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四章(1 / 1)
我走走歇歇,憋着一股劲,直到天际破晓,才踏上云霄山顶。
山顶上别有一番景象,令我讶异不小。不是指那迷人飘渺的景色,而是指··不是说上山清静的吗?!哪
来这么多的人?!像练兵似的,浩浩汤汤站成几个方队,边呵边刺着手中的长矛。
艳裳不是说私自上山者死的吗?这些人···我仔细打量,个个身着白衣,没记错的话,是入千羽教时最
外面一层迎接的弟子,换句话说,也是地位最低的。他们或许武功不怎么样,可将长矛一刺一挥得倒是有
模有样的。这么说来···艳裳这小子,在山上偷偷养兵啊?!
突然一人的长矛尖端直直向我刺来,虽然动作刚劲有力,可速度逊色了些,我向后轻轻一跃,便避开了。
那人收回长矛看着我,问道:“可是仁公子?”
我亦看他,一身白衣无异,唯独腰间系了根黑色的带子。想想贴近艳裳的人都是黑衣弟子,眼前的人应该
是这些白衣弟子的头头吧?
“是啊。”我礼貌地拱手示意。
“长司大人托我询问公子,昨夜的星辰可美?”那人面无表情,纯粹传话。
我靠!大清早的,他堵我一口气都好的啊?!
我也不能失了姿态,扯出个大大的笑脸道:“甚美!替我多谢艳裳大人的‘款待’。”
“额··”那人想了下,皱着眉复述,“长司大人还说,多处不周,请仁公子多多包涵,以后定是精益求
精。”
敢请他艳裳连我会说什么话都猜到了?我··他妈的不信!!
“他还说什么?”我以静制动地问道。
“没有了。”那人道。
“哟~你就是长司大人口中所说的赌注?”甜而不腻的女声。
我怎么听怎么觉得耳熟,猛得回头,脱口而出:“毒女?!”
“是你?!”霓曼愣了下,转而咬牙切齿私语道,“好你个艳裳,明知他雪漠圣莲护体百毒不侵了,还用
我毒不毒得到他来做赌注。你果然是不打会输的赌!”
同是被艳裳耍的可怜人啊,对毒女顿生怜悯同情。
“毒女,你还是卷铺盖快走人吧,别白白被那艳裳占了便宜。”我好心劝道。据智久所言,他艳裳是个男
女通吃的好色之徒,看这霓曼好歹也是武林四大美女之一,姿色出众,难保那艳裳不动歪脑经。
“占便宜?”霓曼睨了我一眼,含蓄妩媚地笑了下,眼神顿凌,语气顿转,“那也就算了,好歹他也是绝
色。可他偏偏每次都要我搞些莫名其妙的毒!累不累人啊~”
“莫名其妙的毒?”我心头一紧。
“嗯~就说上次吧。”霓曼自来熟地絮絮叨叨说着,诉苦水似的,“要我搞个味如糖果,实则吞噬内力的毒
药。为了那个,我可是绞尽脑汁,头发掉了一大把,才给搞了出来。这次,又不知道他有什么花样了!”
“你可以拒绝啊··”我有些恍惚起来。
“愿赌服输,人在江湖混的,总是要个颜面。”霓曼看似温婉,实则很是爽气。
“那个··那□□是不是金色药丸··啊?”我都控制不住地结巴。
“你怎么知道?莫非··给你服下了?”霓曼凑近我,眨了眨眼,退回去摇头,“不对啊,你那几下子还
不至于要艳裳用暗招吧?”
他什么时候用过明招的啊?!糟糕了··翎被骗了。记得以前听大美人说过,他的内力可是他的命脉啊!
没了内力,就只能用伤身的梨落了,但这是会加速衰老的,更糟糕的是,他身体本就不好,有了内力才似
正常人的···这··算是闲事吗?我··该插手管么?我··可以做什么···
“喂!发什么傻?”霓曼捅捅我。
“怕是··针对翎宫主的吧。”我自喃道。我就知道艳裳他清楚令羽的身份!
“啊?啊?!”霓曼惊呼几下,沉下脸,“当真是针对那风华绝代的美人宫主?”
“嗯··猜的··猜的。”我可不想大美人身份昭告天下,随即试探地问,“那个··你有解药的吧?”
