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二章:房客邻里(1 / 1)
第二章房客邻里
一
认识之后,丹晋每天都会准时带各式各样的糕点来,让我大饱口福。但不知为什么,从五天前开始,这个持续了整整一周唯一值得期待的活动终止了,不管我站在树下还是树顶张望,都没能再看到他的身影,不禁为自己的胃感到悲哀。
前天没来。
昨天没来。
今天也没来。
明天呢,大概会来吧?还是不会来呢……这几日里我依旧很闲,只是总想着这件事。觉着自己就像流浪的等着投食的动物一样,这样一想又不免嘲笑自己一下。我哪里比得上那些孩子呢。
我坐在树上哼着小曲儿,雀儿在树梢上摇头晃脑,过一会儿又盘旋在我周围盘旋,乐此不疲。我的生活恢复如前。
当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起长发,挡住了视线时,我发现自己陷入了梦魇。
这风不是七月间该有的,这景色也是未知的处所。雕梁画栋之间银色的悬线如盘丝纷杂,系着许多暗红的布条,雪地洁白无瑕,鸟兽足迹一丝也无。抬头看了看,灰白色的天带着冬日特有的空旷凛冽,一片死寂。一个地方忽然有东西动了一下。
透过红色布条的缝隙,不远处能看见一个乌木亭,其中一抹纯白分外显眼,竟然又动了一下。我小心翼翼地钻过那些线,稍稍靠近了些。这是一个断断续续的舞蹈。
转身,甩袖,静立,仿佛天地间再无他物,原本只是平常至极的动作,此情此景下竟变得神圣起来。而动作之间却总是隔了那么些时候,那短暂的不连续的时间,总觉得教我一颗心生生悬着,眼睛也不敢眨。也不知看了多久,白衣黑发的女人终于定格,背影高挑,像一株纤细的植物,似乎要随风而动。
我轻轻地走近,她裙边银色的繁复花纹渐渐清晰起来。一柄长剑突然刺穿了她的胸口,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她雪白的衣衫,染上了令人眩晕的色彩。那么迅速,我都没来得及上前打声招呼。带血的长剑正指向我的方向,闪耀着寒冷银色的利刃。
忽然感到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拽着衣领跪坐在地。
稍稍抬头,却看见她转过头来俯视着,眼里是满满的悲悯。她的手紧握着剑柄,又一用力将剑柄瞬间抵至胸口,脸上两行清泪,却不带一丝痛苦,有的只是无尽的怜悯和哀伤。寒风吹拂,她的白衣随风而动,猎猎作响,她却始终保持着回头看我的姿势,分毫不动
——她的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
我睁开眼,从梦中惊醒。抚着自己的胸口,稍稍体会到心有余悸是种什么感觉。
悬在树上感觉有些晕,我便在树下靠着小憩。不远处传来阵阵令我烦躁的施工声,原先听得并不是那么清楚,但随着施工一天天的进行,噪音越来越近,这里也变得不是那么宜居了呢。不过一旦我离开,这棵树就不行了吧。虽然早就该融入泥土的。
刚才的梦魇实在令人不愉快,但往往越是这样想就越是记得清楚,眼前总是浮现那女人悲悯的眼神,本想索性再睡一觉整理一下回忆也做不到。
“已经中午了。”清冷的声音。
我睁开眼,看见一双皮鞋,视线慢慢上移,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出来人修长的身型。
“嗯。”我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没有保温盒。好饿,偏偏在这精神备受摧残的时候。
“这里的拆迁在一周内就会完成,这棵树会被移除。”
“哦。”看来只能搬家了,住了那么些年怪可惜的。
“我家也有棵槐树。”
“嗯?然后?”
他伸出了右手,手指修长洁白,骨骼分明,袖口露出的手腕隐约能看见细细的青色血管,“你可以来住。”
我盯着那只手,目不转睛。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不用流落到街上的行道树上住就很好,更何况现在这种优越的条件,其实想都不用想。
我握住他的手,“谢谢收留。”
他稍稍一用力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现在就走吧。”
何等强大的执行力和行动力!
