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1 / 1）
第十八章
1、
隔天周六。宿舍里照例睡得昏天暗地，半夏起来时，已经过了十点，看了下手机，没有短信没有未接电话。吃过午饭，坐在电脑前看电视，时不时的看看手机，仍然什么也没有，有些奇怪，宋明路是很少大半天不联系她的。起身倒了杯开水，想了想还是穿上外套拿着包包去了他的公寓。
门打开时，半夏看到宋明路正顶着一头微乱的头发端着水杯出现在客厅里。后者见到她，看得出来的欣喜，“怎么来了，刚要给你打电话。”
半夏听他略带沙哑的嗓音，“感冒了？”
宋明路放下手里的杯子，接过她的包包，“没事，很快就好了。”
半夏点头，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比较了一下自己的，还好不是很烫，“吃药了吗？”
宋明路摊开右手，几粒小药丸零乱地排列，“喏，刚准备吃。”
半夏端过水杯递过去，“你还没吃饭吧，你去躺会，我给你煮粥，一会叫你。”
宋明路吃过药，很是听话的走进卧室。
半夏打开冰箱，东西很全，他倒是不太像个单身男子，家里的一切都收拾的很有条理，什么时候过来都是干净整洁的样子，拿出皮蛋和猪肉，准备煮一煮皮蛋瘦肉粥。熬了差不多快一小时，粥变得很浓稠了，半夏试了一下，味道不错，关火。打算去叫醒宋明路，转过身才发现他正半倚在门边盯着她看，笑了笑，轻声问：“起来多久了？我都没听到声音。”
“不久，刚刚起来。”
“皮蛋瘦肉粥，没有小菜，行吗？”
宋明路缓步上前，温柔地环住她的肩，“已经很好了，很香！”
半夏给他盛了一碗，端到餐桌旁坐下。
宋明路吹着热气，“你不吃吗？”
半夏：“我吃完午饭过来的。”
宋明路点点头，低头安静的喝粥。
半夏坐在对面，勺子没有规律的搅动着酸奶，透过薄薄的雾气看向对面谦和沉静的男子，黑发微微遮住眉眼，挡不住的容颜秀美，心满意足地笑了。
半夏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厨房，转头问他：“你这有茶叶吗？”
宋明路起身，打开上面的柜子，齐整整的摆着各种罐子，翻了翻，“没有你爱喝的乌龙，普洱好不好？”
半夏点头，涮洗杯子，烧开水。她喜欢喝茶，不过口味比较独特，偏爱小众的乌龙茶，尤爱乌龙茶中的极品——铁观音，宋明路果然很了解她。
泡一壶茶，分两杯。
两人喝茶聊天看电视，正是美滋滋的时候，接到的初荷电话，说是看上几件特别美丽的婚纱让半夏赶紧地去给她长长眼，挑个最合适的。
半夏郁闷了，又不是跟我结婚。
宋明路也郁闷了，凭啥你结婚还得劳烦我媳妇儿啊。
郁闷归郁闷，长姐有令，不得不从。
婚纱是陆时修专门拜托他一从事服装设计的朋友特地为初荷设计的，这朋友真是相当够朋友，设计了三套，初荷看哪个都好，选哪个都难。真是，当初还不如只设计一套呢。
三件婚纱，两长一短，件件漂亮，初荷选得抓耳挠腮。
陆时修提议：“穿长的吧，你个子高穿长款的好看！”
半夏同意，初荷身高171，踩个高跟鞋都超180了，多模特的身材啊，不穿长款纯属暴殄天物。仔细看了看，指着左边的那套长的，香槟色的，简洁的缎面抹胸很有质感，左腰蔓到胸前是精致的金色刺绣搭配镶钻俨然朵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栩栩如生，腰部以下的裙摆覆上一层剪裁大方的轻薄蕾丝，同样配以金色的刺绣。高贵得无可匹敌。
初荷纠结，“是挺好看的，可我看人结婚都穿白的，这颜色会不会太招摇了？”
半夏心想你平时招摇的还少啊，这会倒还谦虚了，“一辈子就这一次婚礼，还不允许人盛装一次啊！”
初荷：“也对，我是新娘我最大！”
2、
挑完婚纱又同初荷二人吃了晚饭，分别时才八点，宋明路要去一下公司拿点资料，半夏本来随他一道，初荷却少有的态度强硬，铁了心要拖半夏回家。半夏虽然有点莫名其妙，却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对，只发了短信告诉露露一声说明天回校。
宋明路倒有了心思，向来沈初荷这人，惯常有些大而化之不靠谱，临了大事往往极有分寸，家教使然。这会子突然反常，该是沈家出了什么事，细细思量一番，可是最近一切太平，隐隐困惑，却不动声色地拉过半夏，说：“她坐我的车，我也一道回去好了，反正公司的事也不急。”
初荷看着执手相牵的二人，笑了笑点头。抬腿上车，拉安全带，侧头吩咐陆时修：“等下送到家门口就行，你今儿别进去了，家里有点事。”
陆时修点头，吃饭时她接了沈家妈妈一个电话后就一直若有所思，饭也没吃几口，心事重重的模样。她不说，他也就不问，总归日后的某个时刻她会悉数讲给他听。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初荷一直低着头，沉思，家里打电话来说半夏妈妈突然回来，说是想见见自己的女儿。奶奶的意思是见见就见见，怎么说也是半夏的生身母亲。初荷不敢直言告诉半夏，她猜测若是没到家就告诉了她，那个敏感的姑娘肯定想也不想地摇头就说不要，见什么见呢，都这么多年了，然后转身便走，只是事后免不了暗地里纠结难受几番。
初荷也摸不准这件事到底是不是表面上这么的单纯简单，半夏的妈妈十几年前没有丝毫预兆地离开，这么多年来一次都未曾回来过，沈家上下对此早已凉了心，突然地回来会因为什么呢。其实初荷还是隐约能记得二伯母的样子的，年轻的时候美丽而温柔，弹得极好的钢琴，气质从容且优雅。
