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1 / 1)
晚上方忆杭果然拎了袋活泼泼的河虾回来。
我想着没近距离看人做过饭,难得这回这小情人会下厨房,就端着电脑撤出来,在厨房边那小桌旁坐下。
他做虾仁青豆酿豆腐,买来的豆腐切成方块,一块块用勺子在中间挖洞。活虾去头剥皮,青灰色的虾仁在灯下闪着水光,剁成胶状,加入调料拌馅儿。我问他留着虾头干什么,他说:“炸油,这样比较香。”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后,看见他热锅,下油,油烧热又把虾头倒下去,在鲜得几乎腻的香气里,锅铲翻拨的虾头煎成橘红,锅里的油也泛着橘红的颜色。然后将填入青豆和虾胶的豆腐逐一码下去用虾油和姜末煎,水豆腐下锅时油溅了一下,溅到他虎口上。
我问怎么了,抓起他的手看,皮肤本来挺白的,油一烫就红了。我低头舔了下那一小块油渍,这小孩板着脸说:“你再这样,我没法做饭了。”中间那三个字咬得特别模糊,我听清楚了,故意问:“我怎么你了?”
他回头继续煎他的豆腐,给豆腐翻面,我怀疑他有强迫症,侧面都要煎到。我等着等着,有点饿,他锅盖一放,转过来吻我。
带着一身烟火气压过来,却像小狗一样舔湿我的嘴唇,含住,鼻子都不出气了。他屏息和我贴了会儿,又用牙齿轻轻咬我嘴唇。兹兹的油声里,我搂住他的腰,说看着火,小心糊了。
最后他切了番茄,又倒了点酱油闷豆腐。等另一边水开,又煮银丝面和白菜。
吃完饭他一丝不苟地收拾碗筷,我看了看,终于说别收拾了,反正是放洗碗机,我来得了。
开热水冲碗,放进洗碗机时来电话,我手上都是油,叫方忆杭拿给我。
电话里说:“圣诞快乐,韩扬。”
我说曲阿姨你也是。
她静了一下,才笑着问我,方才接电话的是我男朋友吗?
我:“没。”
她就说:“韩扬。你快和你爸一样了。”
放下电话方忆杭来吻我。我搂着他的腰,心绪浮躁,吻着吻着就走火了,反应过来已经把他按在流理台上。
我眼前只是他上衣撩上去的腰背,翘起的屁股,我这才清醒过来,问:“怎么,这回不三贞九烈了?”
他说:“没有,只是之前没准备好。”
我让他起来,他问我怎么了。
我说刚才那个电话,是我爸的女朋友祝我圣诞快乐。我没记错我两三岁她就跟了我爸,当时二十多,现在五十几了。
我爸这么多年来没别的女人,也没少过她财物。可是她最想要的,名份,孩子,从没给过她。她跟我爸一座房子里住了三十年,愣是没能进过我妈的房。
我说我十几岁被我爸砸得脑袋开花那次,我不过是说了句真相。我说你根本不爱我妈,你就是看活人都像草,死了才是宝。我觉得我当年真是真知灼见一针见血为她仗义执言,这曲阿姨没拦住,我险些也要死一死了。
可这么多年后,她说韩扬,你真是越来越像你爸。
方忆杭问我:“所以你对齐敬恒是失去了才是最好的?”
我说小朋友,我们做`爱都没做过没那么熟。
他说:“我想知道。”
我说:“以前我每次都弄得齐敬恒像被强`奸受刑,只顾自己爽。他是我欠了最多最爱我的人,我现在知道要对人好,偏偏已经没有机会再偿还他。”
方忆杭说:“你觉得你欠了他。”
我说小朋友,圣诞过了,风雪停了,魔法消失了,这种过家家扮情侣的日子到此为止。你该回家。
方忆杭说:“你也没回家。”
我和韩瑄这些年关系不好,也不算坏。和韩世景则是,要做他的儿子我必须放弃这里我这几年来自己挣得的一切去接受他给予我的东西。我觉得那个迟早到来的离别还没迫切到眉睫,我还可以心安理得地做我的韩扬。也可以心安理得地留在这里,像一只吃不到葡萄但是知道葡萄甜的狐狸,守着齐敬恒和吴悠。
我说:“我做不到是因为这是该做到的事,做你该做的事本就比放纵自己困难。”
方忆杭词穷了一会儿,找到理由说:“你还想要那个当赌约的瓶子。”
他语气平淡,像一杯白开水,头发乱乱的却显得年纪小。我忽然觉得有点熟悉,记忆里有个什么类似的影子闪过。我说:“那你留着继续给我做饭吧。”
第二天中午,做完饭方忆杭在阳台,一副失足少年堕落天使样。我把烟拿走,说:“哟,会抽呀。”
呼气都和烟一样成白雾,他说:“会抽,没瘾。”云层密布,太阳不见踪影,昨晚总不会让他受了刺激,整个人有点不一样。
我多了几分兴趣,挑着他的下巴接吻,他吮`吸着我的唇舌,我心说这两天没发现,他映在玻璃上的侧面居然越□□亮。
我接着抽那烟,问:“小朋友,准备好做我情人了吗。”
他站得笔直地说:“别叫我小朋友了,你又不恋童。”
