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二十七章(1 / 1)
宏新演艺培训学校,也就是宏新艺校,凌青原前身就了解不少。毕竟这是一个以娱乐圈大鳄为依托,以签约优秀结业生或提供相应平台为诱饵的功利性、目的性极强的培训机构。
两人介绍说,宏新艺校的学制为两年,收十八到二十二岁年轻人,进行封闭式高强度的学习。无论演唱班还是表演班每年招生都不超过百人。很重要的原因是高额的学费,每学年六位数,两学年下来让许多有心圆梦的人望而却步。
为了对得起学费,也正如广告上说的,的确有宏新旗下的一线艺人、导演来串场,教学内容也相当有针对性——最实用的演艺和歌唱技巧以及周边技能,顺便教你怎样快速火起来和火起来前中后该怎么办。
听他俩说到这里,凌青原稍微把自己的优越感往心底里藏了藏。说到底他也是一个接受过全日制公立非盈利学院教育的科班生,比在工场里生产出来的丝毫不差。谈话继续进行下去,邹文宇说到了一点,倒是让他极其佩服。
“每年夏天,演艺班和演唱班都有百来人结业,但每班中直接能被宏新签下的,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因为会有严苛的考试选拔,我们都是屈指可数的通过者。”
“至于成绩中上的,会被推荐去视镜,要么去选秀栏目闯荡。总之公司能帮的就是这么多。其余大约百分之六七十的,也就只好自己去打拼一条路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也不在少数。”
凌青原想,宏新的买卖果然作得精得很,学费赚到了还宁缺毋滥也不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为了百分之十的签约可能性,他相信,都会有很多人向往这里。另外,他也明白了刚才邹文宇的酸味儿是从哪了来。
比起他们高额学费、内部选拔、两年特训、几番考察来说,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被签了,果然逆天得惹人眼红。
袁薪把三人吃剩的饭盒给扔到厨房里,顺便借花献佛地洗了一筐刚才程鹤白买回来的草莓。他一手端着一手吃着一边从厨房里出来,嘴里不停地说:“其实我们签了的人,也依然要视镜,没有什么是为你量身制造的。不同于演唱那边,真正优秀的是可以出单曲试水,或者在网络上发歌炒作获得知名度。”
邹文宇有些不服气,抢了袁薪手里的果盘放在茶几上说道:“这几天不也传出新消息了吗,你们要拍公开视镜,表现优异者甚至可以获得主要配角。”
邹文宇说的这桩事儿,让袁薪一直咧着的嘴松弛下来。他苦恼地挠着头,坐在沙发扶手上闷闷地说:“可不是要命吗,把视镜当做节目来制作,搞成跟选秀一样。唱歌嘛,只是风格问题。可是表演,在场上若出现什么差错,被电视机前数不清的内行看了去,笑话不会演戏,生路不就没了。还不比从小角色慢慢做起,积累经验来得好呢。”
邹文宇看出来自己起错话题,赶忙顺着安慰了他一下,无非是说没有一战定胜负的,也没有真正是非成败论英雄的。
话题在他们两人身上兜了一圈,该说的也说了一遍,很快又回到凌青原身上。他们一致很好奇什么样的运气能砸中一个路人,让他迈入星途。
凌青原苦笑这哪里是运气,何况一个末流的刚卖-身的小新人也谈不上星途。不过他还是适当分享了自己的经历——做驻吧钢琴师,然后被看出有演艺的天分。
“钢琴师却有演艺天分?”邹文宇哈哈大笑起来:“你这钢琴师当得可不称职啊。不会吧,宏新娱乐真因此签了你,而不是宏新唱片?”
