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劫持(1 / 1)
七点四十五分。
灯火通明的藤风公馆中,宴会已经进入高/潮。开场时欢快婉转的轻音乐为激昂高亢的交响曲所取代,训练有素的女仆在事先规定的岗位上笔直站定,露出职业的微笑向每一位客人鞠躬示好。举止优雅的男女们已经结束了寒暄,相邀滑入舞池,在湛蓝与明黄的变换灯光中翩然起舞。
这是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虽然视线所及皆是浓妆艳抹的笑脸,但隐藏在面具下的,却是甘苦自知的强颜欢笑。
今天是1940年11月12日。
半小时前,藤风日海站在二楼的室内阳台上居高临下地举杯,请大家共同庆祝他的“伟大的大日本帝国攻占上海三周年。”
1937年11月12日,中国抗战历史上规模最大、战况最惨烈的淞沪会战以上海的全面沦陷落下句点。据何应钦将军日后回忆:“我军消耗竟达八十五个师之众,伤亡官兵三十三万三千五百余人。……我军阵亡中将军长1人,阵亡师长、副师长4人,阵亡团长28人,阵亡营长44人。”
冰凉的数据背后,是誓将日本侵略者赶出国土的三十余万中国人的热血,是他们的亲人、爱人、友人的哀思与怨恨,是死难者对后继同胞的殷切希望和寄托。
在场的宾客或许“亲日”,或许唯利是图,或许醉生梦死,但即使是卖国求荣的他们,也无法在这样一个哀伤的日子里兴高采烈。
这本应该是举国默哀的时刻。
人性是矛盾的。就如同儿子拿了老子的棺材本去挥霍一样,他在被人唾弃、被人指责为禽兽不如时不一定会幡然悔悟,但当他看到年迈的父亲横尸街头,被丧心病狂的疯狗分尸、被饥饿的狼犬啃食、被肮脏的蝇虫叮咬时,心里,一定不会是波澜不惊的。
也许他仍旧不肯悔悟,但无论如何,他一定无法举杯庆祝这场由他的不孝造成的人间悲剧。
不得不说藤风日海是个人才,他早就看透了像奴才一样在他周围阿谀奉承的人的嘴脸,毫不客气地撕开了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意正视的伤疤。其结果,当然是血淋淋的。马太太撇过了脸;俞德贵一反常态地捉住一个下属喋喋不休,视图用言语掩盖自己杂乱的心绪;吴志国抱手注视藤风日海,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们不是说中国人有血性吗?你们不是说中国人是不可战胜的吗?那就将你们的尖刀戳向我看看啊!我都欺负你们到这份上了,难道你们还要忍气吞声,歌舞升平吗?恶意的微笑挂在藤风日海的脸上,将他的嘴角画成上弯的月牙形,几天来由西方战场上的败绩带来的抑郁似乎顷刻间全被冲散了。他不屑地挑眉:哼~中国人!即使我刻意欺侮,你们又敢怎么样?到底还是要来争着抢着舔我的脚趾头!
东洋婆拍手称快,日文的贺语像流水一般从嘴里流淌出来:“大日本必胜!大日本帝国万岁!大日本必胜!大日本帝国万岁!”
很多日本人学她的样高声叫嚷:“大日本必胜!大日本帝国万岁!……大日本必胜!大日本帝国万岁!”
天欲令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这些日本人,在自己的国家时也是温文尔雅的丈夫、温柔体贴的妻子。可是一踏上别人的土地,脑海中就只剩下赤/裸/裸的欲望。杀戮是手段,掠夺是他们登陆这片垂涎已久的沃土的唯一目的。所以,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将锐利的刺刀插入同他们一样长着黑眼睛、黑头发的血肉之躯,可以像嗜血的魔王一样肆意收割他人的生命。
战争令人疯狂,一切为了利益。
他们忘记了,中国与日本,本该是一衣带水的友邻。从生活习惯到语言文字,从诗词歌赋到日式和歌,这两个国家都有着太多相似之处,可以借鉴,可以交流,可以学习。中国人说“远亲不如近邻”,日本人说“远くの亲戚より近くの他人”,要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穿越前的苏雪倩有个叔叔娶了一位日本姑娘,所以她曾有机会游览日本。她发现那里的日本人同中国人一样勤劳善良,亲切待人。他们听说她的国籍后,也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拔出尖刀倒戈相向,反而热情地为她提供帮助。——明明是两个珍惜友情,倡导与人为善的民族,百年后也能友好相处,为什么此刻杀红了眼,非得拼出个你死我活?
大厅内的气氛太压抑。虽然李子涵的女朋友还没有出现,但苏雪倩已经坐不住。把喝完的果汁杯放回女仆单手托起的银盘中,她往二楼露台的方向走去。
她需要出去透透气。
据说这位张姓小姐是一个商户的女儿,有钱但社会地位不高,能参加宴会是因为她父亲费力巴结藤风日海套的缘故。按理,以她这样底下的身份,不应该会失礼晚到才对……苏雪倩皱了眉。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张小姐的脸正被怒火烧地通红,牙齿因为咬地太用力而“格格”作响:“爸爸,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怎么能赚这种昧着良心的钱?你这是在发国难财!”
“反了你!什么叫国难财?我卖粮卖米,做的是正经生意!”张小姐的父亲捡起被女儿撕地粉碎的藤风公馆请柬,额头上的青筋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地跳动,仿佛随时可能爆破一般,“你这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当家不晓得材米油盐贵!没我养着你,你喝西北风去!”
“卖粮买米是正当生意,但你卖给日本人三块钱一斤的大米,卖给我们自己的同胞为什么要四块钱一斤?”张小姐瞪眼盯住父亲,眼珠子里灼热地好像能当场喷出火来,“你卖给日本人的都是上等的精良大米,给我们自己人的却是劣质的腐坏货,如果没有政府的人给你撑腰,你敢这么明目张胆吗?这不是发国难财是什么?”
“呵!翅膀长硬了,连你X子都敢教训了!”张小姐的父亲气极反笑,随手从桌上操起一根称杆,向“不孝女”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吱呀——”,苏雪倩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藤风公馆的门都长着同一张面孔。她本来以为推开门就能进入露台,可是高跟鞋踩上豪华柔软的地毯,方才在走廊里鞋后跟敲击地面的响声消失了。跃入眼帘的是一个装潢考究的房间,凉风从两片窗帘的缝隙中吹进来,令它们高高扬起,将屋外的月光迎进屋来。
她应该是走错了。
借着光,苏雪倩发现这个房间很空旷,三十多平方米的面积里只放了一桌一椅一书架。
这番布置,透出一股莫名的诡异。
本该转身离开地,但苏雪倩却鬼使神差地迈步而入。
她直觉桌前的老板椅不正常。——它背对着她,可是,椅背的上方,露出一个毛茸茸的球形物品,似乎是,头?
苏雪倩猛地一惊,大脑飞快地作出指示:快逃!她猛然转身,撒腿欲跑,但已经来不及。
冰冷的□□抵住她的脑门,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许动,否则我杀了你!”
苏雪倩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