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35章：龙之血（1 / 1）
即便是喧嚣的平安夜，漆黑的夜空也依然寂寞冷清。莱奥隐没在高空的云层之上，凭借隐匿魔法和自身的黑色鳞片，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人类的视线。
然而他真正想要躲避的，其实只是房间里的热闹气氛。
在地球的一个月，莱奥与解雨晴形影不离。他渐渐理解到一个不会任何魔法的人，其实也能拥有许多快乐。解雨晴在她的世界里如鱼得水，她可以跟她的朋友逛街谈天，可以跟她的父母撒娇耍赖，可以读书、听歌、看电影，可以做很多很多莱奥想不到的事情。当然也会有烦心事，但比起在魔法世界里、随时处在一个三千年前的恶魔的威胁中，这个世界的平静显然是更好的选择。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微笑，莱奥也陪着她微笑，心情却一天比一天低沉。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选择吧？一方面，一个失去了全部魔力的人，很难在魔法世界中生存；另一方面，因为失去魔力，依附在解雨晴身上的艾辰神识也无法再做什么，只能再次陷入无尽的沉睡。加纳玛大陆已经不再适合、不再需要解雨晴，她只需要选择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享受日常的平静与幸福就可以了。
莱奥知道解雨晴迟迟不提出跟他解除契约，只是在担心他也要承担毁约的严厉惩罚。每当想到这一点莱奥都会露出苦涩的笑容：如果解雨晴知道他们之间的契约并不完整，只对她自己单方面有所约束，解除契约对他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她会不会毫不犹豫的立刻解除契约？
莱奥不知道解雨晴会如何选择，但他也不打算冒任何风险。
他知道自己绝不希望让解雨晴，承担解除契约的任何后果。
因此他不会告诉她有关于契约的事情，实际上除了黛安娜校长，其他人也都不清楚这件事。她以为他们之间存在着不能轻易切断的纽带，那就让她这样以为好了。说到底有没有契约又有什么分别呢？反正他绝不会放手。
她不能留在魔法世界，那他就到她的世界去。虽然四神殿方面不一定会对他这头“最后的时空巨龙”轻易放手，但他如果执意要走，他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强行挽留。他还可以带着小晴在不同的世界中畅游，也许有一天，他们可以到达一个幸福的天堂。
只是……这是她所希望的吗？
莱奥不知道她会怎么想，他害怕她拒绝，更害怕她违背本意勉强同意。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折磨着他，直到今天晚上。房间里不断升温的热闹气氛让他越来越心烦意乱，因此他选择悄悄离开。
可就算在夜空中独自飞翔，他也没法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平静。
也许……这就是……
他下意识地回头向解雨晴家的方向看去，却突然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小晴……？
***
“莱奥？他刚才说要出门透透气，”凡尔纳笑着对解雨晴说，“不用担心，在地球大概还没人能让他受伤——唔，也许除了你之外。”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解雨晴也觉得自己有些太大惊小怪了，笑着摇摇头。餐桌上热闹的气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有艾薰悄声对她说：“如果实在放心不下……我来试着帮你联络他吧。”
解雨晴看着他漂亮的淡紫色眸子，感激地冲他点点头。
艾薰便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对其他人说他想让小晴带他去阳台上透透气。自然，除了爱开玩笑的阿拉比老师揶揄了几句之外，艾薰的要求很快被“批准”了。
他们来到客厅的大阳台上。艾薰推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进来，解雨晴顿时感到清醒了很多。艾薰笑了笑，伸手拨开一缕被风吹起、挡在她眼前的发丝。
“……？”解雨晴对他过于亲密的动作有些惊讶，下意识退后半步。
“魔法时间到。”艾薰把解雨晴的小动作都看着眼里，却只是笑吟吟地说着。他把自己的手从解雨晴面前收回来，在自己胸口处摆出轻托的姿势，手心中腾起一簇小小的紫色火焰。
艾薰闭起眼睛，开始低声吟唱：
“尊敬的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请允许我呼唤您的兄弟。伟大的火焰之神玛尔斯，请让火焰之魂随风飞舞，为您的子民指引方向。有两个灵魂曾签订神圣之约，此时一个在这里，另一个在哪儿？”
随着他的吟唱，紫色火焰飘向解雨晴双眼之间。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乱动，免得影响了艾薰的魔法。
艾薰轻声说：“别害怕，这个魔法不会对你产生任何伤害。只要拥有契约，它就可以沿着‘契约之绊’一路找到契约的另一方——小晴？！”
最后的“小晴”两个字话音刚落，惊怒交加的艾薰已经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冰蓝色的宝剑。餐桌旁的众人也都纷纷赶了过来，可是——
解雨晴身体四周不断渗出一阵阵黑色的轻烟，这轻烟把她托到了半空之中。
她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是一片没有焦点的空洞茫然。
“小晴！”
莱奥的身影在她身边突兀的出现。他脸色阴沉，没有理会那些黑烟，只是紧紧抱住失去意识的解雨晴，重新降落到地面上。
解雨晴咧开失色的嘴唇，发出一个不属于她的阴冷声音：“真是……美丽的夜晚。”
听到这个声音，客厅中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黛安娜校长立刻踏出一步，把急于上前查看自己女儿情况的解安国和云清挡在身后；阿拉比和凡尔纳则分别抓住他们两人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商霓影一个闪身已经出现在艾薰身边，她淡金色的眼睛亮了起来，露出了红色的狐狸尾巴。