“没。知道最厉害的毒是什么吗?就是没有解药的毒。”
“你都解不了吗?不是你发明的吗?”我有些急了。
“要么我发明解药··”霓曼指指我,接着道,“要么用你身体里的雪漠圣莲啊··反正解百毒的。”
“我?哦··”我心头松了松,还好算是力所能及。
“其实呢,这药丸吃下去,吞噬内力的速度很慢的,噬尽一人内力在一个月到四个月不等吧。因为慢,中
毒人自身很难察觉。”
耗时越长,应该说明内力越深。大美人的话,定是四个月。四个月后··是英杰大会啊···艳裳都是算
好了的,无论是哪一环节··那个可怕的人!
我心里有些疑问:“你干嘛跟我解释地这么详细啊?”
“这··”霓曼脸色微变,然后拍了下我的背道,“还不是觉得你这小子惹人喜欢么!”
她什么时候看我顺眼了,还惹她喜爱了?谎言!肯定是艳裳那小子叫你告诉我的!你和他一定是一伙的!
可是,他图什么啊?告诉我解法,给翎下毒不就没意义了吗?混乱,太混乱了!啥事掺合上艳裳,啥事像
个浆糊!是不是不该想这么复杂?我算是怕了他了!
霓曼端详了我面色好一会儿,局促地说:“那个··泷泽前辈在那儿,你快去找他吧。”
我顺着霓曼的指示望去,袅袅烟雾,一方天坛独自矗立,美若仙境,势若盘龙。
天坛之上,云气缭绕,集天地之神气,恍若脱尘入云霄大殿,不愧为云霄山最高处。
“你上来了?等你好久了。”泷泽一点都没嫌等我久的意思,很是和善地冲我摆摆手,“过来。”
我点点头,加快脚上速度走过去,方才没发现,腿竟是一瘸一瘸的。也难怪,我可是一夜没睡,才在东方
破晓之际爬了上来。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算算我也有好几顿饭没吃了,腿能不软么?这才是我的软肋!
“仁还真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吧?”泷泽轻轻敲了敲我的膝盖,“好毅力。看来这次你决心很大啊。”
“嗯。”为了梨,什么决心都能定下付诸实施。
“你略微歇息一下,马上随我去用早膳。”泷泽笑着摸了下我的眼圈,“虽然你需要补眠,但眼下一天也
浪费不得。我期待你在英杰大会上的表现。”
“泷泽前辈··谢谢··拜托你了。”我可是把自己打包附赠一颗信任的心,全给这如慈父般的前辈了。
“贵在自己,我定全力扶持。”泷泽翩翩白发非但不显老,还徒添几分仙人超俗之气,沐浴在朝阳下的笑
颜,是极美的景致。
“嗯··泷泽前辈,我可以问些事吗?关于艳裳的。”我小心翼翼地询问。我知道这是敏感问题,他若不
想说,我定不追问。
“你问吧。”泷泽应得淡淡。
大前辈果然是大前辈,艳裳再如何如何,也不过是泷泽前辈眼里一过客,谈及也丝毫没遮掩。
其实我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问好,我想知道的是艳裳的一切。
“他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我承认问得不咋到点子上,但我着实好奇,怎样的父母,能培养
出这么··那个啥的孩子。
“仁,我可以告诉你我所知的,但这些你都不该知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泷泽微微蹙了下眉头,
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天空。
“会··招来危险么?是艳裳瞒着的过去么?”
泷泽转而看着我道:“裳儿没刻意去瞒,但知道他过去并可能构成威胁的人,都消失了。”
有点寒。果然是他做事的风格。
“我想知道。”我肯定地说。冒险知道的东西,才有资格成底牌。以后万一梨和翎与他对立起来,说不定
能派上用场。
“湘王爷湘王妃是他父母。”泷泽简单地回答。
“他··他果然是当官的!?不不··王爷的孩子,是王族的人吧?”怪不得千羽教里面到处是宝贝,原
来是小王爷啊,有钱的主!一卧室还遍地官窑上等瓷器,奢侈奢侈!好好一个小王爷不当,出来混江湖干
什么?享受刺激?可能!艳裳看上去就不是安分的主。
“原本是的。”泷泽叹了口气道,“可惜··湘王爷叛变,篡位失利,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
原来父亲也是个不安稳的人,也难怪孩子野心勃勃。不过··诛九族啊··很残忍的手段···
“裳儿和智久被湘王爷的心腹想方设法偷偷掉包救出,可惜,中途突生事端,遭了埋伏。”
“然后呢··”一个原本光耀的大家族,岂不是一下子就只剩艳裳和智久两个人?这··很痛苦吧?