半夏还是像她母亲的，温婉漂亮，知书达礼，外表到性格，常有她母亲的影子。只是想不通的是那样温婉从容的女子当年怎么会在丈夫尸骨未寒之时就狠心抛弃尚且年幼的女儿，远走他乡，一别多年。多狠的心呐！倒是宋明路，爷爷可算没看走眼，心思灵动，半夏承他几许爱护，想必多难都能顺顺当当地走过来。
到了沈家门前，陆时修依言放下初荷，略略交代几句，便开车走了。初荷拉过半夏，声音柔和说道：“你先进去，奶奶在里面等着呢，我有两句话跟明路聊聊。”
半夏接过宋明路递过来的包包，微笑开口：“我先进去咯！”
宋明路捏了捏她的指，说“好”。默默注视半夏走进院子，迈进大门，才转身对着初荷，“出什么事了？”
初荷看着半夏瘦小的背影，消失在沈家大宅昏黄的灯光里，十几年了，这样一个家，给了她那么多的温柔呵护，如今，不知道能不能继续护她周全。顿了顿，看向一边的宋明路，说道：“半夏她妈妈突然回来了。”
宋明路闻言一怔，随即点头了然，沉默半响，道：“嗯，你也进去吧，这事我也不好插手。今天我就住园子里，半夏她……有什么情况，你给我打电话。”
初荷点点头，轻笑，“半夏有你，也是万幸。”
3、
半夏进门，屋内没有交谈的声音，不寻常的安静。爷爷奶奶大伯母端然坐在沙发上，另一边侧对着门口的椅子上坐着一位中年女子，低垂着眼，像是在认真打量手里的影青白釉瓷杯。几人听到动静，自动的齐齐看向门口。
半夏惊恐地看着那个女子，是了，她的妈妈，容貌与照片里的一样，细白的皮肤，标致的眉眼，有艺术家的气质，这就对了，她偶然听奶奶提过，她的妈妈弹得一手好钢琴。
半夏僵直着身体，木然地立在门边，像是脚下生了根，竟难以移动分毫。那个女人，她的妈妈，似有些急切地走到她的跟前，轻轻地，万般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半夏盯着这个美丽的女子，目光随着她的发丝阵阵颤动，鼻子莫名的酸了一酸，却猛然回神，挥开她的手，冷漠道：“你不要碰我。”紧接着又开口：“我不认识你。”语气里有无法掩饰的厌恶悲伤。
阮怡昕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小姑娘，漂亮的脸蛋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只是眼眸里有着不合年龄的深沉戒备，冷然的表情。又想伸手去摸摸她的手，却看到她满是抗拒的姿势，晶亮的目光慢慢黯淡，片刻，却淡淡笑了，“半夏，我是妈妈，妈妈啊！”
半夏沉默，一种深刻的难以言喻的悲伤羞耻从心底升腾，缓缓释放。
妈妈？妈妈！她是怎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个称呼的呢，十九年来，自己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妈妈。
她的妈妈，消失了这么这么久的时间……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她恨不得她不出现，至死都不要出现。
她没有妈妈，本来就没有。
半夏用力地握紧拳头，倔强地站着，凛冽的姿态。
初荷进来的时候，半夏就背对着她站得一动未动，像千年万年的雕像，是全然静止的，小小的身体仿佛凝练出巨大的伤痛，整个人变得尤为触不可及。心生不忍，上前拉住她的手，紧紧地。
半夏似乎一惊，回头看到是她，像张得过紧的弦，骤然松裂，不知所措地叫：“姐，姐……”满眼的迷茫无助。
初荷心中悲恸，想出声说些什么，却看到奶奶冲着她摇头，咬了咬下唇，抚了抚半夏的头发，拉着她，“来，去那边坐下说。”
沈家奶奶拍了拍孙女的肩膀，对着另一边的阮怡昕，冷硬开口：“半夏你也见到了，这么晚了，孩子也折腾累了。”
阮怡昕好像察觉不到沈老太太的冷淡，只是看着半夏，眼里有期待，语气是十足的小心翼翼，“半夏，妈妈改天再来看你。”
半夏心跳得极快，好像一不小心就会顷刻停止，手指微微颤抖，屋子里的人都在看她，怜惜的，无奈的，期待的，让她无所遁形，黯然成伤。低头盯着脚下的拖鞋，绣着一只带着眼镜的小猫咪，傲娇的神态，是初荷买的，说这图案像她养的金吉拉，也像它的主人，一副风雨不动的样子。沉吟半响，抬头，看向她的母亲，目光坦诚，口气生涩且坚定，“你不用再来看我，这些年我一直过得很好，还有，我确实不认识你……就像你姓什么叫什么，我也一直是不知道的，也不曾想知道。”
阮怡昕听完，似乎早就料到会有如此情形，只谨慎的神色还是露出些微的不自然，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姑娘，叹息道：“你恨我也是应该，只是我想补偿你，真的，你接受妈妈一次好不好？”
半夏摇头，内心忽然觉得有些滑稽，接受她，接受什么呢，人在小的时候才会希望一直有人疼有人爱，有妈妈的怀抱妈妈的宠爱。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她虽然没有妈妈，大伯母却统统都给了她，除了称呼上的差别，她比其它孩子又短过什么。如今她早已长大，再谈接不接受又有何意义。
半夏侧过身对着家人说：“我先上去睡了。”便再不愿看阮怡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