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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给你留在桌子上了,起来的话别忘记热一下。”
明明是夏初的早晨,森川杏却披着一件稍嫌厚重的外套。没来得及还回去的病号服软软地搭在臂弯,纤薄孱弱的她站在桌前,垂着眼看着遥留下的字条,指尖缓缓发力,收紧。
她仍记得今天凌晨是他说的那句话。
敏感地察觉到语气的不对,却装作没有听出来。她不甚在意地模糊道:“嗯,想起部分了。”
她说谎了。
可怜的单字组合成词语,迟钝地从大脑深处渐渐浮起。脱口而出的是一个人的名字,神远遥。但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一个平实的汉字组成,茫然的,连单薄的剪影都无法反射。
毫无意义的存在。
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导致她的记忆功能衰退得非常厉害,每每从清晨醒来,她曾一度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与所在的地方。随着温暖虚幻的阳光纷至沓来的是日复一日的麻木,逃避且抗拒着现实,多么痛的领悟。
可脑海中仍如残影般留下并被反复播放的,是刚被送进医院的那一天,灰蓝色的天幕低低地笼罩着脚下的土地,零星的雨送来清凉的触觉。明明是最爱的天气却从此成为了失去自由的代名词,从十四岁到十八岁,四年,死去了一般。
她看着手中的病号服,忽然就萌生了将它扔掉的念头。
那一天护士叮嘱她将病号服脱下放好,却鬼使神差地被她塞进行李箱。后来不幸遇上下雨,她便只好随手扯了一件衣服出来罩在外面。
没想到这么巧。
厌恶,恐惧,孤单,害怕,委屈。
四年来反复煎熬的情绪逐个逐个漫上来,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惊慌。仿佛手中的衣服是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似的,她将它们远远地扔到了沙发一角。
看不见,看不见就好了。
它们会提醒我的过去,然后我的过去就会重演。
这样不停的,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永远都不会有尽头了,永远!
她忽然瑟缩起来,浑身都在颤抖,她缓慢地颤抖着挪到餐桌旁,然后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她现在的行为是多么的反常。
一定要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将盘子和食物一起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手很稳,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了。
橙红色的光线趋于灰暗,伴随着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她端出食物,拉开凳子,开始了她回家后第一顿正式的,并且与往常同样孤单的早餐。
与此同时她尝试理清自己思路,第一次努力试图想起那些过去。
先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十四岁。
国中生。
画面很模糊,所有的人像都只剩下漆黑一团的阴影,连学校场景都是灰蒙蒙的景象。
没关系,再试试。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要回想四年前的场景,也很困难吧?
那就再从最亲近的人开始想起吧!父母家人,好友,还有……
不、不行。
所有的人都是黑暗的剪影,脸,肢体,动作,表情。她甚至,连这些与她最亲近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她做不到。
那么……神远遥又是谁呢?那个青年么?
可那种来自于心底的恐惧感不会欺骗她。她以前……也见过他?那么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里?这四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这四年间的事情是无法得知了吧。她缓缓苦笑了一声,决定跳过这久远又复杂的历史。
再想想最关键的吧,譬如为什么会住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明明想好要努力回想原因,可被诱惑出现的场景却是在那所度过的麻木的每一天。那些讨嫌的镜头总忍不住自己跑出来,似乎还嫌分量不够似的,昨夜那血腥的终焉,又开始回放起来。
看着盘子里还剩下的三分之一的三明治,她失去了胃口。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流了出来,究竟是为什么呢,她也不明白。
强烈的委屈让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眼泪一直流一直流,她却是那么束手无策。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遥踏进家门的第一步,就看见了泪流满面的森川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