“心腹拼死护主,裳儿抱着智久逃掉了,碰巧被我故人收留,留下了命。”
艳裳的仇人可是当朝天子,他怎么能不变强?我第一次对艳裳有了··正面的感情。
故人?本能觉得,还有一些牵扯。不然,艳裳所谓的□□为何意?不然,艳裳应该只针对朝廷,怎么
会去与落樱宫为敌?
“泷泽前辈的故人是··”
“哦,他叫今井翼。”泷泽坦然道。
“救人一命的人总是有好报的。”我诚心地说。
“他··已经过世了···”浅浅的愁苦在话里溢开。
“这··怎么会··”顿觉自己前一句话,无比尴尬。
“常道红颜祸水,他还不信··可到头来,不还应证了这句话···”泷泽语泛波澜,闭上眼重重呼出一
口气,才恢复平静接着道,“罢了··信不信终是一场空··不飞蛾扑火也谈不上爱情了···”
“这··红颜··爱情··”这些词和落樱宫要扯上什么关系的话,在我脑海就一个人,“莫非思凡仙子
··和翼前辈···”
“嗯··”很沉闷的鼻音,显然泷泽前辈不愿多谈这事。
莫非翼前辈因思凡仙子而死?招来艳裳对落樱宫对思凡仙子的恨意?问题在心底盘旋,但我识趣地没问出
口,陪着泷泽前辈发愣。
真的是过了好久,泷泽才恍恍惚惚收回心神,拍了下我的背道:“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嗯,好。”我点头,肚子还真快到极限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望着泷泽走在前面的背影,竟是有些飘摇无助。
似水流年,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未下过山,准确点说,未出过天坛。和泷泽也可算如影相随。
一个月的时间,能有多少个日落月起,我恍惚穿梭其间,没有时间去回想过去畅想未来,没有时间柳岸赏
月把酒言欢,清醒的时候,饮食习武,困乏的时候,倒头便睡。以前觉得,练武麻烦累人,殊不知累极便
麻木了,哪有空去想如何钻空子偷懒。日夜不分地背心法精益剑术,每每日益长进,我都雀跃不已,即便
辛苦到无法形容,心头也无抱怨。
我算是彻底把玩心给收了起来。一来英杰大会慢慢在靠近,而我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时间不可增减,
其间学到得越多,可都是我赚到的!再者,学多些,去那大会出彩的几率也大呀!那样,不辜负泷泽前辈
的期待,梨见了也会很欣慰的。二来泷泽前辈看似和蔼,实则对待我还是很严格的。惩罚褒奖,张弛有度
。我敬他服他,便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总的来说,处得和睦!
泷泽前辈推心置腹地教,我废寝忘食地学,加上我也不笨,一个月便小见成效。内力控制得得心应手,剑
舞得依旧洒脱,较之前,速度力量精准度皆更上一层,我心里那个得意啊,但脸上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
省得落得个虚荣恃骄的名冠。
“仁,如今你那剑术已是出类拔萃,往后三个月里,我会教你些武功绝学。”泷泽迎风而立,浅笑道。
“嗯!”我蹲着身,双手捧些池子里的水扑在脸颊上,用衣袖抹了抹。
“明天是中秋佳节,仁可想下山?”泷泽很是体贴地询问。
“那个··”我很想下山趁节去街上转悠,可我怕玩心一起再要收起,又要花不少功夫,再说了,梨不在
身边,我和谁团圆去?于是挺坚决地回绝,“还是不了。耽误习武就不好了。”
“不在乎这一两天的。劳逸结合之说,不是没道理的,这个月你忍着没抱怨,但我知道自己挺苛刻的。”
泷泽笑道,“再者,这云霄山头,可看不到圆月,实在可惜了。”
“泷泽前辈不一起下山吗?”