凌青原自然不好说个中缘由,只用自己不太擅长唱歌,不过气质挺有演员范儿一笔带过。
这个话题明显是邹文宇感兴趣的,他乐呵呵地拍着程鹤白的肩膀说不会唱歌他可以教,白白的音乐基础不用则可惜。还说要弄一台电钢琴摆在客厅,他们可以来个合奏,组个乐队自娱自乐。正好他自己是个吉他手。
三人本来年龄相仿,唠了一圈亲近不少。说来程鹤白还是他仨之中最年长的,二十四岁过了一大半。大个子袁薪前几天刚过了二十四岁生日,而邹文宇最幼,还不到二十一。
互通有无地闹了一会儿,邹文宇以协调同居关系为名,喊着要参观新房客的个人起居。凌青原很大方地让自己的卧室登台亮相。
“除了床铺什么都没有,太没有生活气息。”邹文宇拖着长音慨叹屋主的简朴。袁薪倒是像发现宝了一样,指着桌上的两本杂志急于共享相同的爱好。
“鹤白,你也喜欢谭岳嘛。”
凌青原扫了一眼挺诚实地说:“喜欢也说不上,不过老杂志了舍不得扔。”
袁薪一副老杂志你不扔,不是追星是为啥的表情。凌青原自然不可能解释,他留着是因为老杂志里面有他的名字。
近来在各种大道小道消息的夹逼下,他自杀一说已成定论。无数人或遗憾或感慨地掰乎他的死因,拿来娱己娱人。有标题内涵双料党撰文指他“禁忌苦恋无果,以死寻求解脱”,也有内-幕党号称“玉兰奖,擦身而过终成错过”。
要不是老杂志上谭岳的采访提到了他,他几乎都要在如今乌烟瘴气的尘嚣涂抹下忘了自己——忘了自己这么多年走过的寂静也好清淡也罢的道路。
或者,只是想给自己留一个墓志铭吧。
寻摸了一圈,两人也就离开了。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凌青原给程母去了个电话,告诉她一切都好,也从她那儿拿到了程鹭白的电话。他又很尽责地询问了她一天的状态,电话那头的妹妹语调依旧不太活泼,不过情绪已经好了许多。
忙完了程家事儿,凌青原才给祝和平发了个短信。祝和平也公事公办地回了三个字:收邮件。
凌青原打开邮箱,看见邮件内容正如刚才袁薪聊天里所透露的:宏新公司有意把视镜办成一档节目。用“公开视镜”的方式炒作眼下筹拍的两部电影一部剧,炒热主演,顺便检验学员以及向公众推出新人。说不准,广泛宣传星工场的造星实力,也是不证自明的目的。
凌青原看后的感观是:做法确实新颖,够得上特立独行。在业内,估计也就只有这样一家“自产自销一条龙”的公司有这般能耐和手笔。
祝和平发他这封邮件,自然是告知他必须参加。凌青原想起白天总裁办公室里,那位精明的邵家公子许诺他以“男配角”为“作陪”的回报,不啻于拿已知条件来交易,做足了不折本的买卖。
凌青原伸个懒腰,笑了笑合上电脑。上了这条船就没有容易的事儿,不论如何,新的旧生活重新开始了。
一辆不太起眼的轿跑在岱山雅居的大门口小停,司机将钻石会员卡递给迎宾,两秒钟就被鞠躬放行。车拐进停车场后,吴栋从驾驶位下来,拉开后座的门,他发现里面的人还在小憩中。
“岳哥,到了。”
谭岳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车窗外灯笼造型的路灯洒了进来,带着蛙鸣和山间晚风特有的清新。环境一变,也让他精神清醒很多。
吴栋在车门口等他,他知道谭岳十分疲惫,毕竟半个小时前才下的飞机,四个小时前还在外景地。谭岳是请求导演集中先拍他的戏,才挤出了一天的时间来回承平市。
“居然这么快就改好了……”谭岳一边下车一边说,语气里没有一点欣喜的成分。
吴栋上去帮他理了一下衬衫,随口道:“宏新用了一个编剧团队,我提什么要求他们照单全收。这不才十多天,万把字的小作文就被扩成了几十万字的剧本。”
“……而且还把导演改成了张术黎,分明是想叫我无话可说啊。”谭岳自个儿把衬衫最上面两个扣子扣上,示意吴栋一起往里走。
张术黎是宏新传媒旗下最牛的导演,牛到演艺圈所有演员都以参演他的作品为荣,在片场哪怕再大的牌也供他驱驰不在话下。
“至少说明宏新是很重视和你的合作的。况且岳哥,您也演过他的戏,张导能耐您还不清楚。”吴栋在一旁打圆场。这一小段时间的折腾,宏新方面百般讨好的态度已经让他瘆的慌,连他这个助理也生出“差不多就行了,该接就接了吧”的投敌妥协倾向。
“我八百年前给他演配角的时候,他还不是宏新的人。”谭岳冷冷,拿眼尾瞄了吴栋一眼,后者不由思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打了个哆嗦。
“跟慕编联系过了没有。”谭岳忽然问道。
“慕编?哪个慕编?”吴栋纳罕。
谭岳想自己也许是忘了和吴栋提起,叹了口气,带着吴栋往小树林里走了走,自己拨通了电话。电话很快就通了,两人都没有过多问候。
“慕编,前段时间你提到的剧本,有动静吗,近期能拍吗。”
“祖宗啊,我不是神。青原只留下一个大纲。我就一只手一个脑子,不但得查资料做考证,还得写故事写对话,你当是日更三万的网文呢。”
“那算了。您慢慢写吧,脱稿了告诉我,我出资,您导演。”谭岳不顾旁边吴栋眼睛都要掉出来的吃惊表情,把话甩开来就要挂断电话。