我笑:“好,小帅哥,我们骗钱去。”
约李成成,到了在恭亲王府,吃涮锅。
一排盘靓条顺的小哥,穿黑色兰亭集序纹的对襟唐装端铜炉上菜,就在花园里对着假山雪景摆了一桌。这天气倒是不怕肉片化冻。
我用筷子戳两下雪花肉片,说你也有意思,夏天吃羊肉,冬天吃和牛。
李成成说:“啰嗦什么,没请你吃,你就是个陪膳的。”
卓小姐说韩少,你和成成感情真好。我再看着笑意盈盈的卓小姐,就情真意切地说:“那是,我老早就想请你们了。”
方忆杭坐在旁边吃,锅里翻滚的热气朝他的方向冒。吃到一半,新鲜龙虾上来,身上壳揭了,放桌上时,半透明的雪白的虾肉微微颤动。我说今天吃得是真杂,李成成轻声一笑,冲卓安琪虚情假意地说:“哦,我忘了,我们韩少不吃海鲜。”
我回:“倒也不是吃不得,这天气,我怕冰是就地挖的。”
端龙虾的小哥愣了一下,方忆杭打圆场,说:“韩扬开玩笑罢了。”
我看他鼻尖渗汗,就拿了张纸巾慢慢给他擦。方忆杭也愣住了,过了会儿,从我手里接下纸巾自己擦。
临走我让他先上车,我和李成成在花园里走走。
李成成点烟说:“韩扬,你搞得这样子,还真挺像真的了。”
我:“都说女人直觉最准,问你孩子妈。”
李成成哂笑:“无非就一个瓶子,她哪会跟你过不去,向着你和那小子,说比真金还真。”
我从他那借了火,说:“那我请得也不冤,瓶子早点给我送上。”
李成成就看着我笑,说愿赌服输,可以啊。忘了告诉你,那瓶子有两个,我赌你这回也长久不了,就等着你什么时候和人分了,我还有一个送上。
说心里话,我和李成成都想把对方踩进粪坑,光嘲笑不搭救。一想到他落难倒霉吃亏我就兴奋,我敢打赌他也这样。
我回去跟方忆杭说表现不错,五五分账。
晚上李成成的人把那玩意儿送来,一个粉彩画童子图的瓶子,看不出李少爷出的那价。我打电话跟李少爷说谢谢,李成成可能跟卓安琪上着床,喘息不稳地说韩扬,我想想……真有趣。
我:“您指教。”
李成成:“那小子不知道这辈子是要遭什么殃,他看你那样倒像真的,你对他嘛……别说,我回头就想起我家老头子对他养那小狗,就这样。”
李少爷想毒死他爹那心肝宝贝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说你爸那狗叫什么名字。
电话那头有叫`床声,听不清是不是卓安琪小姐,李成成扯了电话吼:“你他妈……到底会不会说话?”
我:“我记得叫材材。听名字,和你还是亲兄弟嘛。”
放下电话,我觉得这事可乐,我头一次为齐敬恒以外的人和李成成掐了。
仔细一想,也不完全第一次,上次为佳奇,里面照样夹有他。
横竖我和李成成多年来互揭伤疤为乐,过了年吃顿饭也就好了。我叫方忆杭来看那瓶子,问他摆哪好,让他猜个价。
他想了想,竟然一点不错地报出成交价。
这东西是李成成叫人去拍的,他没出过面。我心里电线短路了似的噼里啪啦一阵乱跳,知道哪不对。我把那瓶子往桌上一放,问方忆杭:“怎么,我走眼了,你挺神通广大?”
他一瞬间有些想反驳,又生生克制住了。修长的手指把他肩上我的手揭下来,我让他揭,方忆杭说:“齐老板和吴悠都知道。有次吴悠说过那个客人,要雕貔貅那个,和菲莎拍卖很熟,提到了。”
他先把齐敬恒和吴悠抬出来,我觉得这话,有趣,这小帅哥其实不傻。可现在不是和他玩的时候,我问:“和菲莎有关系,做事五迷三道,你们那客人别刚好姓关,还开饭馆吧?”
他没否认,我就知道我说对了,齐敬恒居然跟那姓关的有来往。
那姓关的出了名的人脉广心黑,不知道他搭上齐敬恒图什么。我坐下点了支烟,方忆杭看着我,我翻出支票簿扔给他:“说好一人一半,要多少,自己填。”
他坐在我书桌后,从抽屉里找到我的签字笔,那架势严肃得得我都以为他要狮子大开口宰我一笔了,结果他笔尖在支票簿上洇湿一个点,问我:“根本不值这个价,你们难道在洗钱?”
我忍不住笑:“洗钱这个价后面得再加个两个零。”
菲莎拍卖其实就是黑,知道这组瓶子有一对,李成成为讨他爹欢心,怎么被抢抬也要把这瓶子拍下来凑一对,做这个凯子。没想到还是和他爹翻脸了,拿瓶子随便送人来撒气。
能占李成成便宜,我觉得很爽。方忆杭在那写英文数额,笑了一下,说:“看你和李成成相处,你们好像挺恨对方的。”
我:“互相知道最丢人的事,够我和他这样的人互相讨厌又分不开了。”
他写完了,对我一笑,露出牙齿,说:“但是你在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