“我··算了吧。父母容貌已模糊难辨,故人又去得早,看了那圆月,反而伤感。”泷泽摆摆手,面容淡
然,眉梢却晕着点哀愁。
“这··”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推辞了,“好吧。节后我带盒月饼来孝敬您!”
“仁真有心。”泷泽抿嘴浅笑,面若画卷淡雅研美,“去吧。”
我换了身干净衣服,提了剑便下山去,依旧是走的那上来的路。
下山比上山省力多了,我一蹦就是几阶,约莫两个时辰,便到了山腰,意外地碰上了修竹。
“修修?”我惊讶地叫道。
修竹猛得抬头,看是我,眉头皱了下道:“再敢这样叫我,我拔了你舌头。”
修竹和艳裳,一个身为长座一个身为长司,都是教里的大官,可我就是敢和修竹杠上,却不敢在艳裳头上
动土。
“这玩笑都不知开了几次了,你咋还当真啊?”我说完,瞄着他手里的竹篮子,嗅嗅鼻子,嘿,吃的!
“你干嘛!?”修竹侧身避开我如饥饿豺狼般的身影,“喂,你··”
一眨眼间,竹篮子到了我手上,我得意地摇晃着道:“什么好吃的?”武功长进了,抢食物都方便了!
“你还给我。”修竹冷冷看着我,命令的语气。
他若拜托我还给他,我说不定就依了他,可他那口气,我听了不爽,所以,不还!
“你自己来拿啊~”我又将竹篮子凑到他面前晃了晃,一付挑衅嘴脸,很成功地迫他拔出了那根玉竹杆。
他利落地左右夹击,我迅速地左躲右闪,虽然惊心动魄,倒还算游刃有余。
修竹紧张地盯着我手里的竹篮子,收了攻势站定道:“不错嘛,武功长进不少。”
“嘿嘿,过奖!”心里却在说,那是当然!你不知我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啊!!
“你把它还我吧,再闹下去,里面东西都砸不成形了。”修竹退一步说。
“什么东西?”我又凑到鼻尖嗅了嗅,“好香··”
“月饼。”修竹坦白道。
“月饼这味儿?”我怀疑,肉馅,豆沙馅,果味馅,蛋黄馅我都是吃过的,这味儿明明都不是么!
“这是我自己做的,樱花味的。”没想到修竹还蛮手巧的么!难怪智久要讨回去当老婆!
“我要尝尝!”我说着就去掏,被修竹一棒子打在手腕上,“哎哟~别小气啊!”
“这是凑好数的,你要吃改明儿给你做!”修竹着急地说。
这么要紧啊?我笑道:“你告诉我,是不是去送给山上小情人?我不会告诉智久的,嘿嘿。”
“你想什么呢!”修竹一掌拍我脸上,“别摆出这么恶心的笑容!还给我!!”
“你告诉我给谁,我就还你!”
“给我··娘亲的!”修竹怕我反悔似的,把手都要伸到我脸上了。
“哦··”我刚要把篮子还给他,中途又缩了回来,“对了,你娘亲住山上?”不会是蒙我的吧?!
“你这人烦不烦啊?”修竹动手抢了起来。
“别抢呀别抢!月饼碎了咋办?!”我一边躲一边叫道。
修竹喘了几下,停下道:“死小子,身手灵活了么!?”
“你实话实说,我这不就还你了么?!”
“我··你怎么这么强人所难?”修竹蹙眉叹气,那神韵像极了梨,我那小心脏啊!
停!倒带··修竹和梨第一次见面,梨说有熟悉的感觉··我客观地看,梨和修竹虽长得不是十分像,但
那神韵却是比大美人都像梨,莫非··容许我异想天开一下··莫非修竹是梨和翎的兄弟?嗯··山上·
··啊!是思凡仙子在外的··私生子?
“思凡仙子··是你娘亲?”我忒没底气地问。
修竹讶异地挑眉,眼神凌厉地几乎将我劈死:“你听谁说的?”
看修竹这表情,我想十有八九是这样了:“这个··泷泽前辈说了些··我再猜猜就··”
“泷泽师傅··说的?”修竹面色稍缓,但带着不解。
“他··我逼问他的··”我可不想给泷泽惹麻烦。
“你知道就知道吧。”修竹变得出乎意料地平静,“别到处说。”
“哦。”刨人家隐私确实不好。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把篮子还给了他。
“··我和你那梨公子是异父同母··娘亲一个人在山上,挺可怜的,虽然父亲因她而死··”修竹断断
续续解释了几句,抚了下额,“说多了··怎么,你下山么?”