我们的对话没有超过三分钟,我持续二十一年的生活就已经悄然结束。一路上我都只是静静地坐在副驾上回想着刚才的梦,偶尔看看路上的风景。其实如果认识路靠我自己飞着去可能还快些,也就不用坐在这种“再干净也会带有奇怪的异味”的东西里。似乎是开到了比较偏远的地方,路上的行人和建筑越来越少,绕来绕去地让我觉得有些恶心。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也是会晕车的。
我从窗外探了半个身子进去,丹晋坐在沙发上翘着腿,似乎正在调台。
“进来。”
这么快就暴露了啊,那前几次应该也发现了吧。住到丹晋家的槐树上已经两天了,每天也就和以前一样过,没什么差别。只是总有那么点不习惯,比如说忽然有了寄人篱下的感觉之类的。除此之外也还多了个新鲜事,在丹晋看电视的时候我会偷偷躲在窗外看,但现在一想到他只是忍着没揭穿我,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直接从窗子进去好像不大礼貌,还是绕下路好了。从正门进去后,我站在沙发后看着电视。
电视里正放着古装剧,一个穿着怪异的公主正娇嗔地对一个大概是武将的男人说,“吾是渊朝的PRINCESS你以为你是谁?”“吾才不信你说的这些谎言,吾的爸爸妈妈是不会死的!”“吾来之前已经吃过炸鸡汉堡了,这些饭你自己留着慢慢吃吧。”三句话连环攻击让武将哑口无言,嘤嘤的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公主你这是得的什么病啊……”
我扫了一眼屏幕右下角,剧名叫《穿越古代之只会用第一人称》,这个我知道,这不就是之前那些小姑娘总梦到的古装剧么,现在的电视剧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几年前好像都还挺正常的。
但更奇怪的是,丹晋居然会看这样的电视,我记得前两天他一直只看新闻来着,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么一想,我才发现他一直盯着地毯,根本没在看电视。万幸万幸。
“要看电视怎么不直接进来?”他忽然转头问我,在我痛心疾首地想着“拯救青年刻不容缓”的时候。
“呃……这样、这样比较神秘。”说完真想扇自己一耳光,果然不该分神脑内吐槽的。
“哦?”
“偷看什么的不是很有神秘感吗……”连环扇!说的什么鬼话……这就是人们所谓的“说了一个谎就必须得说无数个谎来圆”么,人类真是智慧的集合体。
他挑了挑眉,“真是、特殊的……兴趣爱好呢。”
欲哭无泪,这是我的墓志铭。
绝对被当成变态了。
虽然我本来就不正常。
他把遥控器塞到我手里,结束了这个让我痛苦不已的话题,“想看什么自己调吧。”说完起身走上二楼,“家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不等我回答,就已经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真是有效率的人啊。
遥控器拿到手后我反而对电视失了兴趣。丹晋的家是一栋西式别墅,周围有很多树(因为在山上),庭院里有一株国槐两株刺槐,种了很多植物,空气清新风景宜人,对人类而言应该是个十分舒适的家。在一楼走了一圈,客厅厨房卫生间全都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是个独身男子的家,这孩子难道有洁癖?我走上二楼,站在他进的那个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原来是书房,简直像个小型图书馆。丹晋靠着书架,转身把手中的书放回原位,抽出了另外一本递给我,“有什么事?”
我走上前顺手接过来,“你家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嗯?”
“我的意思是,需要打扫的地方。”
“然后?”
“房租。总不能白白住在别人家,我打算用打扫卫生来抵消房租。”
“这就不用了。家里的卫生一向是我亲自来,再说我也不缺你的房租钱。”这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可并不算小,居然全都自己打扫,真是出乎意料!我只是住在树上又不耗口粮,但还是觉得白占了别人的地盘啊。可是主人又不同意我又能有什么办法。翻了翻他递给我的书,是一本制作糕点的料理书。
我随手翻开一页指着,“那么做这个来吃吧!等价地,我打扫卫生来换。”
他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个可以。”
虽然我不觉得这个和之前说的有什么区别,但只要同意了就好。
食物和隐性房租的捆绑付费计划达成。
二
凉风习习,这样的夜总是伴随着虫鸣。我正在做梦,整理回忆,这是少有的我颇觉得享受的事。但是全身突然像散架了一样疼起来。