莱奥的瞳孔骤然缩紧，低吼道：“艾辰！”
这个恶魔怎么会突然醒来？解雨晴明明已经失去了魔力，他从哪里得到了力量？
黛安娜校长开始低声吟唱某个咒语，可艾辰的声音却同时响起：“为了你们自己着想，这里所有的人，请都不要轻举妄动。”
“看来阿尔忒弥斯也有走神的时候，”艾辰戏谑着，控制解雨晴的眼睛朝艾薰的方向看去，“不过我倒是从中占了很大的便宜。感谢你唤醒我，小朋友。”
艾薰依然处在震惊之中。他只知道解雨晴进入加纳玛时，艾辰的气息曾经出现，并不知道艾辰就依附在解雨晴身上。事实上，除了早就知情的莱奥和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的黛安娜校长，在场的人都是露出了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艾辰的神识在解雨晴身上？艾薰唤醒了艾辰？
艾薰突然想到了什么，狠狠地瞪着眼睛，望向莱奥：“该死的，是契约……莱奥！你和小晴之间的契约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只是使用了普通的‘引灵咒’沿着‘契约之绊’寻找你在哪里，怎么会、怎么会——”
“艾薰，冷静点，”商霓影拉住艾薰，“现在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
“因为莱奥跟小晴之间，本来就只有小晴单方面的契约，”黛安娜校长淡然道，“他们之间的‘契约之绊’太纤细了，‘引灵咒’没法产生作用。”
“看，我们都不想让现在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艾辰悠然自得地开口，“我有一个办法，只要莱奥能够配合，所有人都会得到救赎。”
“那么，说来听听。”
莱奥金色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缝，银色的光芒突然从他的眼中喷涌而出，很快的，整个房间都变成一片银白。
时间停止了。
“不惜做到这种程度吗？”艾辰笑道，“很不错，至少暂时没有人会干扰我们。”
“……你的办法是什么？”
“有一个办法，其实你也知道的。首先我们需要一头巨龙，然后……”
解雨晴失色的嘴唇上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她伸出双手似乎捧着什么东西，摆出一幅像是要祈祷的样子放在胸口。艾辰残酷的声音随之响起：“我们来进行第一步。”
莱奥心中泛起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举起手来想要阻止艾辰，但是，已经迟了。
像是在解雨晴的身体里引爆了一个炸弹。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全身上下迸出，撑破她的皮肤，就像一场绚丽的烟火。她一定非常的疼痛，因为她那没有表情的苍白的面孔，都由于这疼痛条件反射似的抽搐着。
鲜红的血，在这一片银白的安静世界里显得如此凄艳。莱奥抱着解雨晴，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已经被她的血液染红。他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知道这个禁忌的魔法，只是、只是……
他无法完成的魔法的第一个步骤，艾辰帮助他完成了。
“伟大的时空巨龙莱奥卡尼斯，”艾辰冷笑，“现在就要看你了。你愿意为了你的契约人——或者说，你的爱人来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
莱奥闭上眼睛。他觉得有些绝望，可同时又觉得轻松起来。
接下来，他只需要——
“——龙之血。用你身上的血来代替她的血，用你的死换来她的生。”
“莱奥卡尼斯，你，愿意么？”
***
没有星星，黑云密布。就要下雪了吧？
远处隐约传来人群的欢呼和倒计时的钟声。
平安夜的24点。圣诞节的0点。
仿佛被钟声唤醒，解雨晴家里静止的银白色魔法世界，突然破碎开来。大家的意识还停留在艾辰说他“有一个办法”之时，可是——
莱奥和解雨晴已经不见了。
“大家别慌，刚才是莱奥施展了令时间停止的魔法，” 黛安娜校长镇定的声音响起，“也许他跟艾辰达成了某项协定，也许他甚至暂时压制了艾辰。总之，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也不一定会出现最坏的结果——”
她突然闭上眼睛，像是在聆听什么。大家都屏住气，充满希望地看着她。
几秒钟后，黛安娜睁开眼睛：“从时空之门管理会那里传来的消息：莱奥带着小晴在5分钟以前通过了时空之门，恰巧碰到一阵强烈的魔法风暴……他们的气息消失了。”
***
莱奥抱着昏迷的解雨晴，强行冲过时空之门，回到了加纳玛。
他没有理会“夜之羽”队员们惊讶的眼神和叫喊，只是一心想赶快救救小晴。
牺牲他也没有关系。他现在只是担心，他的小晴还能支持的住吗？
仿佛是在呼应他恶劣的心境，阴暗的天空中闪烁着庞大的紫色枝形闪电，低沉的雷声一波波敲打着他的耳鼓。莱奥没有理会，只是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他知道这是一场魔法风暴即将到来的先兆，明智的做法是赶快找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躲避——至少不能直接暴露在空中飞行——否则一旦被狂乱而强大的魔法元素击中，后果将严重到连一头龙都很难承受。但是他现在不能停下，小晴的气息在飞速的衰弱，他必须赶快找到能够帮助她疗伤的地方！
疗伤……对了，疗伤！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抱着她向遥远的东方一直飞去，直到一片蔚蓝色的大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正是分割内月轮地区与外月轮地区的“月湾海峡”。
他看到蓝色的海水，宽慰地笑了。
在最后一道闪电划过的瞬间，莱奥冲进了那片海水里。
但那道怒吼着的魔法风暴的尾巴，毫不留情地划过他的身体。
莱奥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抱住昏迷的解雨晴，然后，他们一起沉入到了深黯而柔软的蓝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