“··嗯。”我算是听明白了,修竹是思凡仙子和翼前辈的孩子。
“嗯··”修竹握着篮子柄的手紧了紧,又道,“想知道梨公子近些的事么?”
“想!”我急切地回答。
“朱雀帮主和玄冥少爷的事,你应该知道了··白虎帮主废你一只手,他帮你废了那帮主一双。青龙帮主
被他用花瓣割得遍体是伤,但留了他一口气。”
“嗯··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么?”我心里很压抑。
“不知道。这些事后,音讯全无。”修竹说完,侧身而过,向上爬去,“我上去了。”
“走好···”我和修竹都这么斯文说话了,可见我当时早已魂不附体。
赶在日落之前,我总算到了酒楼。
一个多月没见,想大美人也想莞姨了。可运气真背,才进门就撞上艳裳。好在他只是诡异地一笑,也没刁
难我,直径出去了。擦肩而过,但沉默无语,我大大松了口气。
“仁,你··真下山··”莞姨面色一顿,随即笑着迎上来,拍了下我的肩,“啊,明天是中秋,泷泽仙
人放你下山的吧?”
“嗯。”我不忘给泷泽前辈的那份礼,赶忙交代,“莞姨,帮我准备一份月饼吧,过完节后上山,给泷泽
前辈带去。”
莞姨连忙点头:“没问题!”
“哦。”方才艳裳那惊鸿一瞥的诡异笑容浮现在我眼前,我犹豫地问,“最近··有什么事吗?”
“也就前几天,翎大宫主被艳裳大人拿下了。”莞姨低着头,核对着账本,算盘打得啪啪响。
“啊?”我拼命让自己冷静,“那个··真的啊?”
“假的。”莞姨顿了下,继续拨着算珠,“抓到的是个冒充翎宫主的人。艳裳气着呢。”
提着的心荡了下去,我走过去,趴在柜台上:“还有人敢冒充翎宫主啊,这不是找死么··”
“是啊,被艳裳关那后院湖对岸的牢里了,关了有两三天了吧,不饿死都要冻死了。”莞姨口上手上都不
误,嘴里说得溜,手里算珠啪啪有节奏地作响。
我想被关的那人应该就是雪漠要杀梨的那个人,也就是上次在牢里以大美人身份出现的人,应该是落樱宫
的人。我该不该告诉大美人呢,虽然那人要杀梨,不是好人,但是··应该和翎认识的吧··
“拷问过了,据说那人叫樱星,落樱宫四大堂主之一呢。怎么假扮翎宫主呢,那真正的翎宫主··”
我伸手指,敲敲莞姨的账本:“莞姨,这儿算错了。”
莞姨仓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喃喃:“啊!嗯··只顾着说话,就··老了,呵呵,不中用了··”
“莞姨,你慢慢算,我先上去休息了。”我说了句,便上了楼。
关上门后,我才急躁地在原地跳了几下。要不要告诉大美人啊?要是翎知道,一定会去救吧?救的话,不
就一切暴露了?我不告诉他的话,他以后会不会怪我?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我正烦着呢,门还被叩响。
“谁啊?”我火气不小地走过去拉开门。
“仁··”
“大··”我把翎扯进来,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才把门合得严实,“大美人,我才下山。”
“我知道··听到声响,就来看看你。”翎好像没什么精神,笑容带着点病态美,“怎么样?这一个月·
·”
“大美人,我很好,武功长进啰!”我伸手探探他的额头,还好不烫,“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翎笑笑,“成天被那人缠着套着话,有些疲倦罢了。”
“大美人,既然这么累,你要不回落樱宫吧?我一个人在这儿不会有事,毕竟泷泽前辈替我撑着腰,艳裳
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我想过,但现在,走不掉了。”翎眼神黯淡,无可奈何的语气让人心疼。
“为什么啊?”难道翎知道那药丸··没事啊,我可以帮得到,我有雪漠圣莲啊!
