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隔阂(1 / 1)
一直等到人群散去,春花才从背角处出来,抬眼望着天际那轮残阳,悄然的已沉了半边,余晖都隐入飘来的浮云中,只余下满满的凄冷之意。
春花也不再去寻那寻不到的人,回了家,草草吃过晚饭,又把磨房里泡着的豆子都沥了出来,晾着,毕竟这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磨豆浆,做豆腐了。
之后便呆坐着,到月已升空,却仍不见他们归来,春花便回屋睡了。
躺在暖暖的被窝里,翻来覆去,春花却一直没有入睡,清凉的月光洒了进来,不知为何竟让她想起当年陈氏离开时,那清冷的夜,春花紧握着胸口处的玉环,直到感觉从这玉中传出些暖意时,才慢慢松了手。
这些年这挂着的红绳尽管已是换了好几条,但这玉却从未离了她身,当然一直不离身的就还有那装膏药的青瓷瓶,虽说这些年她时不时用着,但如今仍是余有半瓶。
春花翻起身来,点了煤灯,拉出放在床底的小木箱,打开,翻出当年出门穿的红袄子,掏出藏在口袋里的青花瓷瓶,透过昏黄的灯光,能看见瓷瓶反光出来的藏青釉色,分外漂亮。
春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瓷瓶,而卖得起它的人只怕也不是一般人,罢了,罢了,春花将瓷瓶揣在怀里,紧紧的贴着胸口,过去的,终将是过去,只期望她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收拾好后,春花重新钻进了被窝,躺了下来,好久没有这般静静的一个人想着事了,又或是什么也不想,只是呆呆的放空了脑袋,以前的忙忙碌碌虽是坚且辛,但是她从未觉得如今夜这般难熬。
次日,春花是被喧闹声吵醒的,模糊的她,直至脑子清醒了才睁开了眼,却也未起身,只是竖起了耳朵,听着外头嘈杂的声音,搜寻着这其中她想听的那个。
又过了许久,人声减息了,春花才坐了起来,寻出平日里最好的衣服穿上,出了屋。
已是换洗一新的豆娘也没拿眼看她,只是忙着收拾邻里送来的礼物,倒是张睿自打她出来眼睛便黏着她不放。
“花花。”张睿仍是一身素白衣裳,疾步行至她跟前,春花看了眼他那做工细致的衣袍,却明显不是她做的那一件了,而且人也不是以前那只会扑向她的小秀才了。
春花牵强的扯了个笑脸,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了。
“睿儿,快些来,把这石家小姐送你的衣裳都收你屋去。”豆娘在屋里喊着话。
张睿有些不耐烦的道:“你随便找个地方收着就行了。”接着又看着春花几次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没说。
倒是豆娘直接跑了出来,拽着他要往里走,“昨个儿咱们可是受了石家大恩呢,要不是石大儒助你,咱也出不来了,你快随我来挑些礼去。”
张睿不愿,只是拿眼看春花,最后连豆娘也是拿眼瞪她。
春花无奈,笑着行了个礼,“少爷如今已是好全了,真好,恭喜您了。我还未洗漱,未免失仪了些,便先退下了,老夫人如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便是。”
说完春花也不再看他们,只转身走了,可却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拉进了个熟悉的怀抱,“什么少爷!什么恭喜!什么老夫人!我一直都是你的小秀才不是?为何会如此生疏,这辈子,你就是我的妻,我娘便是你娘!”
春花垂着头闷不做声,豆娘却是不乐意了,张嘴边说道:“儿啊,如今不同往日了,春花毕竟,”
张睿见此,立刻板着脸厉声对豆娘道:“娘,自小你就教我人不可背信无义,春花这些年为我们家所做的种种,也不能因着我醒了,你便忘了,这些努力便不存在了,那可是会给人笑话死,更别说,”
张睿紧握着春花的手,拽着她嗵的就在豆娘脚下跪着,“孩儿此生非她不娶!”
春花震惊的看着他,先是挣着想松了手,但看着他黝黑的眼珠里,一如既往的只剩下她一人时,她便没再挣扎,抿着唇,埋首,紧了紧二人相握着的手。
而豆娘虽说为了昨日春花真的一去不回,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再者这昨天知道自己儿子醒了,奉承的人多了她不禁有些轻飘飘了,但要说真让她不认了春花这媳妇,她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再说春花也并不是个拿不出手的媳妇。
豆娘心里转了圈,见儿子还跪着,自是着急了,一边拉他们起来,一边急忙道:“娘,明白的。你快些起来!花儿也是。”
豆娘扶起春花,叹了口气,“你这些年的功劳是谁也抵不过的,这么些年,娘早就把你当成自家闺女看待了,只是,这也是娘一时糊涂,这突然就高兴坏了,花丫头,你莫要放在心上。”
春花点了点头,忙笑着称不会,张睿又忙扯着笑脸哄豆娘开心,但拉着春花的手却一直没松。
这小秀才醒后初次开门见山的尴尬好像就这么消失了,但是春花心里知道这自此以后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自打那天后,豆娘也不再做豆腐了,说是怕掉了张睿的身价,而张睿心疼豆娘与春花这些年为了生计艰苦,便答应了县老爷在衙门里当了个典吏的活计,主要是整理历年的案例文书,也是个清闲的活,平日里他还能看看书,毕竟明年春又是考举人的时候了。
至于春花,最近则是一直被豆娘拘着和长风娘学女工刺绣,但是春花似乎在这一行上一直不见长进,十根手指都刺得伤痕累累了,也只是将那鸳鸯绣成了水鸭。
尽管最后是张睿心疼她,特地和豆娘说了不让她学了,但是豆娘还是抱怨了许久,特别是那天石家小姐还派人送了她亲手绣的百鸟春景图,那个手艺栩栩如生,和她那两只水鸭自是没得比的。
要说这段时间来那石家小姐几乎隔天就送东西来,都是她自己做的吃食和各种绣品,张睿不理会,豆娘是每日都与人炫耀,春花却是当做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知,她感觉日子过得和木头一般。
虽然现在每日都能见到张睿,但是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是没有了,一个是豆娘有意疏远,再有就是张睿每日忙着读书和当值,如今他的时间是越来越紧了,毕竟石大儒对他的功课也要求的很严,而且他已是清醒了,不比当年痴傻时那般没拘没束的。
再来就是春花一直有意无意的避开他,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小秀才,她终归是害怕着的。