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隔离(1 / 1)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宋晴认定芦柴棒的病与肝炎无关时,背纱车间也在为此问题激烈地争论着。但他们并没有争论很久。
不同于苏雪倩的连猜带蒙,背纱车间里有一个叫二楞的男犯在被诬陷入狱之前,曾在药房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抓药学徒,所以他说得十分有把握:“我虽然不是正经医生,但没吃过猪肉也见多了猪跑。我可以打包票,新来的那个叫陈欢的肯定是肝炎,绝对错不了!”
“肝炎是要传染的吧?”工友猴子回忆起十几年前患肝炎病死的邻居弥留之际的惨状,像一只被踩到了痛脚的野猫般跳了起来,“赶紧把这事儿跟曦哥汇报!X的,你傻啊,昨天她们报到的时候你干嘛去了?现在才来说,我们都跟她们在一屋里睡了一晚上了!要死的,这事儿是闹着玩的吗?弄不好我们全车间的命都得搭进去!”
“不是昨儿夜色暗我没看出来吗!”二楞委屈地挠头,真不能怪他,昨天正赶上农历初一,天空中连个月亮都没有,靠那几颗芝麻大的星星顶个X用。
他的死党排骨佬咋咋呼呼地骂道:“妈X!我说上头怎么这么好往咱这和尚庙里送女人呢,原来是尊瘟神!”
“请神容易送神难!”猴子伸手就给他吃了个“笃栗子”,凌厉的眼锋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了,“要不是你和二楞下手没轻没重,把钱大富、钱大发、钱大贵三兄弟弄死了,能轮到的这几个娘们来我们车间?”
“猴哥,怎么能怪我呢,我哪里晓得他们这么不经推。”排骨佬辩解道,“我还没用力呢他们就都摔楼下去了,才四楼,居然两死一残,真他X的没用!再说,我们也是听曦哥的命令啊!”
“你还有理了!”猴子被气乐了,喜感的小八字胡在鼻子下边一抖一抖,“曦哥让你弄死人了吗?曦哥是叫你们教训教训他们!”
“我这不是没控制好力道么……”排骨佬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其实倒也真不能全怪他。排骨佬是河北人,本名曹亮,天生神力,五岁时就能单手拎起五十来斤重的大铁锤,成年后一双拳头更是最方便的杀伤性武器。按说像他这样的人应该长得虎背熊腰才是,可他偏偏例外,身高不足一米七不说,还精干巴瘦的,脱了衣服就能看见紧贴着皮肤的十二根肋骨,因此得了个“排骨佬”的诨号。
钱氏三兄弟人高马大,平日里嚣张惯了,哪里会将“小胳膊小腿儿”的排骨佬放在眼里,而排骨佬与二楞以二敌三,自然严阵以待。两边人实力差不多,但精神上的重视程度有本质区别,两相一对比,高低立现。最终钱大富、钱大贵陈尸当场,钱大发摔碎了髋骨,叫排骨佬又补了一拳,斩草除根。
“出,出人命了!”排骨佬是典型的马后炮,直到钱大发咽气了才想起“杀人需要偿命”这回事,后知后觉地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起来。
要不是猴子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估计六神无主的他早把自己蓄意谋杀的事嚷嚷地全世界皆知了。
幸好关键时刻,“曦哥”陈耀曦做主压下了这桩事。
因为钱氏兄弟是犯了抢劫罪被抓进警察局后再卖到东洋纱厂干活的,所以他们的死惊动了警察。可是等警察赶到的时候,背纱车间的工人们早得了曦哥的命令,不论调查什么一概一问三不知,只有猴子说出事前一天听到钱氏兄弟间发生了口角,怀疑是兄弟内讧致死。
参与调查的那些警察本来也是出钱到警察局里买个官职混日子的,哪里有心思干活,溜达一圈没发现有用的信息,马上也失去了兴趣,照着猴子的说法结了案,回警局交差了事。
逃过一劫的排骨佬后怕地说:“多亏了曦哥,曦哥您就是我跟二楞的再世父母!”
“去你X的,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陈耀曦一脚踹在他嶙峋的肋骨上,骂道,“以后长点记性,遇事多想一想,别梗着脖子往前冲,冲完了再回头后悔。我保的了你一次不见得次次都能保住你,到时候有你哭的!”
