长着呢,也不在一时,图穷匕乃现。崔惟想不好到时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宦官已摆好小桌杯盏退下。崔惟心乱难耐,只好打开酒盖,为太子斟了酒,再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权做掩饰。
太子端起酒杯欲饮,却在唇边停下,手臂一伸,递给崔惟道:“你饮了这一杯。”
崔惟纳罕,但也只有遵命,硬着头皮接过来一饮而尽。
太子注视着崔惟,崔惟在太子的目光下心悸不安,连脸颊都烧灼起来。难道太子还能预知自己的心和行动吗?我若什么也不做,你又能奈我何?
崔惟虽酒量小,素来不怎么饮酒,但一杯的量还是有的。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是这酒劲大的原因,酒热辣辣入腹,整个小腹都烧灼起来。然后心跳急促,胸口发热,躁动不堪。太子锐亮的目光在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崔惟昏乱中明白:坏了,酒中有药。难道是柳绎下的?
东宫中怎会没有柳绎的人。
崔惟苦笑。太子只端杯这么一闻,就能闻出异样,将药酒给自己喝,手段也着实了得,皇家子弟,果然皆人中龙凤,阴谋暗害中成长,各有天份。
这一时崔惟已是满面通红,无法控制自己,却觉得耻辱,无法下定决心。崔惟右手用力抓住自己胸口衣襟,强压喘息说:“微臣醉酒,请求告退,殿下恕罪。”挣扎着意欲站起,心意摇摆,终究决意行动,倒向太子,太子已不屑一笑:“这玉簪和玉佩,你皆不配带。留下来。”抬手抽下崔惟头上玉簪,崔惟的黑发立时散落。
太子动手扯崔惟腰间的比目鱼玉佩。崔惟急了,抓住玉佩紧握手心,另一手去夺回太子手中的玉簪,不知怎么,人整个栽倒在太子身上。
两人倒地,翻滚在一起,太子怒又惊,也不喊人,径自大力掰崔惟的手指抢夺玉佩,崔惟头昏脑涨,心中只剩一个念头,云念的玉佩说什么也不能让太子抢走,拼命忍痛不放手。两人在地上翻滚争抢,一时天旋地转,不可开交处,听颤巍巍的声音报:“万岁驾到——”
太子住了手,从崔惟身上爬起来,狼狈跪倒:“儿臣叩见父皇。”
崔惟一手痉挛的握住玉佩,一手握攥玉簪撑地面起身,紧咬牙关,面色紫涨,强自跪倒,天地混乱,已说不出话来。
皇帝怒斥太子:“瞧瞧你这样子!身为太子,轻薄无行,与近臣纠缠,无父无君,不思改悔,朕的宽容已至极限。即刻传侍中沈斓和中书令耿涤来见朕。将这混账暂押朝华殿,不得出殿门半步!”
太子什么也没说,连求饶恕也没求,被宦官带走了。
这里崔惟拼尽全力与自己挣扎,听皇帝道:“将与太子□□的崔惟绑了,关押尚方司,等候处置!”
这一时候崔惟神志已失,痛苦不堪,只觉得被绑了倒是好事,避免自己现出丑态。酒中的药是合欢药。崔惟虽然没经过,也猜到了。只希望自己能昏过去,才好。
崔惟昏沉沉被绑着扔进一间黑屋子里。想,虽然自己没主动行为,天意人为,这计策也算成了吧。柳绎说,皇上有废太子立云念之意,只是太子谨慎,从无过错,唯一的过错是恋慕云念。但因为兄弟两人有私情而废一个立另一个,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所以,崔惟若能以皇帝男宠身份与太子有染,就给了皇上废太子的绝好理由。
柳绎说: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你可愿舍弃自己?
愿。崔惟答。
为了云念。
彼时,崔惟已没想法了。
因他隐约觉得,太子的爱没准是被云念诱惑的,便如自己一般。
同生共死的誓言,含情的双眸,明媚的笑涡,温柔的性情,出众的才华,羞红的脸……偶尔摸一下你额头推一下肩,再加上天生的醉人的体香,无不牵着人不能割舍的往下陷——而云念自己说的却是:不喜欢男人。
顺势下一盘棋,得了你的心去,己身依然洁白无辜的立在云端。
那么美的,温柔多情的云念。
那么冷厉,瞬息杀人的云念。
那么聪慧,变幻棋局的云念。
自己这个状元可不是云念送的。皇帝喜欢留年轻俊秀的状元在身边。便不为今日使用,也是在皇上身边多安插一个自己的人。
太子本谨慎没有过失,是因爱慕云念才失去皇上的欢心。
云念这么步步行来,距储位已只剩一阶之遥,自己当然要成全。
记得当时在太学与濂郡王相交,外祖父训他道:“少和这些王孙公子们打联联。他们是什么出身,怎样环境成长?你懂得什么?玩你如阿猫阿狗,到时怎么死的你都不会知道。……”
外祖父说对了,沈斓也说对了,与云念在一起,奉上的是他的生命。
当柳绎将这个提议放他面前,他就已没有别的选择,只有一死相报。
这样的棋局,这样的云念。
可崔惟也不悔,也无怨。
回想共处的日夜,回想拜天地的那一瞬,回想云念的眼泪、拥抱和那一吻……崔惟觉得自己此生值了。
酒醉的云念说:“自十三岁以来一直努力求生,已不知对错。”不知有朝一日云念终得偿所愿,高坐龙椅,可还会记得过往中有一个自己吗?
可还会记得古庙时的情分?
这么痛楚混乱的想着,泪不觉就在眼中凝聚,滚落下来,滴入地面。
不知多久过去,外面传来沓杂脚步声,看守尊敬唤:“殿下!——”
崔惟心猛的跳跃,云念!
却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喝道:“让开!”随即七八人旋风般进了屋子。
崔惟晃开眼前乱发看去,火把下进来一个十三四岁少年,瞧衣着服饰神情,该是三皇子悦王。那少年恶狠狠盯视崔惟,道:“就是这个贱人陷害太子哥哥,给我打,打死算数!”
仆从冲上来拳脚劈头盖脸打下。
崔惟已不知恐惧。他双臂被绑,无法保护自己,在不堪忍受的痛楚中只拼命想一个名字,一个人:“云念,云念——”
有人喝:“住手!”
霎那间,崔惟觉得所有的痛都感觉不到了,精神松懈下来,心迷漫上欢愉。云念来了。云念竟然来了,哪怕他已是废掉的棋子,云念终究也来看望、送别。外祖父曾说:对待幕僚下属的态度,决定着一个人走多远。云念胸怀行事若此,前途无量。
云念抓起那些人摔到一边,然后蹲下,小心的将崔惟的头抱在怀里,拂开崔惟脸上的乱发,火光跳跃燃烧,崔惟看着眼前云念熟悉的面容,看着云念因心疼愤怒而现出凌厉悲伤之光的双眸,崔惟强咧了一下嘴,痛苦万分、欢喜无比的笑了。
云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