“樱星好像被··艳裳抓起来了··”
“啊?大美人知道了?!”我方才还纠结要不要和他开口,现在看来,一切多余。
“我··不经意听到艳裳和黑衣弟子··谈到的··”翎锁了眉,语气难得的愁苦。
“我是听莞姨说的··那么是真的啰?”我还是有些怀疑这消息真假的,毕竟艳裳这人太容易让人设防。
“我根本没机会联系到外面,若不冒险去看看,我怕··樱星会出事··那样··”翎唇都在颤抖,紧握
的手,关节泛白。他是真着急。谁说翎无欲无求?这不宫里人的性命还是挺上心的么!谁说梨冷酷无情,
对我不还是很有柔情似水的一面么!凡事听大众的话,那你真可被骗得绕地球一圈了。
“我感觉··”我其实觉得莞姨方才怪怪的,神态有些局促,不如往昔那飒爽劲,“大美人,你别去,我
怕你出事,落入艳裳的陷阱里,那就··真糟糕了···”
翎愣了下,深深看了我一眼,许久才点了下头,笑得无力极了:“那··我先出去了··”翎转而看看窗
外慢慢昏暗的天色,若有所思道:“天快黑了··仁早些休息吧··”
我看着渐渐合上门缝里翎的单薄身影,有些心疼。
吃了些东西,我洗漱后便上了床,躺着,腾空比划着剑招,消磨时间。
舞着舞着,月光洒在窗户上,暖暖的,柔柔的,诗意极了。
真想吟诗几句,可惜有这闲情,无这才情。憋着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诗句,满腔诗意在喉头化为泡影。
我重重叹了口气,低声喃喃:凄哉~凄哉!
不是无病呻吟,不就归根结底,想梨了么!!
“啪塔”一声,石击窗栏的声音。
我翻个身,装作没听见。哪个不怀好意扰我睡觉的人,我给你一次机会。
又是”啪塔“一声。
本就烦着呢,还来惹我?我噔得从床上弹起,走过去,猛得拉开窗户:“谁啊!哎呦~~”
石子正中我脸颊!我捂着脸怒视下面,一个绰约倩影,立在院里。面带薄纱,像极了梨!我估计自己出问
题了,最近见哪个好看点的都像梨··果然是太想念了吗?
那人见我在看他,连忙冲我招手,像是叫我下去。
我带上剑,跳了下去,眯着眼,接着皎洁月光,凝视他。虽然脸遮了大半,但那隐于夜色的眉目,分明是
梨么!
“梨?”我试探地唤了声,声音比月光都柔和。
那人举在半空的手顿了下,赶忙摇了摇,然后指指自己的喉咙,很迟缓地摇摇手。
那人身上是浓浓的香粉味,不是梨特有的清香。
“你是··哑巴?”虽然这样直接很伤人,可我不知找什么词替代好。
那人没有什么局促的表情,很自然地点点头。
“你找我?”
那人又点点头。
“什么事?”
那人张望一下四周,皱了下眉,看到我手里的剑,连忙指指。
“你要用剑?”我奇怪地问。
那人又点点头。我便将剑递给他。
他拔剑出鞘,用剑头在泥土地上划来划去。
我蹲下身,微微皱眉:“这字··”
应声,字变了轨道,不如方才那么隽美秀丽了。我还想说,这字像梨写的来着。
“令羽去了对岸牢房,中计。”我缓缓读了出来,心头一紧。大美人还是去了?
那人舞动剑头,铲平了那块泥地,字迹掩埋泥土中。
“你这是···”我想问他是谁,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那人将剑还给我,摇摇头,转身走了。
他不想多言,我也不好多问。整了下衣服,向对岸跑去。
不是叫你别去吗,大美人,你为什么还去?或许··是冒险也要阻止闹出人命的可能吧···
湖面如明镜,月光撒在上面,皎洁柔美。我轻点水面而过,激起些涟漪,点点泛滥开。
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并未弟子圈圈围住牢房的场景,反而是什么事都没有似的,静谧得有些诡异。
我敛去所有气息,飞身上檐,冲天窗往里面看。一看便知那诡异感觉不是无根据的,艳裳正歪着头打量翎
,翎却是一脸进退为难。空空的牢房,就那两人沉默对望,艳裳是玩味的表情,仿佛是狡猾的狐狸很惬意
地等着猎物上钩,翎像极了那被绊住脱身不得的猎物。果然我猜的没错,艳裳根本就没有抓樱星,他设了
个空城计吊翎入瓮呢!想必他不但故意让翎“无意”听到自己和手下的私语,而且叫莞姨对我说了假话,
难怪那时的莞姨一脸不自然,还把最宝贝的银两给算错了。一直觉得莞姨对我很好的,只是··她终是欺
骗了我,心里还是挺不好过的。
“等了你两个晚上,你终是按耐不住了,哼哼~~”艳裳靠近翎,眯着狭长的眼,轻佻地用食指关节托起翎
的下巴,声音低沉带着点朦胧的情丝,“令羽,翎宫主。”
“什么时候知道的?”翎认命地笑笑。
“第一眼对上你褐色水润的眼眸,就知道了。”艳裳转而轻抚翎的眼角,呢喃道,“你信么?”