人傻肠直的排骨佬当时答应地特爽快,但转眼就忘地精光。这一回,他跟背纱车间的管事赵打杂杠上了。
“赵老板,二楞不会看错,陈欢这娘们肯定是肝炎,要传,传染的!”他没念过书,“传染”这个词是刚从猴子嘴里现学现卖的,所以说地不大顺溜。
医学文盲赵打杂不晓得肝炎的厉害,不以为然道:“会传染怎么了?皮肤癣还会传染呢,包身工堆里十个里就有六个有皮肤癣的!要是一传染就把人隔离起来,纱厂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排骨佬一拍桌子:“可是肝炎会死人的!”
“皮肤癣严重起来也会死人,你死了吗?”赵打杂撸起袖子,吐唾沫儿道:“X的,你小子皮痒痒了是吧,敢到我跟前来耍泼?你再拍一下桌子试试?X,滚你丫的!”
排骨佬哪里肯乖乖听话,脖子一硬,就像只点燃了的炮仗一般炸开来。猴子一看不对劲,连忙示意二楞把他扯开,自己整出个笑脸儿对赵打杂陪笑道:“赵老板,排骨佬是个愣头青,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不过,他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肝炎严重起来是要人命的,即使是症状轻的病人,也会没力气,干不动活。而且,它还会传染,把陈欢他们放我们车间里太危险了,万一大家都染上了,不是都没法好好工作了吗?”
不同于纺织车间由打杂的说了算的情况,背纱车间由于属于罪犯聚集区,里边的工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像排骨佬这样火起来宁可事后被枪毙也不肯在当下吃小亏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打杂的在这里远称不上风光。很多时候为了完成东洋婆分派下来的产量,打杂的甚至还要看陈耀曦这些有威信的男工们的脸色。
因此既然现在猴子先服了软,赵打杂也乐得借坡下驴:“我知道你们想把陈欢她们几个赶出去,但隔离这种事只有东洋婆才有权利决定,我说了可不算。”
猴子征询似地朝陈耀曦看了一眼,得到他的点头后,右手一翻,变戏法儿似地就多了一根烟,就着火柴给赵打杂点上:“那就劳烦赵老板把这事儿报告上去呗,陈欢真是肝炎,查证了东洋婆还得记您一个处理及时的功劳呢!”
“呸!”赵打杂吐出一圈烟,眯着眼悠悠然地享受了一番尼古丁在肺部游荡的感觉,惬意道,“东洋婆前天到法国度假去了,我上哪儿报去?”
“度假?”这个消息出乎猴子的意料,他为难道,“这可麻烦了。您知道她要去多久吗?”
“谁知道!”赵打杂掸走烟头上的灰,不在意地说,“我估摸着,没一两个月回不来。你看她一年赚这么多钱,难得出去潇洒一趟,总得多呆会儿好好花花钱不是?”
猴子皱眉道:“那要不您跟咱们大少爷说说?东洋婆不在,不就得轮到他主事了吗”
“切,你还指望他啊?”赵打杂不屑道,“就这位太子爷,东洋婆一上飞机就不晓得去哪个勾栏里逍遥了,才没闲工夫来料理纱厂的破事。”
“那现在纱厂总得有个管事的吧?”
“有啊。”
“谁?”
“二少爷呗。可他是个十来岁的奶娃娃,不管我们提议什么,回答都是‘不行’。据说东洋婆走前吩咐,什么都按老样子办,谁不听话就打电话给他们家里雇的保镖,让保镖来料理我们。”换句话说,二少爷就是一傀儡政权,唯一的行事准则就是“保持原样”,跟他汇报了也是白汇报,他绝对不会违背东洋婆的命令将陈欢隔离出来。
猴子头痛了:“那怎么办?”
“照老样子办呗!”赵打杂毫无压力地说,“不就是个肝炎,看把你们吓地,这点子出息!我就不信肝炎能比胃炎厉害。你看,人只有一个胃,却有两个肝子,一个发炎了还有另一个备用的。胃炎都没啥大不了的,肝炎你们慌什么?
猴子气的想吐血,可是又无法,只好回去报告了陈耀曦,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