啊,原来是从树上摔下来了。
后背紧贴着地面,和睡在树上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身体与地面的碰撞实在是不怎么舒服,难道是认床?看来下次得好好注意。但我也懒得再回到树上去了,就这么平躺着,接着睡下去。
梦里的我走在一条小路上,周围的建筑都不是当今式样,接着就来到了那个乌木亭。我反应过来,这是第一个异常的梦和第二个梦的连接。再看到那个和我有着相同相貌的女人,心中少了恐惧,却多了种模糊不明的感觉。我虽然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至少能确定一点,我不是人类。而梦中这个人是否与我相关,事实上我并不在乎,我是否有着更深的过去,这样的事我也没兴趣去探究。我不喜欢耗费精力去做没有收获的事,所以现在就静观其变罢,这样的东西一定还会有后续。与其做些无意义的猜测,我更相信条理清晰的事实。
本来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看到女人刺入长剑那一霎我还是忽然感到了极端的痛苦,接着从梦中惊醒。
我睁大双眼,剧烈地喘着气,努力使涣散的瞳孔集中起来。
身边多了一个人,丹晋蹲在一旁,看着我。
看到他,有一瞬的惊讶,转而变成了别的感觉。
我吃力地将手抚上心口,按着的话好受多了。但仅仅是这样的动作,几乎耗尽了我的余力。刺痛的感觉还有残留,太过真实的感觉,反而让我觉得这与我无关,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今天星星真多啊。
夜空中繁星闪烁,这样美的景色真是难得,只有看过的人才能知晓。
多么好的夜色,换做往常我一定会到树顶去小酌一杯的,真是可惜。要是没那么难受就更好了,现在感觉完全动不了啊。在醒来的一瞬,我清楚地感受到身体里大部分储存的“力”都散了出去,甚至连开口叹一声气也做不到。我能做的也就是转动眼珠,欣赏欣赏夜色了。
丹晋皱着眉,双唇紧抿,似乎是在按捺着什么情绪。虽然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可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和我是一样的,痛苦却无法诉说。
我看向他的眼睛,现在的他没戴眼镜,眼中多了几分锐气。他俯看着,发丝微垂,散发出和夜空一样遥远而神秘的气息,而我同时仰视着二者。习惯了别人看不见我,我看人一般都会死死盯着,观察很久才会转移对象。等我反应过来,我才意识到我刚才和他对视了一段绝对不算短的时间,于是有些尴尬地稍稍错开了视线。
“好些了?”他淡淡的语气里意外地有一丝焦急。
休息了一段时间,我也恢复了一点,但还是感觉动不了,只能以及其细微的角度摇着头,但愿他能看到。
“刚才我听到外面有响动,所以出来看看。”
刚才?哦,是我摔下来的时候……感觉脸微微发热,这个理由我可不想说。没想到竟然会弄出那么大动静……但这么说,他从我第二次入梦时就在这了?守了那么长时间?
“我带你进去休息。”见我没反应他接着说道。
他伸出手来,却蓦地僵硬了几秒,碰到我的时候,不知怎么地觉得浑身的力气忽然没了,接着就没了意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我躺在床上,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丹晋的卧室,听说他家里没有客房。房间很整洁,一张床和嵌墙式的衣柜,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我翻身下床,顺手叠了被子,然后下楼到沙发上继续躺着。
回想起来,我们对对方的事完全没有了解,但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住在了同一片土地上。我的话倒是无所谓,容身之处到处都可以有,只是想要一个比较习惯的树种而已,有了现成的机会自然没有拒绝的必要。但是丹晋他是为什么呢?
我不过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东西罢了。
为什么他要这样,简直,像是把我当成人类对待一样。
我到底是什么呢?
外貌,五感,呼吸,心跳,甚至是血肉……虽然并非完全相同,但总有着同样的性质,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和人类一样不是么?但是我偏偏没有那样的本质,那么长久的对人类的学习,最初目的仅仅是为了能更好地在这个人类的世界里生存,可现在看来,就好像我想要……把自己变成一个人……一样。
事实证明,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以至于丹晋回来了我也没能及时发现。
“怎么在这?”