“那么久,一直在看我好戏么?”翎笑得无奈,嘴角一向柔和的弧度带着淡淡自嘲,“既然知道了,为什
么不把我抓起来?还要费心思设计,把我引来?”
“翎宫主,问题真多。”艳裳修长的手指顺着翎的脸颊滑到他的后颈,微微一使力,两人鼻尖就碰在了一
起,“那我就一个一个耐心解释给翎宫主听。”时张时合的莹润性感唇瓣,有意无意地在翎的唇上擦过。
好··好暧昧的氛围啊··也很美的感觉··我轻轻甩甩头,清醒!艳裳是好色之人,他在占大美人便宜
呢!不能冲动,镇静,静观其变。
“嗯。”翎不躲不闪,脸色未变,很轻柔地应了声。
大美人这冷淡的反应··准确点说,是没有反应,看来着实伤艳裳的心了。就那么一刹那,我看到了艳裳
脸上挫败的神情,以及眼底湮灭的光点。
艳裳垂下手,撩了下额前酒红妖媚的碎发,挂上了惯有的邪魅笑容,声音有些哑但很蛊惑人:“翎宫主要
不是瞒着身份做戏在先,这好戏之说从何而来?哼哼~~至于为什么不抓你,一来我目的不在此,你当真以
为我把落樱宫上眼么?我是对翎大宫主你上眼,哼哼~再者抓你难保你那些手下打过来,现在不是时机,再
说了,无形中困住你,效果是一样的,还不会导致不必要的伤斗,哼哼~~把你引来,自然是要你亲口告诉
我,你的身份,哼哼~~翎大宫主啊~还真没什么人让我如此上心,你是第一个。”
“为··为什么这样对我··”翎眼神摇曳,唇瓣微微颤着。
“你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一遍了··不是叫你自己去想了么?”艳裳猛得抓住翎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微
合着眼,感受着手心的温度,轻声道,“你的眼··你的手··感觉好真实··”
翎僵着身子,不知该如何反应,锁着眉不解地看着艳裳,张开嘴,想说什么,喉结游动了下,抿上了唇,
终是无言以对。
我算是看明白了,艳裳再虚伪再狡黠,对大美人的一片情却是真诚炽热的,因为爱过人的我,可以感触到
那片释放爱意的磁场,哪怕是很微妙,我也能捕捉到。可惜的是,大美人至情至性,懂情懂爱,却从未动
情释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艳裳压着喉头的颤抖,勉强摆着潇洒的笑容问道。
“你··”我知道翎很想安慰眼前有些伤感的人,可是未曾上心的过客,如何再唤起关于他的记忆?翎伸
手,抚了抚艳裳牵强的嘴角弧度,带满歉意地说,“对··对不起··”
艳裳目光冻结,松开了手,翎一时失神,手因惯性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仿佛有些说不清
的东西应声断了。
“你认为身份拆穿了就没留下的必要了,你可以一走了之,没人拦得了你,是不是,翎大宫主?!”艳裳
一口气责问道,俨然没了往日慢条斯理的腔调。
“艳裳,不管你信不信,变装进入千羽教,纯粹无意。若你觉得我欺了你什么,我给你道歉。”翎认真地
解释,不知艳裳会相信几句。
“道歉?莫非你要跟我撇清过往,如今的一切?”艳裳面色冷若冰霜,即便发色如火,周身却散着寒人的
气息。
“艳裳,你我从未过节,何来撇清之说呢?”翎轻笑,莫可奈何地看着艳裳。
艳裳看着翎依旧云淡风轻的脸色,黯然的眸子呆呆凝视了许久后,突然笑了,嘴角的弧度是那么不和谐:
“翎宫主好个凡事过眼云烟的心境啊~哼哼,若我说,我给你下了毒,这可否算是‘过节’?”