“等等,”慕德礼急忙叫住了谭岳:“我真不知道你要的这么急。何况你也清楚,就算剧本出来了,你出钱,也不是说拍就拍的。”
谭岳嗯了一声表明肯定他说的是大实话。
“……而且,”慕德礼犹豫了一下,把另外一个理由也给交代了:“其实我最近还在查青原的事儿,时间顾不过来,其他也就耽搁了。”
谭岳的嘴角颤了一下,稳声道:“这件事回头见面再聊。电话里说不方便。”
慕德礼联想到谭岳刚才着急要剧本,以及这句话的内涵,脑袋一转也就猜到了个大概所以也不温不火地顺了一句:“那你先忙吧,再联系。”
两边通话结束,吴栋搜肠刮肚地想找话说,他这个做助理真不知道谭岳有投资拍电影的想法,而且还用这般也不知道是熟稔也不知道是漠视的口气来催剧本。
“看来天注定我必须得接这部戏了。”谭岳笑笑说,林间的风带走了他唇边的暖意。
跟上次一样,这回见面的场所依然是在轻酒吧。谭岳到的时候,邵立荣和邵维明叔侄俩依旧虔诚地在门口等候。两边寒暄了一下入座,很快进入正题。邵立荣率先问起谭岳对《虎斗》大变之后是否还满意。谭岳很保留地给了肯定的态度。
邵立荣和邵维明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暗暗松口气和一种得逞了的快慰。谭岳只是装作专注地晃着手中的高脚杯,暗红色的葡萄酒转着完美的漩涡,香气扑鼻。
“谭先生的意思是……这部戏,您愿意演?”邵立荣直来直去地寻求答案。
“我的经纪公司既然同意,我也可以接受。”谭岳颔首,把公司放在前面用来掩护自己的真实想法。
邵家叔侄俩等的就是这一拍即合的时刻。双方表面上很愉快地以文字方式确定了合作关系,接着便进入了他们期待已久的掌握主动权的环节。
“谭先生,既然如此给我们宏新面子,我们自然也加倍地把这部戏放在心上。从现在起,它的前期筹备和宣传就开始了。在这方面,我们打算有一个创新。”邵维明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谭岳。
谭岳快速翻了一下名为《演绎星时代》的节目策划,立刻领悟对方想请自己做一个视镜选秀节目评委的意图。
策划上说的很好,这个节目算是“星风尚”频道的一次特别企划:计划让十名左右的年轻人以公开的方式模拟真实的视镜过程,请几位知名演员点评。
一般戏剧视镜,角色的选择权都在导演、制片等幕后决策者身上。宏新此回特别节目,让名演员做评委,无疑也是一大反转。何况节目中还有新老演员模拟搭戏这一环节,更是吸引足了眼球。
“评委都有谁?”谭岳领悟这件事他已经被绑架了——他被告知参与节目,而不是选择是否参与。因为邵家叔侄把话说得很清楚,是和《虎斗》的宣传紧密相连。
“预定除了您之外,还有甄莼,王乐笛以及苏沁馨。”邵维明答道,甄莼自不必说,是《虎斗》这回要捧的人,而王乐笛身上刚也有一部正在筹备的电影,至于苏沁馨,宏新已经内定她是另一部电视剧的女主角。
谭岳没有把眉头皱得很明显,不过心里已经有了较量。除了自己,其他三个都是邵家的人。苏沁馨是小花旦,名声刚亮出来,火候还差些;王乐笛错失玉兰奖,大概也不怎么甘心。宏新选择了这样四个人,无论从老带新的角度、炒新片的角度还是最佳男主演之争的角度,都是绝佳的话题。
“邵先生,话可能不该由我说。您的创意很好,不过是否想过,公开视镜选出来的优胜者不适合戏剧中的人物角色该怎么办?况且,评委只是演员,并没有最终定夺的话语权。”谭岳曲折地泼着冷水。
“您的考量很到位。”邵立荣眉开眼笑道:“其实,从整个节目的策划来看,哪怕不打出为两戏一剧选角这个旗子,节目本身就已经有了很强的新鲜感和号召力。”
邵维明从旁补充了一句:“谭先生您也看得出来,《演绎星时代》我们想捧的首先是诸位评委,连带评委身上的作品。”醉翁之意不在酒,节目如此,这话也点到为止。
谭岳身体往沙发坐垫上重重一靠,转头对助理吴栋说:“你把宏新传媒的节目策划报给公司吧。”
邵立荣知道他这是间接同意了,干脆趁热打铁:“预计节目的录制时间将在十天后,到时可又要劳您大驾了。”
谭岳一言不发地摆了摆手,他陷在椅背里微微垂着头,和邵家的人打交道加之今日长途跋涉未及休息,让他莫名涌上一股子疲惫。
片刻的冷场谁都没有率先发话。谭岳努力摆脱不适的状态,随意开口道:“我记得这儿的钢琴演奏是能点曲对么。”
“谭先生是想听什么?”邵维明恭敬地问道。
谭岳自己招来服务员点道:“告诉琴师,和上次一样,《船歌》。”
服务员很快就回来了,并且转达说很抱歉,琴师不会演奏。谭岳还没来得及询问为什么,就听见邵维明责人责己顺便开脱的话:“琴师新换的,谁知到这个水平居然这么差……”
“新换的?”
“哦,是啊。原来那个小程,看上去资质不错,放在这里也可惜。我宏新娱乐就签了他。谭先生要是想听他弹曲子,往后有得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