“占用你的床不太好,所以下来了。”
他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等下我会把储藏室收拾一下,从今天开始你住那。我去煮点粥。”
“为什么?丹晋你很清楚的吧,知道我不是人类。既然如此,我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继续让我住在树上就好了,并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但对于普通的人类而言,我根本是不存在的……根本没有这样照顾我的必要。”我越说越激动。
有生之来的第一次,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说话的一天,而且还是对着这么照顾自己的人。
他看着我,最后选择了淡淡地开口:
“所以我不是普通的人类。”仅此一句,话毕,丹晋起身走向厨房。
我看着他的背影,没有思考回句的时间,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算了,今天的我一定更不正常了,问个不停,简直就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还是等完全恢复了再想吧,所有疑惑的事,所有好奇的事。虽然在别人那里已经看到过许多,但毕竟和真实接触不同,我在心里和自己妥协道,感受一下人类的生活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盛了小半碗白粥,还亲自端来给我,“吃吧。”
白色的瓷碗捧在手心,暖暖的温度从手掌向全身蔓延,感觉好奇妙。拿起勺吃了一口,米软糯清香,白白净净的,总觉得看着就很高兴,“甜的……”
“加了点白糖。不喜欢吃?”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不是,只是我听说很多人煮白粥都吃咸的,放青菜、香菇、皮蛋之类的……”
“我不喜欢放那些。白粥只能加糖,要么就什么都不放。”他打开电视,把遥控器放到我旁边,然后回到厨房餐桌那去吃饭,“至少在我家只能是这样。”
我一口接一口把碗里的粥吃了个精光,在心里笑着,怎么忽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了。不过我也很喜欢这样的食物,单纯的,没有多余的东西。厚了脸皮向他伸出手,勺与碗碰出轻微的响声,“再来一碗。”
他无奈地放下刚拿起的筷子,过来接了碗又到厨房重新盛了满满一碗来给我,“等下我会叫人来布置你的房间,你想要什么样的家具?”
“家具?”
“比如床、衣柜、书桌、梳妆台……一类的。”他推了推眼镜,我觉得那个停顿,是因为他再也想不出别的东西来了。
“感觉好麻烦。和你的卧室一样好了,简单的。”
“真的不用梳妆台吗?”他犹豫地看着我过腰的长发,特意把女性必备的物件提了出来。
我笑着,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我自己笑声里的得意,“我头发很方便的,从来都不会乱。”事实上这么多年我就没梳过它,披头散发二十一年。当然不仅是头发,人类认为必需的东西对我而言其实都是没有必要的,洗澡当然不可能,就连我身上的这套衣服也是,依然和最初的那天一样洁白干净,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造成我身上的这种不变的属性,食物就算吃下去,不过一刻钟就会化为空气重新回归自然,所以并不是我力量的来源。
如果可以,我想弄清楚原因。
三
每天早上八点,丹晋会准时出门,然后中午十二点半会准时到家,下午三点出门,下午五点半到家。真是个时间观念超强的人。这么算来,他每天上班的时间并不多,而且也不是标准的上班族的作息时间。还有他那辆车,看着也比电视广告上那些好,山上的西式别墅……总觉得好神秘。
上次之后,我也问过一些事,但是关于他的工作,他总是绝口不提。每次回绝都很干脆,我倒是觉得挺高兴的,不愿意就拒绝挺好的,至少说明他是个不会撒谎的好孩子。我向丹晋学会了如何淘米煮饭,所以现在每天都由我先煮饭,然后捧着一碗白米饭坐在餐桌前,等他回来炒菜。对于我,其实白米饭就够了。白米饭就很好,冒着热气,小半碗捧在手里很暖和,一颗颗米白白的很漂亮,细细地嚼了还会有淡淡的甜味,每一口都回味无穷,每次吃完都会产生巨大的满足感,多么美妙的食物!
但是丹晋不允许我提前吃饭,他说吃饭必须人到齐了才能吃,菜也得由他来做。
于是我现在的状态就是捧着饭坐着,盯着大门望眼欲穿。我甚至觉得我的眼神可以把门烧出两个洞来。对于一个对食物有着巨大渴望的生物而言,没饭可吃和有饭不能吃都是一等一的煎熬……
怎么还没回来?虽然我知道才十二点钟。
怎么还没回来?虽然我知道才十二点十五分。
怎么还没……门忽然被推开了!丹晋你简直就是个精准的报时器。
“你回来了快吃饭吧。”我迫不及待地说,几乎咬到舌头。
“慌什么,菜还没炒。”
“直接吃饭吧没有菜也可以的。”
“不行。”
他脱下外衣扔到沙发上,边走边挽起衬衫,终于正眼看了我一眼,“想吃什么?”
“饭。”
“算了,我自己决定。”他打开冰箱,迅速挑挑拣拣,“今天中午吃清炒西兰花……”
“好!”
“和培根金针菇……”
“好!!”
“和紫菜汤……”
“好!!!”
“不要总是打断我说话!”