“下毒?”翎愣了下,随即笑笑,“艳裳,我想你不是如此的人。”
“翎宫主抬举了。”艳裳眼底一点儿情绪也没有了,只有那应付人的诡异笑容,“可记得上次给你服下的
金色药丸?”
“别一而再开玩笑了。”翎淡淡道。
“所以我告诉你事实。”艳裳表情阴冷,捏住翎的下巴,逼着四目对接,“那药丸不是什么测谎言的蛊药
,也不是什么糖果,是能慢慢耗去你内力的□□。哼哼,梨落,成也靠内力,败也因内力。令羽,我一开
始就已经盯上你了。所以,当看到上次那位突然半途杀出的翎宫主,有些傻眼了。但是,和你待得越久,
我越坚定地觉得该凭感觉走。哼哼,事实,我都对了。”
“艳裳··你太可怕了。”翎握住艳裳的手腕,从自己的下巴移开,笑得清浅,“但这次··我原谅你·
·另外··我要走了。”
艳裳睁大眼睛,显然没意料到,翎给予的是这般无所谓的回应。
“你不想解毒?你留下来,或许我··”艳裳着急地开口。
“人各有命,我若注定毁于你手,便顺受之,来得清闲。”翎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是如释重负
地笑笑。
“你··翎你··”艳裳定了定摇曳不定的神色,才冷冷道,“翎宫主倒是看得开。这样看来,落樱宫确
实不足为惧。那你就安心地等着内力尽失,被虎视眈眈的人拉下高位,践踏摧残吧!”
“呵~”翎一点也不恼,仍是浅淡地回答,“践踏摧残?到内力尽失之时,我怕是无福消受了··”
“什么意思?”艳裳警觉地问。
我心脏一缩。翎身体当真是差到那种地步了吗?没了内力··生命都维持不了了么··
“我本就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外加一个身份,才坐上了这个位置。没了我,落樱宫也不会那么容易打倒的
··你··”
“我问你,你那话什么意思?!!”艳裳一步上前,抓住翎的侧肩,使劲晃了晃,“说清楚!”
翎喉头又动了动,抿着唇像在忍着什么,被艳裳晃着晃着,接连的咳嗽破喉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咳咳··”翎一边推开要来扶的艳裳,一边捂着嘴,时不时摆摆手,“没··咳咳··没事··”
“没事?有种别给我咳嗽!我听着难受!”艳裳愣是猛得抓住翎的手腕,按准位置把起脉来。
“咳咳··”翎忍得眼眶都带上了水雾,可那咳声一直未停过。听得人心一颤一颤地疼。
“你先天体质就不好?”艳裳蹙着眉,仿佛顿时苍老了几分。
“咳··嗯··咳咳··”翎抽回手,双手交叠捂在嘴前。
艳裳突然出手,利落地在翎身上点了好几下,动作极快,眨眼都无须。
咳嗽声嘎然而止。翎这才缓过气般深呼吸几下,眼皮疲倦地搭下,身子软软塌下来,稳稳落在艳裳怀里。
“你先休息,明儿过了中秋,你要走就走吧。”艳裳轻轻一笑,是那种稀有的纯净笑容,“解药我会帮你
找··哼哼,想要的话,以后就来找我··我若现在给你,我怕你再也··不愿见我··”
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轻若羽毛拂过水面的低喃声:“··嗯··”
艳裳俯身,亲了亲翎的眼睛,一使力,将翎横抱而起,慢慢走了出去。
我呼出一口气,就势在檐上躺下,望着夜空繁星,心里百味参杂。
不得不承认,我有些感动,因为艳裳对大美人隐忍却真诚的爱恋··如果他们能走到一起,我想我会送上
最赤诚的祝福··
我希望他们,我和梨,都能笑看一世,白头偕老。在人生最后一刻,蓦然回首,有彼此的日子,不曾遗憾
。梨,月将满圆,念你思你,愿你安好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