“……好。”
我始终注视着丹晋,看着他切菜炒菜装盘,时间大概被他缩到最短限度了。每件事都做得游刃有余,一步步都准确迅速,脸上的表情总是很平静,换做是我大概会弄得手忙脚乱的吧,不禁笑出声来。他伸筷夹菜,拿筷子的姿势也很好看。听到我的笑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戴上眼镜的丹晋,就像把自己的锋利给隐藏起来了一样,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窗外桃树上停了一只画眉,正发出婉转悦耳的声音,外面细细的风声我似乎也能清楚地听见。我和丹晋两人总是这么静静的,不怎么说话,但是很自然,很随意,也知晓对方的存在。
我大概再也不会遇上像丹晋一样看得见我的人了罢。
现在这样就很好,希望他不要觉得麻烦才好。
我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菜也没少吃,还喝了半碗汤,但稍显反常地比丹晋先吃完,洗了碗立刻上楼进了书房。几乎是躲了进去。刚才的我有些不对劲,我捧着书,有些后悔刚才那些一气呵成却更加奇怪的动作。把椅子挪了挪,后仰时头正好能靠着书架,我伸直了腿,找了本料理杂志盖住脸,打算就这么睡个午觉。杂志刚刚在我的脸和阳光之间起到阻隔作用,突然门打开了,吓得我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去。
“你打算在这睡?”丹晋靠着门问道,眼镜有些反光。
“嗯?嗯。但是还没实施。不对、我放弃了,我不睡了……”看着他越来越近,我忽然觉得很紧张,“我、我马上回房间去。”书往桌上一扔我就想溜。
丹晋却拉过另一张椅子横在我面前,坐了下来,彻底地阻挡了我的去路,一只手还搭在椅背上撑着头,露出好看的手腕轮廓。
“说吧。你有什么话?”
“啊?”
“你有事要说没错吧。”明明应该是问句,他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就像认定了我一定有话要说一样。
“没有。”真是力不从心的回答。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我。好几次我都想抓起刚才那本杂志往脸上一盖,然后说声“失礼了”就迅速退下,但是,刚才太用力,杂志离我太远了……不对啊,为什么要这么盯着我,就因为我否认了?总之也不知僵持了多久,反正是我先妥协了。其实后来想起来,我完全还有别的方法脱身,比如说不用那本杂志,重新抽出一本也可以,比如直接从窗子跳出去,反正也不会摔死,又比如隐个身直接从他旁边走过去……这么多的方法,当时却一个都没想到。
我缓慢地开口说:“好吧,其实有……前段时间,我做了两个很奇怪的梦……”
看了他一眼,确认他确实在听,我又接着说:“就是那天晚上,我从树上摔下来的那次……”说到一半我就想找个地缝钻下去,我相信如果有的话,我是真的能做到的,明明不想说出来的……接着我就看见丹晋的嘴角勾起了浅浅地弧度。好吧,笑就笑吧,反正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次,我应该算是做了噩梦。嗯……也有可能是看到别人的梦境或者记忆什么的。”对了,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或许我是无意识地潜入了别人的梦境,窥视的是别人的记忆,和我没什么关系。
“具体的梦的内容呢?”
“就是我走在一条路上,路两旁的房子和现在都不一样,可能是古代的,也说不定是影视基地?反正最后我到了一个地方,看到一个和我长得很像……可以说一模一样的女人,她用一柄长剑自杀了,贯穿了心脏……同时我心口也会很痛,然后,我就痛醒了。”我尽量简短地说明了我最在意的两点。“我想弄清楚为什么这个梦会让我受到影响。”
丹晋听我说完却沉默了,视线飘向窗外。
过了好一会他才看向我,“建筑风格知道吗?”我摇了摇头,“服饰风格呢?”我继续摇头。
他指着书架,“那边书架第五层有关于中国古代建筑的书籍……那边的第三层有古代服饰相关的书籍,还有长剑的形状、花纹,梦里的每个细节都考虑到,包括你没有详细说明的那些,这个书房里的书应该够你考证了。如果你能够准确地画出来,有时间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
画画啊,我还没试过这些事呢……他看着我困惑的样子,补充道:“或者详细地记录下来也可以,有助于分析。”
我点点头,“我会努力的,毕竟是我自己的事。”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书房里看书,寻找和梦境里相似的东西,一一记录然后筛选。不知道为什么,丹晋这天下午没去上班,也一起在书房看了一下午的书,虽然他并没有在帮我。我和他一个在书架的正面,一个在背面,我觉得这样悠闲的感觉挺好的,时间过得很快。
当我问他为什么没去工作的时候他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因为遇到了点麻烦。”
能让他困扰的,究竟是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